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晨阳的CT报告五个小时后就出来了。
明冉亲自看片子,腿部骨头不复杂,她一个人就够了。一堆人围在一间小小的诊室里等着她的结果。
“骨头倒是没伤到,算是幸事,但我的建议是,以后别练体育了。”她的一句话全场都没有反应,“医嘱呢我一会儿一会儿找人去开,他的档案很好,换个工作或者转幕后也是可以的。”
“不,不是,晨阳他……第一届奥运会就退役了?”许瑶不敢相信,“他练了五六年体育了……会不会………………太残忍了。”少年人的朝气与一股子倔劲总会让他们对梦想这个词格外注重,“有法子的话可以试试的,他还年轻。”
“正是他还年轻所以我才建议转业,法子有,花钱多,而且对他来言也会很痛苦,如果一定要尝试我也无所谓,作为医生这点建议给到位是必须的。”明冉收拾着片子,“五分钟内做好决定到护士台报我的名字然后决定要不要治疗。”
她出去交片子,小晴疯了一样奔去VIP4-5病房,舒晨阳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听到有人开门,回过头来看到是小晴温柔地笑笑。
“晨阳,明主任说,建议你退役。”
他的反应比预想中的平静一些:“退吧,我无所谓。”他说的淡然,可连后来的许瑶都听出他并非心甘情愿。“从心。”许瑶提醒他,“现在不是要强的时候。”江策又补了一句:“不用担心另外的,我们都会帮你处理好。”
“我说了不治,听不懂人话吗?”他抓起边上一堆A4纸狠狠地扔到地上,“滚!”纸张锋利,划到了小晴手背上多了一条血痕。A4纸上还印着他的档案,相当漂亮的履历,放在体育生上堪称完美的人生,这一堆纸被丢在地上,像垃圾一样。
除了小晴,其他人都格外默契地选择了退出门外,只留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里。
许瑶坐在房间外的椅子上,江策拄着盲杖站在她边上。走廊里很昏暗,只有门口护士台那里有一束光照着。
“实在没办法晨阳去B体大教体育吧,我以前艺考那会儿有个朋友练芭蕾的,现常用英文名Park。在那里当老师。”许瑶抬头牵住了江策的手,“还挺好玩的一个人,应该可以帮忙走个后门。”现在开学有一段时间了,照理像B体大这种学校不会再招新老师。“那倒是一条好出路。”江策点头表示赞同,“但有一点,那个park是男的?练芭蕾。……我也没有歧视的意思,就是比较少见,练芭蕾的男生长相要求很多吧。”
许瑶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是的,之前老见他穿条阔腿裤跟练功服在舞蹈教室里飘来飘去,还以为自己跟小仙女似的。”
……
自己认识瑶瑶前她生活里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
江凯把江策跟许瑶带回奥运村,千叮咛万嘱咐让小丫头看好大侄子别乱跑,别到时候田径队又折损一员大将,那可就太亏了。江策气到叉腰,他可不像舒晨阳那样为了爱情去疯,可理智着呢。
男子五千米比赛的金牌由国家队教练代为领取已经用锦匣装好放在了江策许瑶的房间里代替舒晨阳保管。现在R国总积分因为这一枚金牌上升了足足二十多个名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们没再去现场,只是静待残奥。
当天晚上许瑶趁江策休息了溜出卧室,在洗手间里打小晴的电话。车上看到的那两个微信联系人和她这前桌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是得问问清楚。
“喂,瑶瑶?这么晚还没睡。”
“小晴,你在三叔车上删的那两个好友我都看见了,我只是想问问,那个男朋友,是我想的那个男朋友吗?”许瑶尽量舒缓了语气,自己这前桌在高中那会儿名声不太好,很多人都骂她渣女什么的,其实本身是个性格还不错的女孩子,许瑶一直都没有理会过外界的传闻,只当是别人对她的偏见。
小晴坐在舒晨阳病房外的走廊休息的椅子上,背部靠着软垫,医院昏暗的灯光刚刚好够她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之中。“是你想的那个男朋友,大学的时候楚昀介绍的。”她抬头看着挂在走廊中心的数字表,一闪一闪跳动的数字无声地陈述着那段没人知道的过往。
“H大有宿舍,但我考进去的分数不高,再加上和舍友合不来,受不了里面甄嬛传一样的勾心斗角,选择搬出去住。”小晴特意压低了声音,许瑶在电话那头听着感觉有些沙哑,“父母不在身边,你们也不在周围,没有朋友,没有长辈,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把身边最亲近的人卖了来换取荣耀。”
许瑶沉默了下来,她知道一个人独处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当节日来临万家灯火闪亮的时候,孤身一人的自己只能选择忽视亲友重聚的欢声笑语与饭菜的香气,沉默地吞咽寂寥。
“三年,我被人尾随,被人跟踪,手机被偷,被人造谣是海后,甚至还有几次在冬天的大街上直接痛经到晕过去都没人帮我买一盒布洛芬!”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除了接受楚昀给我介绍的那个男朋友,我别无选择。”当时在没有一个人肯接受她的情况下,要想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她只能这样做。
许瑶表示理解,说了几句好玩的笑话想缓解气氛,却作用并不好,小晴的情绪依旧很低落:“而且,你觉得我哪里来的把握觉得舒晨阳会等我四年。”天之骄子一样的少年,走到哪里都是最让女孩子心动的,小晴喜欢的也是绝大多数女生所心动的,她的少年所处的圈子自己遥不可及。
在没有彻底把对方留在身边前,彼此都有可能患得患失。
走出高中走进大学,小晴比他们的人生多了不少坎坷。“那现在呢,”许瑶笑,“你确定他对你的感情了吗?”为了她,舒晨阳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
“嗯。”小晴抹干眼泪,破涕为笑。
高中时候的友谊真的可以维持一辈子的真心。
明冉坐在省人民医院临时辟出来的一间休息室里,她在翻看另一位病人的CT片子,边看边摇头,拨通了那人的电话。
“江先生,您的CT片子我看了,情况不太理想啊。”她转了一下角度,更便于观察肌腱,“半个月后,您要不残奥会领跑员别跑了,挺严重的。”
电话那头,江凯在往腿上抹红花油,他歪着头用脑袋夹着电话:“多谢明主任,跑我是绝对要跑的,大侄子现在很依赖我。所以还得麻烦明主任不要跟孩子们透露我的伤势。”明冉表示会保守秘密。
挂断电话,江凯想了想,又拨通了他前些年找锋哥要来的另一个号码,对面是一群少年在打球的声音。背景音中传来一句清晰的询问:“也哥,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