每段感情,在它开始的那一刻,都已经在为离别而做准备。
初与方喻重逢时,他还是许多年前的那个他,恣意张扬爽朗的那个他,而乐多多依然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他总是一副痞样,唤着她:“小胖妞”“矮胖子”。
他总是怕她不够生气似的调侃她:“小矮人,你的白雪公主呢?”“你能从众多肉中长个人形可真是不容易。”“都说红颜薄命,我看你这面相是要万岁万岁万万岁啊!”
他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能把她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像看到她咬牙切齿暴跳如雷他就会很开心。
可是他说:“小矮子,你不用长高,我会弯腰。”
可是他说:“小胖妞,你不用减肥,我还抱得动。”
还记得那年初三,对他好像没那么讨厌了,可也实在算不上关系好,乐多多因为忘写作业而被老师罚放学抄单词,袁缘的作业有唐渊监督,是以从没被罚过。
大家都走光了,只有方喻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才离开。
乐多多看着他的背影自嘲:“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袁缘,一向倨傲,骨子里透着漠然的唐渊,不会让她无端哭泣,不会让她受尽委屈,永远善解人意包容她。可能连当事人都没有察觉和意识到,那一点点,润物无声,含蓄温柔的纵容。
就在她继续苦战时,方喻突然又走进来,把一个热乎乎的饭团往她手里一塞,走回自己的课桌,又开始睡起来。
春光明媚的中午,惺忪日光恣意流泻,枝头鸟雀任性喧嚣,墙外红杏春意闹。一阵风过,乐多多望着他,那头像是夏季湖边跳跃的不安分杂草的褐色柔发。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还来不及确定是什么东西,他就要离开了。
她只在地图上看到过那个地方,用手指比了比,可......真远。
记忆总是有点奇怪,脑子里跑着的那些不是什么惊天动地,不过是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瞬间,她都快要记不起他的脸了,却闪烁过那一年冬天,在漫天的烟花下,他们四个人在一起。
乐多多扯着他的袖子,兴致勃勃的要方喻帮她拍照。
她扭着身子,摆了半天的姿势,在看见手机里是他的自拍时发出笑声,继而追着要揍他。
某天,
袁缘问:“你为什么不把心里想的跟他说明白?为什么不在一起?”
他回来了,但又不是不走了,所以她想,就这样吧,不要说了,有多喜欢多不舍都不要说了。
“害怕会分开。”
“如果因为害怕分开而不敢在一起,那你喝水的时候为什么不会觉得自己在喝尿?傻......”那个bi字在唐渊锐利的眼神下,袁缘生生的咽了下去。
在山上,他还是那副痞痞的样子,执起她的手朝山谷里喊:“青山绿水多可爱,胖胖小妞人人爱,为了祖国下一代,我们必须谈恋爱。”
谈恋爱......恋爱......爱......
这几个字在山间回响,她微怔。
“这山就像我们以后要走的路一样,不管多难,只要我们牵着手一起走,总能走到顶,不管多难,都要一起坚持。”
他红着脸,朝她倾斜了身子,乐多多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
那么,就在一起吧。
就算最后没有结果,也想陪他走一段试试,哪怕最后会分开,也没觉得永恒有什么稀罕,钻石不过就是碳。
于是,他们度过了青春年岁里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一遇到假期他就会回来。
“小胖妞,帮我系上安全带。”
“好嘞~”乐多多从后面环抱住他。
方喻用力一蹬自行车,就出发了。骑着骑着就唱起歌来,是周杰伦的星晴:“载着你仿佛载阳光。”
乐多多娇羞的低下头:“不管有我不管哪里都是晴天?”
他擦了下头上的汗珠,“不是,小胖妞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说今天的阳光有点大。”
她掐他的手臂,结果他的手臂上全是锻炼结实的肌肉,压根无从下手。想了想,狠狠的拧了下他的腰间的肉,还不忿的哼了哼,自行车瞬间七摇八晃起来,逼得她不得不再次抱紧方喻,前方的人儿吹了声很愉悦的口哨。
寒假他也回来,他陪着她在公交车站等车,看见对面站台一个男生脱了棉衣给旁边的女孩披上。
乐多多悄悄跟他说:“要我是那个女生,绝对舍不得让你脱衣服给我。”
他听后耸了耸肩,“反正我肯定不会脱给你。”
乐多多心里一堵,面色沉了下来,正要反唇相讥时,他却一把拉过她,直接塞进了他的大衣里,嘴角一歪,坏笑道:“我怎么舍得冻着你,笨蛋。”
她的脸微红。
这时,车来了,意味着乐多多要走了。之间方喻拉住她的手腕,看着那辆空荡荡的公交车,面色坦然的说:“太挤了,再等等。”
回不来,他们就打电话,每天不少于两通,早上一通,晚上一通,在她迷迷糊糊梦醒之时,在他疲累不堪入睡之前。
“臭方喻,我他妈又开始想你了!”
“小胖妞,我他妈就没停止过想你!”
“乐多多,我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又胖了!”
“那还不是因为老子对你情深意重啊!”
厚厚的围巾拦住风声,手机贴在耳朵旁,两个人轻轻浅浅的聊着,随便什么,心里都有一种轻松的快活。
以为有那么多好的从前让他们走到现在,那么未来也一定不坏。可生活,背面看是范冰冰,转过来是白骨精。
远距离的相爱,真的很辛苦。
他们开始有争吵,因为陆森,因为猜忌,因为很多小事。他说她不懂体谅他,她怪他不能陪伴她。
就连唐渊和袁缘都会互不往来,那她和方喻的分开,不是早就注定的么。
其实她无意间撞见过唐渊来找袁缘,只是那时候他被江越拦下来了,她躲在树后面始终没有走上前,隐约可以听见他们在激烈的争吵。
“她现在很好,没有你也很好,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
“也请你滚。”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是说不听呢,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唐渊的嗓音是一贯的沉稳清雅,轻重把持有度:“优胜劣汰你懂不懂?”
他们很快就扭打在一起,即使脸上挨了拳,眼角泛了青紫,可唐渊依然平静淡然的如同一泊无风的湖水。
乐多多不知道江越又和他说了什么,反正他的脸色黑的吓人,此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
就在她忐忑不安纠结于和方喻该怎么继续下去的时候,远在天边的方喻也正和唐渊喝着闷酒。
“有时候下雨了,很想问她有没有带伞,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怕她说没带,而我又无能为力,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爱她,却给不了她想要的陪伴。”
“我不知道......因为她压根就没想要我的陪伴。”唐渊轻描淡写道。
“唐渊,我发现咱们还真是难兄难弟。”方喻苦笑。
唐渊的脸上挂着惯常温和的假笑,敷衍道:“谁跟你是兄弟。”
“我这才受了情伤,你好歹安慰安慰我吧。”
“我就是喜欢在你伤口上撒盐,心口上插箭,看到你比我郁闷我整个人通体舒畅。”他含笑抿了口酒。
“嘁,喝完这杯我就要跟我家小胖妞道歉去了。”
闻言,唐渊有些不解。
“因为她还不到一米六,所以一旦吵架,我就必须先低头。”他又笑。
他们又和好了,因为乐多多保证了不会再和陆森有接触,她咬牙报了所离家很远的师范学院,为了让方喻安心,可方喻却越来越不让人放心。
他们从每天固定的两通电话减到一通,渐渐的,好几天才有一通,而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疲乏,就像多不愿意和她聊天似的。
还有一次,她鼓起勇气打电话过去时,那头接电话的竟是个女生,光听声音就能大概在脑子里描绘出一幅美人图的美人模样。
之后他们的关系愈来愈岌岌可危,乐多多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只能任由感情消磨殆尽。
在她最无措的时候,陆森又出现了,是陆森寸步不离的陪伴着她,然后就出现了那一幕,让方喻恼羞成怒的那一幕。
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依旧的宁静安谧,校园大道,月光浸润,树影斑驳,有成双结对的情侣相拥着走过,也有独行的学生神色匆匆。
陆森突然亲吻她,让她措手不及的吻。
方喻就在几步之外,轮着拳头就冲上来了。
那晚,他们shangchuang了,他粗暴的亲吻着她,彼此选了最蠢的一种办法来挽回这段感情,他们一起在酒店里待了好多天,哪儿都不去,就在床上。
在他临走的前一天,他说:“我走了。”
乐多多站在门口,低着头,闷声不说话,方喻边下楼梯边回头看,然后又跑上来,说:“我走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的跑了三四次。
最后一次,他站在乐多多面前,捏了一下她的脸,声音里含了浓浓的不舍:“我真的走了。”然后跑下楼,再也没有回来。
乐多多蹲在门边,惶恐不安,失声痛哭。
他真的走了,离开了她的世界,那是再平淡不过的永别。
她不会拿回忆拴住他,不会拿未来来求他留下,强求来的终归不长远,知道想要的对方给不了,或许好聚好散才使这段感情结束时并不难看。
曾经的种种都是用来怀念的,不会觉得那些过去式耳光,不觉得那些说过的誓言很苍白,至少在当时,它们都是出自真心。他们一起拥有过的记忆,每一段记忆,都值得珍藏。
她的青春没有白费,起码爱过。
不论兜兜转转错过也好,百转千回离开也罢,未尽的缘分,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刻给你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