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岳飞率领一万护民步兵前往应天边界,准备击破王善的时候,汴梁城内的老帅宗泽也正在大发雷霆。
宗泽是进士出身,平日一举一动皆讲文士风度,但此刻的宗泽却如发怒的猛虎,颌下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手执长剑,气呼呼地闯进杜宅内堂,明亮的剑尖直指汴梁副留守杜充,大声喝问,“杜充,谁允许你命令王善进攻应天府的?今天你必须给我说个子丑寅卯出来。要不然老夫认得你,老夫手中的长剑可不认得你!”
杜充四十来岁,身高体壮,一脸阴鸷之气。赵构任命杜充为汴梁副留守时,曾殷切嘱托,“望爱卿以熊虎之威,镇慑中原群寇,辅佐宗留守平定中原。”
赵构的话里已经确定了杜充的主要任务,就是以熊虎之威镇慑宗泽招降的两河群寇。次要任务才是辅佐宗泽。
杜充把赵构的话牢牢记在心上,在汴梁的几个月,也拉拢了一下寇盗首领。不过可能他的熊虎之威不够凌厉,很多寇盗首领吃过他的酒,依然只奉宗泽之命。只有金刀王善和大盗戚方和他走得极近。
此时金刀王善已经领兵杀往应天,留在杜充身边的只有大盗戚方。戚方一看宗泽怒发冲冠的样子,生怕宗泽把杜充一剑刺死。
戚方太了解杜充了。别看杜充动不动杀人立威,其实武功菜得很。说不定连宗泽这个文人都打不过。连忙上前一步,陪笑说道,“宗帅勿怒。切莫伤了杜大人。”
杜充却一点也不慌张。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杜充已经把宗泽的脾性摸透。宗泽此人虽然有时胆大妄为,比如擅自招降两河群寇,但对赵构却是一片赤胆忠心。宗泽绝对不敢伤他杜充。宗泽是汴梁留守。他杜充却是赵构亲自任命的开封副留守。
杜充摆了摆手,让戚方退到一旁,方才慢悠悠地说道,“宗帅稍安勿躁。我派王善前去扫平应天群寇,也是为汴梁大局着想。想那应天府离我汴梁不过三百余里,岂能让一支意图不轨的地方团练肆意妄为。万一他们在金兵来攻时降了金兵,岂不误我汴梁大事吗?”
宗泽冷哼一声,直盯着杜充的眼睛说道,“肆意妄为的是你杜充吧?护民军是地方乡绅自发组建的地方团练,守士有责,并在短短月余时间里恢复了应天秩序,功莫大焉,岂能称之为寇!并且,”
说到这里,宗泽用手指指跟在自己身后的智浃和岳翻,“这两位,一个是护民军主簿智浃大师,一个是护民军副统领岳翻,他们前几日就来汴,言明投我汴梁,归我汴梁指挥,你当时也在场,也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为何又瞒着我派王善进攻应天,到底居心何在?”
杜充忽然袍袖一挥,毫不示弱地厉声说道,“宗帅莫非有私心乎?据我所知,护民军团练使岳飞曾是你爱将,他视你如师,你视其如子。但国家大事岂能毁于私人恩义?岳飞在应天擅杀朝廷命官,罪不容赦。我之所以瞒着你派王善攻打应天,正是顾及你的颜面。既然宗帅一再苦苦相逼,我只好向万岁上书,让万岁来主持公道。”
宗泽看杜充句句不离朝廷,不由气得浑身发抖。宗泽是忠臣,是直臣,却不是傻子。他也明白皇帝派杜充担任汴梁副留守,就是为了监视自己。因为自己招降了三十万流寇,声势极大,自然让远在建康的万岁爷放心不下。宗泽理解万岁的决定,这是赵宋一贯家规,自然不会为自己破例。
所以宗泽很想一剑把这个可恶的杜充刺死,但最后却只是长叹一声。自己如果杀了杜充,岂不是更让万岁爷疑心。眼看秋高气爽之日,金人又将南下牧马,中原不可再自乱阵脚了。
岳翻在旁边听杜充声声指责自己大哥,早就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狠不得一拳把杜充嘴巴打裂。智浃用手轻触了一下岳翻,让他冷静。然后走上前去,向杜充拱手说道,“杜大人此言,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且不说我们岳团练使没来没有擅杀官吏,那些死去的官吏全是因为鱼肉乡民过狠,被愤怒的乡民杀死的。就算那些官员全部死在我们护民军手上,我们难道还能比金刀王善杀的皇宋官吏更多吗?王善从大名府来到中原,一路上杀破了多少城池。怎么杜将军不把王善绳之以法,反而倚之为亲信呢?看来杜将军也不是铁面无私的人啊!”
杜充冷冷地看了智浃一眼,鄙夷地说,“在我杜宅,岂有你一个野和尚说话的地方。你不过一个小小地方团练使的主簿,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你难道不知你所效命的地方团练,要被金刀王善剿灭了吗?”
智浃用手拍了一下身上的僧袍,双手合十,念了一声善哉,笑着说道。“杜大人,贫僧乃是方外之人,不讲凡俗礼节。至于金刀王善,我估计他不能回来见杜将军了。”
杜充哼了一声,把脸转向岳翻,“那个莽夫,你为何不向老夫磕头?”
岳翻正要一拳砸上去,却听智浃咳了一声。岳翻忍了又忍,才直声说道,“我护民军中无跪礼。我既是护民军都头,当然也不会向你下跪!”
杜充冲宗泽冷笑说道,“看宗帅教的好门生!竟敢免除跪礼,这是要毁了我大宋规矩向四方蛮夷看齐吗?”
宗泽压着火气回了一声,“我皇宋并不是因为下跪才成为皇宋的。”一甩袍袖,领着智浃岳翻,直接走出了杜家大宅。
杜充阴着脸看宗泽走出自家大门,低声骂了一句,“老匹夫!”
戚方拱手说道,“杜大人,你看王善是否能拿下应天府?要不然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杜充拍了拍戚方的肩膀,非常亲热地说道,“戚方,你是我最信任的将领。我不会把你派出去的。只要你跟在我身边,永远安如泰山。至于金刀王善,我想他拿下应天府还是没问题的。”
杜充对王善的金刀充满信心。王善则对自己的几个弟兄充满信心。王善共有弟兄十人。王善是大郎。岳飞在李八少宅中一刀劈成两半的王疤脸是三郎。
王善此人素有野心。这次攻打应天,他表面上是听从杜充的命令,其实只是为了在杜充面前讨一块免死金牌,不让宗泽惩治他而已。
应天的繁华王善早有所闻。特别是最近一月,各府各县越来越乱,只有应天这边风景独好。很多乡绅都开始把自己的家产往应天迁入。王善所驻扎的太康县几个有名的富翁一边仰王善鼻息,一边也偷偷地把家人子女送入应天。
王善一怒之下,直接把那几家“怀有二心”的富翁抄家灭门。但金银珠宝却没有抄出多少。原来早被他们的子女以经商的名义带到应天去了。
这让王善更加恼怒。他这次攻打应天极为积极,从动员全军到起兵前往虞城,不过用了几天时间。表面上的理由是遵汴梁留守令,讨伐应天的乱臣贼子。私底下的理由是为王三郎报仇。但藏在王善内心最真实的理由则是他想占领应天府,这块在当下中原最繁华的府城。
王善的先锋官是他的六弟七弟。王善弟兄十人,最骁勇者是王大郎,手持一把镀金大刀,重约七十斤,一刀斩出,能把奔跑中的战马斩为两段。次者皆为王三郎。可惜被岳飞一刀秒了。再次者就是王六郎王七郎。所以王善每逢战事,都会派这二人为先锋官。
王善数万大军,除了自家弟兄,他还有两个亲信的将领,一个叫祝友,一个叫张渊。这二人都是跟随王善最早的马贼,心够狠,手够辣,眼力劲够好。他们两人武功都是仅次于王善,但在和王家二郎以下的人比武时,总是主动认输。
王善见这二人识趣,为了表示自己不忘老弟兄,依然把祝友张渊视为左膀右臂。
王善这股流寇因为是从辽宋边境过来的马贼,相对曹成李成戚方等人,马军较多。三万大军中,马军不下六千人。
王六郎王七郎的先锋部队全是骑军组成的,足有一千骑军。王善命令自己的两个弟弟快速杀进应天府,不求攻城,先烧杀一些村庄,把应天的局面搞乱再说。
两个弟弟奉了大哥的烧杀令,行起军来更是快速。一千骑军听说大首领允许他们大开杀戒,当即兴奋得嗷嗷直叫,就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狼崽子。
投奔宗泽几个月来,虽然也在地方上搞些不法之事人,但毕竟不敢明目张胆无所顾忌地杀人放火。早把这些马贼出身的骑军憋坏了。
王六郎和王七郎一声令下,一千骑军以日行百里的速度杀向了应天。第一个目标就是应天府边界的虞城县。
悲剧的是,就在这群红了眼睛的流寇望见虞城县边界的第一个村庄,刚刚提起手中的马刀,就和吉倩的三千骑军撞上了。
三千骑军对一千骑军,就算这一千骑军是女真铁骑,在吉倩花如玉这对欢喜冤家的攻击下,也讨不了好去。更不要说是王六郎王七郎的一千马贼了。
更悲剧的是,如果王六郎王七郎在看见吉倩大军的时候拔马逃跑,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狗命。偏偏这两人在自己军中无敌惯了,以为自己是万人敌,撞见吉倩这个杀神的时候,不但不逃跑,反而玩起了斗将的游戏。两人冲到阵前,向吉倩叫阵。要拿吉倩的人头祭旗。
吉倩提着铁锏正要迎上去,花如玉却提着自己的白蜡杆长枪,抢先一步冲到阵前。
王六郎一看是个女将,不由对兄弟说道,“看见没,老弟,这回咱们两个有艳福了。这女人虽然壮实了点,但长得不错。要不我先来。”
王七郎用极为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花如玉,然后嘿嘿笑道,“六哥,这回我先来。你知道小弟最爱骑烈马了。”
花如玉听见了这两个家伙的对话,不过她并不动怒。她才不会对两个将死的家伙生气。所以花如玉直接说了一句更猛的话。“你们两个小贼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花如玉嗓门大,她这一声让很多士兵都听到了。结果护民军这边的士兵都憋着笑,因为吉倩瞪着环眼扫了一眼身后的士兵。马贼那边则是哈哈大笑,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花如玉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妥。所以她不再和王六郎王七郎动嘴了。她动手。白蜡杆抖出两朵碗大的枪花,直接开在了王家兄弟的咽喉上。
因为花如玉的枪实在太快,王家兄弟实在太菜,一枪都没接住。所以当王六郎王七郎尸首跌落尘埃时,压阵的马贼尚未停住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