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打架事件,袁缘和唐渊都被叫了家长,最先惹事的陆仁贾反而没被叫家长,这年头,真是没点后台的千万别惹事。
此时的袁缘和唐渊被罚在办公室面壁,等待家长的到来,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不公平不公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袁缘不断用头撞墙壁,浓浓的眉都纠结地拧到了一起。那个陆仁贾!早知道就多揍他两拳了,可恶!
“安静点。”
一只乌鸦飞过,两人一声不吭,怨言小心翼翼的偷瞄他,发现唐渊也在偷偷瞄她。
袁缘顿时噗嗤一笑,虽然唐渊语气严肃,可这张脸也太不严肃了,原来这小子的脸除了粉嫩,也有青紫的时候啊,瞧他那鼻青脸肿的样儿,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哈哈哈。
一会,抵着墙的小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原本拧在一起的眉毛,舒展开来,还偷偷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和往常一样,挪开视线无视之。
“汤圆,对不起啊......”
许是没想到她会道歉,唐渊一愣,好半天才出声,“是唐渊。”
“反正我道歉了,原不原谅是你的事儿。”她还是头一回跟人道歉呢,哼,大丈夫,哦不,小女子能屈能伸,这次她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丁点错?
唐渊脸色渐缓,蹙紧的眉头像湖水似的漾开,“算了。”夕阳洒进窗里,照在他们身上,映在墙上的影子一大一小,紧紧贴在一起。
“袁缘你皮痒了是不是居然敢在学校里打架!看老娘不收拾你!”袁妈人未到声先到,袁缘登时把皮绷得紧了些,心里警铃大响......糟糕!
然后,老师一直和两位妈妈谈到天黑,教语文的张老师就是啰嗦,袁缘在一旁边翻白眼边想,可快饿死了!
直到老师放行,袁缘才发现,唐妈妈今天不对劲儿,有些冷淡。袁妈好歹还问了她有没有受伤,而唐妈妈,却对唐渊脸上的伤视若无睹。
回家的路上,唐妈妈走在前头,唐渊跟在后头,低着头默不作声,他一直紧咬着唇,袁缘可以看见他脸上显而易见的苍白。
真是,太不爷们儿了!
晚上到了家,破天荒的,袁妈念在她是为了保护唐渊,也没多加训斥,反而还表扬了她,好姐姐就是该这样照顾弟弟!
袁缘啃着鸡腿,声音含糊地说:“他太弱了,跟个女孩子似的。”明明是一样的年纪,她也只比他早出生一天,可个头却比他大了不少。
袁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闺女啊,你是不知道啊,那孩子......这儿不太好。”袁妈捂着心口。
袁缘的鸡腿啪嗒掉在地上,表情僵硬。难怪,他从来不爬树,难怪,他总是吃药比吃饭多,难怪,他个子会比她小,难怪,上体育课跑圈时,他总是慢悠悠的走......难怪......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妈妈,我保证,我不会欺负汤圆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此时袁缘眼睛跟沾了水似的清亮,这话一出,最后竟真照顾了他一辈子。
汤圆居然和爷爷一样,也是心脏病......
饭后袁爸一边洗碗一边小心翼翼的问袁妈:“唐唐有心脏病?我咋不知道?”
“啥心脏病?”
“你刚才不是捂着心口说唐唐那儿不好吗。”
“哦,我只是想说那孩子心里受过伤。”
第二天的班会课,老师发给同学们一张白纸,要求每组的同桌用纸笔写出对方的优点和缺点,然后进行沟通,自我思考该如何扬长避短。
唐渊皱了皱眉,侧目瞥了瞥身旁的人,缺点?一张纸?够么?
到了要交换时,唐渊大致也猜到了她会写些什么,无非就是“死妖孽”“面瘫脸”“小矮子”之类的攻击性词语,对他完全没有杀伤力。
可打开纸时,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和解吧,我以后不欺负你了。
而袁缘拿到的纸,却是一片空白,袁缘很感动......呜呜呜还想说如果唐渊写了“男人婆”“凶巴巴”“粗鲁”之类的她是要揍他还是要扁他,呜呜呜唐渊老被她欺负居然都没有大肆的写她的缺点呜呜呜好感动,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他,他真是太善良了。
很多年以后袁缘才知道,唐渊当时是嫌麻烦懒得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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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袁缘和唐渊便升到了六年级。
野丫头长成了假小子,依然每天小祸闯个不停,砸人家玻璃啦,捉虫子放在女同学文具盒里吓得人直哭啦,偶尔逃课出去挖泥鳅啦,拿弹弓打讨厌的同学啦。
可她再也没欺负过唐渊。
自从袁缘得知唐渊有心脏病,不,是自从袁缘以为唐渊有心脏病,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好得让唐渊有些措手不及,不禁怀疑这货还是那个每回一见到他就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男人婆袁缘吗?是吃错药还是鬼附身?
比如大扫除时,他若是被分配到搬桌椅的活,她一定抢着干。
比如体育课时,他想跑跑步,她非得说他生病替他请假。
比如他吃维生素和钙片的时候,她会在一旁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比如上学放学时,一到马路边,她就会紧紧的抓住他的手,甩都甩不开。
很久之后,从袁妈的口中唐渊才得知,袁缘的爷爷就是在过马路时心脏病发过世的,那时候离红灯只差几秒,心急的袁缘迈着小短腿直往前冲,无暇顾及在后面追她的爷爷。
总之......两人的关系虽然日渐和睦,但在外人眼里,却还是......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乐多多就对此表示十分的震惊,还偷偷问过她,咋就转性了?是不是终于被唐渊给感化了?袁缘先是翻了个白眼,而后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要死了要死了,这次数学要是再不及格我妈铁定揍我。”袁缘使劲儿揉着她那头短的不能再短的头发,嗷嗷叫个不停,数学这玩意儿到底是谁发明的啊!
唐渊在一旁不发一言。
“汤圆汤圆,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吧!”袁缘不揉自个儿头发了,倒是抓着唐渊的肩膀使劲儿摇了起来。
“不帮。”这么些年了,就没一次把他名字年对过,才不帮。
“你忍心看我被我妈揍?”
唐渊若有所思了半晌,而后点头。
袁缘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不帮就不帮,她就不信没他不成!
唐渊正要再说些什么,数学胡老师已经抱着一叠卷子进来了。考试开始了半个小时,胡老师兜了一圈,来到他们桌前,瞧了眼唐渊的卷子,露出浅浅的笑意,又看了看袁缘的,胡老师眉头慢慢锁了起来。
又过了十分钟,唐渊趁着胡老师转身的功夫,往袁缘桌上丢了个纸团,一切进行的神不知鬼不觉。
到了要交卷时,大家都交了,就剩袁缘一个人在那奋笔疾书,胡老师敲了敲她的桌子,她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笔,准备站起来交卷,岂料她刚一站起来,袖子里便骨碌碌滚下来一个纸团,一直滚到胡老师的脚底。
“谁是同谋!”这么工整的字体一看就不是袁缘的,胡老师用力拍了下她的桌子,气得浑身颤抖。
袁缘低着头瘪着嘴,啥也不说。
全班一片寂静......
“老师,是我。”只见袁缘身旁窜出一身影,站得笔直,“要罚就罚我吧。”
“什么!”胡老师难以置信地看着唐渊,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居然帮着同学作弊?“好哇你们,去,楼下操场跑十圈!”
“不行!”袁缘想,她跑十圈倒没什么,自个儿身子骨棒着呢,十圈还难不倒她,五个包子下肚就能恢复体力了,可唐渊不成啊!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胡老师都给气结巴了,不行?学生居然敢跟老师say no?
“是我求着唐渊给我传答案的,都是我的错,罚我就好了,大不了他的十圈我帮他跑就是了。”语毕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撒丫子跑出教室。
唐渊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抿了抿唇,而后也跟着冲了出去......
操场上。
“一起跑。”唐渊依然是面无表情,好不容易追上她,有些喘。
“不成,我跑就好。”固执的少女在太阳下眼神异常的坚定。
唐渊也不再多说,脱下校服外套就准备开始跑,这可把袁缘急坏了。“诶诶诶,你干嘛!”
“一起跑。”
袁缘见状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唐渊!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声音要多洪亮就有多洪亮。
还没等唐渊反应过来,袁缘继续说:“我早就知道了!你有......有心脏病......”一瞬间唐渊沉下脸,很想说:你丫还有神经病呢- -
“医生和护士都是骗人的......说不会瓜菜......骗人的......都是骗人的......爷爷还是瓜菜了......都是骗人的......”眼前浓眉大眼的女孩突然有些抽噎了起来,那双永远炯炯有神,此时却泪眼朦胧。
唐渊有些手足无措,胡乱的帮她抹着眼泪,“你,别哭啊。”这样的袁缘他是从来也没见过的。
见惯了她神采奕奕,洋洋得意的样子。
也见过她惶恐的躲着袁妈的追杀,就算被袁妈追着用拖鞋狠抽屁股也从来没掉过眼泪。
现在这是?她以为他有病并且可能会瓜菜,所以才会对他好?唐渊顿时恍然大悟,所有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此时都有了解释......现在他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直接告诉她:哈哈哈你傻不傻我才没病呢只是营养不良哈哈哈哈你是不是蠢?
二是......
“我不会瓜菜的。”
不知怎么的,袁缘看着他这样坚定的眼神顿时觉得安心了,顺了顺气儿,“唔,你好好在这儿待着,我去跑了。”
站在太阳下的唐渊脸色有些苍白,黑眸里闪动着些什么,他望着远处跑的正起劲儿的女孩,紧紧的抿着薄唇。如果只是因为他有病才对他好,那么就让她继续这么以为吧。
远处的女孩已经跑了一圈,正向他跑来,似是破光而来,青春年岁里最纯净的爱恋,自此懂得什么是思念。
在这个世界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人对他好。
算他自私,就让他自私这么一回吧。
这样一颗小太阳,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温暖着他。向日葵,又名向阳花,花语是凝望着你。
傍晚放学回家的路上。
袁缘只觉得双腿似灌了铅一样沉重,以往都是她蹦蹦跳跳的冲在前头,而唐渊在后面跟着。而今天,两个人在夕阳的陪伴下以龟速前进着,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平日里再怎么野也架不住一次性跑上二十圈。
“汤圆......其实我一直藏在袖子里。”
唐渊侧目向她望去,“嗯?”
“答案啊,我压根就没抄!”袁缘撅着嘴,愤愤道。
夕阳洒在她的脸上,浓眉大眼透着股英气,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像山间浅浅的清溪,清澈灵动,坦然的一眼就能望清所有。
“嗯。”
后来走着走着,袁缘脚一软就滚进了泥坑里,费了半天劲儿好不容易爬上来,鞋子却不见了。
唐渊面无表情地转身蹲下,拍拍肩膀,说道:“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干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小矮子你是要背我吗哈哈哈哈哈......”袁缘一身污泥笑得很夸张,她可是足足比他要高上一个头呢!
唐渊沉着脸不悦地催促:“快点!”
袁缘看着他干净洁白的校服直往后退,她哪里会不知道这家伙最爱干净最怕脏了,每件衣服一滴污渍都找不到,一次吃面条时她调皮地把汤汁溅他身上,后来再也没见到过那件衣服。
“我太脏了。”
唐渊抿了抿唇,伸手轻轻抱了她一下,自己也沾了一身泥,淡淡道:“可以上来了吧?”
这一路走得很艰难,背上那丫头倒睡得挺香,唐渊无奈的勾了勾嘴角,看来他得多喝些牛奶了,真沉。
夕阳斜射过来,地面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中,包括那两个重叠在一起的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