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古扎再难透过外物来区分真伪了。
辰星再无顾虑,瞬留影、瞬无影、立时静止见机组合,交叉施展,每当伯古扎上当露出破绽时,便在他的身上添上一道恐怖的伤口。
连番的攻击,伯古扎浑身上下早已被血液浸满,成了一个血人。
但伯古扎却依然坚挺不倒,大量的失血似乎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依然矫健迅猛,修罗族可怖的造血能力给予了他旺盛的生命力。
他并非一味的挨打等死,辰星的每一次进攻,他都在仔细地观察,终于,他寻到了影步的另一处破绽。
辰星再次留下了虚影。
伯古扎飞快地向着地面扫了一眼,那里有辰星留下的脚印,左脚脚印内深外浅,右脚脚印内浅外深,他要进攻右路!
月涌!
辰星在伯古扎的左侧甫一现身,铁光便晃了他的眼。
被看破了!
辰星直刺的染月立时竖起,避过了刀锋劈脑的凶险。
接下来辰星每一次的攻击路线上都早早的等着一把刀,宛如他本意便是往刀口上送一般。
辰星再三试探后,心中的侥幸荡然无存,影步已被识破了。
若在石板铺就的路面上,肉眼绝难发现这样的破绽,可在松软的土地上,深陷的脚印可就太过明显了。
辰星仅剩最后的杀招了,若一击不能毙敌于剑下,他将再无还手之力。
染月微微震颤,周遭忽然变得一暗,随即又明亮了起来,月光宛如化作了丝丝缕缕的轻烟,缓缓的翻腾扭转着汇向了染月。
伯古扎莫名惊诧,他虽不懂这是什么古怪,但他从中嗅出了空前的危险气息,绝对不能任其蓄力施展!
他拖着褴褛的身躯拼命上前,挥刀斩向了拧成一股的轻烟,刀一滑而过,轻烟依旧。
伯古扎一击无果,又冲向了辰星,辰星在他赶至之前已施展瞬无影拉开了距离。
来不及阻止了。
血虏!
伯古扎的血液沸腾了,他的肌肤变得赤红,残留在躯体上的血迹纷纷汽化,蒸腾起暗红的雾气,伤口周围的筋肉肉眼可见的爬出了丝丝缕缕的肉芽,它们附着在外露的骨骼上缠绕蠕动,最终填满整个空洞的伤口。
伯古扎要硬接了。
染月柔和的月光渐渐变得森寒彻骨,阴冷的月光将辰星的身躯整个吞没。
伯古扎圆睁着双眼,强忍着彻骨的寒意直直地迎上前去。
月蚀!
继月涌、月弦之后,染月剑技中杀伤力最强的一招,在辰星的手中挥斩而出。
剑光倾泻,如一道彗星,笼罩了伯古扎的身躯,
噌!
修罗颊边的一支角应声而落。
伯古扎大惊,间不容发之际偏身让过了辰星下斩的剑刃,随即挥刀迎上,封堵染月后续的追击。
嗡!
刀剑相接,月光沿着接点爬上了重刀的刀身,又沿着刀身蔓延向了刀柄。
月光沾染过的地方,宛如被火焰焚烧过后的纸片,漆黑的如同灰烬,又如月食一般,月光褪散之处,仅余下一片黑暗。
伯古扎惊惧至极,他不知道被这诡异的月光攀上自己的躯体后会是什么后果,但他知道,如此刀剑相抵,实是给了月光侵蚀自己提供了途径,可他即便知道,却也万万不敢将重刀撤回。
可再这般相持对峙下去,终究无异于引颈待戮,他必须作出反击!
伯古扎换做单手持刀,奋起全力与辰星双手持握的染月相抗。
而另一只手,屈指成爪,疾探而出,抓向了辰星的头颅。
还未触及头部,却先触探到了笼罩辰星周身的月光。
伯古扎的手立时被月光浸染,玄青色的皮肤顿时化作了漆黑的一片。
相同的境遇同时发生在了修罗持刀的另一只手上,月光顺着刀柄蔓延而上,浸染了伯古扎的手臂。
月光过处,冰寒彻骨的灼痛之感随之传来,双手宛如浸入了荒北千年冻层下的九尺寒潭,伯古扎的双手瞬间失去了知觉。
重刀脱手坠地,深深锸入进泥土里。
染月刺入了伯古扎的胸膛,却被他的肌肉锁住。
伯古扎惊诧地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月光已爬满了双臂。
眼角余光落在了重刀之上,而刀身已布满了龟裂的纹路。
要死了么?死在这个人类的手里?
月光已爬满了他的脖颈,伯古扎艰难的转头看向了辰星。
血从辰星的眼耳口鼻之中潺潺流出,辰星触目所及之处已是一片赤红,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甚至连呼吸也做不到,因为更多的鲜血堵塞了他的鼻喉。
辰星已是强弩之末了,此刻,他已别无他想,他只想死在修罗之后,而他自己,终究将炁竭而亡,绝无生机。
他快不行了!
伯古扎眼见对手如此惨状,便知道这月光虽然威力无匹,但负荷却也是极大。
自己并非毫无胜算,而接下来,便就是耐力的比拼了。
比耐力,六族中没有谁会是魔族的敌手!伯古扎自认胜券在握。
血虏!
魔族的血脉再次被唤醒!与血奴相比,血虏则更侧重于肉身的强韧与修复,是被动防御的绝佳之选。
哧哧哧哧!
热血与冷月在修罗的躯体上展开着激烈的碰撞,沸腾的血化作了蒸气从伯古扎体表的每一处毛孔中蒸腾而出,却又在遭遇了月蚀阴暗的漆黑后冷凝为血水。
顷刻间的交锋,已让伯古扎浑身浴血,宛如一个血人。
月蚀的阴寒之炁终于吞没了他的体表,开始朝着体内进逼。
而他体内被血虏激活的沸血则汹涌着抵御着寒炁。
寒热之力,以伯古扎的躯体为战场,展开了一场拉锯战。
“啊啊啊啊啊啊!”
伯古扎发出了痛苦的怒吼,热血与寒炁的交锋,似要将他的肉体撕裂扯碎。
他的皮肤崩裂,散发着热气的鲜血从中激射而出,月蚀趁虚而入,却遭到了血虏更加强硬的抵抗。
皮肤之下,又是一轮惨烈的交锋。
冷却的血块夹杂着肉碎与皮肤碎屑扑簌簌的从伯古扎的身体剥落。
而胸口中剑处更是惨不忍睹,剑周的皮肉早已分崩离析,骇人的伤洞中,可透过森白胸骨的骨隙看到那颗疯狂鼓动的硕大心脏!
伤洞周围抽出了千丝万缕的肉芽,它们扭曲蠕动着一次次地试图修复伤口,却又一次次的被月蚀侵蚀,染黑,然后封冻。
染月抵在了伯古扎的胸骨上,月色覆盖其上,随后褪去,白骨变得漆黑,再进一步,便可将他的心脏包裹,那时,将是他的死期。
修罗人头般硕大的心脏似是知道死期将近,跳动得更显癫狂,血虏被催发到了极致,可仍是无法抵御月蚀的入侵。
完了!
伯古扎绝望地合上了双眼,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一刻,他甚至对身体所承受的非人可以忍受的疼痛感到了一丝留恋,因为,疼痛至少也是活着才能拥有的体会。
噗!
一个身影向前栽倒在地。
染月在刺入修罗心脏前的一刻,失去了月光,因为催持着它的辰星已因炁竭而身死。
嘭!
伯古扎仰面栽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活下来了。
天地间一片静谧,仅有他剧烈的心跳声回荡在这夜暮林。
尽管他的躯体体无完肤,千疮百孔,可他毕竟活下来了,心脏还在跳动,血虏还在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