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从暗情司和罗刹女那里知道了张三丰的真实身份,岳飞之所以还是选择高台赴约,是因为他相信张三丰再阴狠,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天下赫赫有名的真仙,不可能会在十几万人的眼前搞什么阴谋诡计。
此时擂台大火一起,岳飞立即就明白自己看错了张三丰。所谓的真仙是天下人对张三丰的看法。而张三丰自己虽然时不时摆出真仙的派头,但在骨子里,他还是一个顶尖杀手。既然是杀手,当然就会不择手段。
面对大火浓烟的席卷,张三丰和三个徒弟早有准备,并不慌乱。王彦和岳飞等人因为事发突然,稍稍慌乱了那么一秒钟。
不过他们都是战场上百战余生之辈,迅速也冷静下来。
王彦内心颇为愤懑。他本是山西五台山上智和禅师的开山大弟子,也算是半个佛家弟子。沙场征战十几年,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没想到今日却成了耍弄阴谋诡计的始作俑者。
岳飞长笑一声,“王将军,我向来视你为英雄好汉,没想到倒是看错你了。”
智源禅师也高声喝道,“王彦,你连你师叔都敢纵火焚烧,可还有半点英雄之气?”
张三丰一边和高宠对打,一边也高声命令王彦。“王将军,今日此举,乃是当今圣上安排的。岳南蛮精兵数十万,不用这种方法消灭他,赵宋的天下就完了。”
吉倩已经拔出了腰刀,借着浓烟拦在了岳飞身前。“岳大哥,你和王纲先下高台去指挥军队,这里有我们。”
岳飞尚未退到台边,那个不敢向高宠挑战的张十四已经借着浓烟潜了过来,无声无息地用剑刺向岳飞的咽喉。
张十四却不知岳飞是用金台传下的练眼法则训练出的一双眼睛,虽然因为训练过苦,岳飞三十多岁之后就屡患眼疾,但如今岳飞才二十多岁,眼力正是最好的时候,可以看清三丈之内苍蝇的翅膀。
面对张十四自以为诡秘的刺杀,岳飞侧身让过剑锋,身子不退反进,一个滑步欺到张十四身前,一拳击出,正是岳飞最拿手的黑虎掏心。
这一招,连王彦都躲闪不开。何况武功还略逊于王彦的张十四呢?
只听砰的一声,张十四的身体被打得倒飞一丈多远,直接摔下了三丈多高的擂台。
张三丰之所以缠住高宠,正是为徒弟在浓烟中暗杀岳飞制造可趁之机。张三丰武功极高,但和高宠相比,也只是勉强抵住。
武功这种东西,讲天分的。虽然高宠的一身武艺皆为张三丰所传。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二十八岁的高宠武功已到巅峰,百招之内,即可击败张三丰。
听到张十四落下高台的惨叫声,张三丰立知不妙。
想杀岳飞,还要动用另一个杀招。张三丰用极为巧妙的招式打得高宠后退了一步,突然长啸一声,直接跳下了高台。
与此同时,张五张六也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高台。
三丈多高的台子,跳下去很有可能会摔伤的。但张三丰师徒三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只能证明站在高台上比摔下去更危险。
岳飞大喝一声,“大家快往下跳。”
几条好汉的身子刚刚跃离擂台,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一个高大的擂台被炸得四分五裂,碎木乱飞。
强大的冲击力让岳飞的身子在空中猛地被推了出去,至少推出好几丈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直接摔了下去。
让岳飞惊讶的是,他没有摔在地上,反而摔在了聂万金的巨盾之上。
聂万金怒吼一声,凭借天生的神力卸去了岳飞的下冲力道,同时也让岳飞没受一点伤。
聂万金红着眼睛说道,“岳帅速速回军中,指挥大家杀光这些狗娘养的东西。我去救吉全县高将军他们几个。
这时岳飞才发现聂万金的腿上扎进了一块不小的木屑,直接把整个小腿都穿透了。
聂万金咧着嘴笑了笑,“这点小伤不妨事。”
不等岳飞自己回军中,施全已经领着数百背嵬军冲到了台下,迅速围了一个大圈子,在一地碎木中寻找吉倩等人。
不幸的是,不管是高宠吉倩王纲杨再兴,还是智源禅师,都被碎木扎伤了。
岳飞之所以没有受伤,也并不是完全出于幸运。而是苗将杨再兴是在岳飞起跳之后才起跳的,他起跳的方向正是岳飞起跳的方向。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岳飞挡住了可能会扎进岳飞身体的碎木。
但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这些碎木虽然把四员猛将一个大和尚扎得浑身都是窟窿,却没有一个扎在致命位置。受伤最严重的苖将杨再兴,要害部位也同样没有受伤。
智源禅师虽然武功极高,奈何年纪高迈,他身上只扎了两块碎木,却快要陷入昏迷状态了。不过智源禅师很高兴。
他很高兴这次又替岳飞出了一把力。如今天下的抗金义军,有好多都出自五台山。岳飞本就对佛门很有好感,今日过后,岳飞绝对会把天下的牛鼻子往死里捶。
岳飞面色铁青,他命令数十名背嵬军带着几名伤者先一步撤回襄阳城,请名医救治。自己则从施全手里接过明光甲,用极快的速度穿到身上,然后提枪在手,大声喝道,“张三丰竟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对付护民军,今日就和宋军决一死战。”
数百背嵬军高声应道,“战战战。”
这时候,宋军中最擅率小队骑军突击的王德王夜叉同样也冲到了阵前,一边命人把躺在地上的王彦送回军中,一边领着百余骑兵向着岳飞这边发起了迅猛的攻击。
“来得好。”岳飞一马当先,直取冲在最前面的王德。小将施全紧跟其后。
王德骁勇绝伦,面对岳飞的冲击,毫无惧色。
他手持大斧,和岳飞迎面撞上。
岳飞出枪如电,错马而过的瞬间,至少刺出了不下三十枪,都被王德一一拦住。
但让王德郁闷的是,他竟然只有招架的机会,连砍出一斧的机会都没有。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王德只顾应付岳飞,却没想到岳飞身边的小将施全。和王纲一样,施全也是最擅把握战机的狠人。
趁王德与岳飞错马而过的当口,施全一枪刺出,直取王德的腹部。
王德大骇,使出全身力气腾跃而起。施全一枪刺在了他的大腿上。
王德发出一声惨叫,一斧劈出,却被施全用枪挡住了。
施全只感到双手巨震,大枪差点脱手而出。
王德一击不中,只能率领骑兵继续和背嵬军对冲。也只是冲击了一个回合,大腿血流不止的王德就退出了战斗
王德极为郁闷。背嵬军的副统领就像是他天生的克星。上一次在徐州城外,王德被战狼王纲偷袭,一刀砍在腹部,差一点点就要了王德的命。如今又被施全偷袭,腿上挨了一枪。巧合的是,当时的王纲是背嵬军的副统领。如今的施全也是背嵬军的副统领。
最擅指挥骑战的王德受伤退出,宋军的骑兵可就抗不住护民军骑兵的冲击了。岳飞亲率八千背嵬军,仅仅用了一次冲击,就把数量不到千骑的宋骑给击退了。
随后挟得胜之势,直扑宋人的步军大营。
一连杀穿了七道宋人设立的木寨,却在第八道被拦了下来。
王彦受伤甚重,但看到护民军迅猛的攻击,王彦不得不带伤上阵,在第八道木寨前,排出了强弩手和火铳手的混合,总算遏制住了岳飞的冲击。
岳飞退军之前,还特意用大枪指着面色苍白的王彦,大声喝道,“王将军,愚忠最害人。千万不要既误了赵宋,又误了天下。”
王彦紧紧抿着嘴唇,没有理会岳飞的喊话。
岳飞回到大营之后,立即询问另外几人伤势如何。
薛弼笑着说,“鹏举不用胆心。他们几个都没有生命危险。凭借他们的复原能力,估计一个月后就能上战场了。”
岳飞叹了一口气。“此番害他们几位受伤,皆是我之过错。”
薛弼正色说道,“鹏举,以后切不可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你可知道,今天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护民军会分崩离析的。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你如何对得起中原的数千万父老啊?”
岳飞苦笑道,“参军教训得是。以后我再也不会如此鲁莽了。不过我们该如何击退王彦大军呢?”
薛弼沉思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王彦此人会用兵。若是正面硬攻,就是能破了王彦,我军也会损失惨重。如今趁着王彦刚刚拜将,应该还没来得及对周边城池进行布防。鹏举,我认为我们应该派骑兵绕过正面的王彦大军,攻击郢州。郢州乃是王彦后路,只要破了此州,王彦必不敢在此与我军僵持。数十万军心不齐的乌合之众,一旦后退,我军的机会就来了。”
薛弼的计策虽然很好,但岳飞再也不敢小看胡大和秦桧的先见之明。有点担心地说,“王彦虽然还顾不上郢州,但秦桧和胡大也许早做了安排。”
薛弼哈哈大笑。“南朝精兵不过十万,一在金陵,一在王彦麾下。至于其他的军队,我不是小看他们,基本全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我军率二万骑南下,若攻郢州不下,就攻下其他州城。到时候王彦不得不退兵。”
岳飞摇了摇头,“攻郢州就可以了。不用掠取其他州城。我们又不是金兵,不能一路烧杀抢掠,深入敌后,粮草馈乏,可是天大祸事。”
薛弼怔了一下,方才明白岳飞还是一点没变。虽然此刻在和宋军交手,却依然没把长江南岸的百姓看成敌寇。
正如岳飞所言,不能烧杀抢掠,深入敌后就有极大风险。再说了,就是攻下几个城池,烧掉几个仓库也没有任何用处。毕竟宋军不讲武德,他们随时都能从老百姓家里征取到粮草。
那样一来,攻掠后方既给护民军带不来好处,也给长江南岸的老百姓带不来好处。
岳飞见薛弼不再说话,当即笑道,“薛参军不用担心。今日的攻击太过仓促。待我军再体整一段时境,再和王彦决一死战。王彦虽然能征善战,但他麾下精兵不过五万,其他皆是乌合之众。我有信心一举击溃他。”
当天晚上,疯牛焦文通领着近卫师团的一万二千骑兵沿江而上数十里,绕过王彦大营,然后直扑汉水之上的郢州城。
正如薛弼所预料的,打仗这种事,真的需要天分。不管胡大杨幺多么奸诈,多么善于耍弄阴谋,但在打仗上一,还真的算不上厉害。
他们把大军集到襄阳城下,试图用人海战术攻下坚城,却对身后的通道之城郢州弃而不顾,只派了一个名叫顾城的农民军将领,领着一万义军守在这里。
看到焦文通骑着那头天下闻名的大公牛来到城下,再看看焦文通身后一万二千名盔甲鲜明的骑军,顾城登时就吓懵了。
顾城第一时间就下令举城而降。
若是顾城能够坚持一天,郢州就不会丢。因为到了第二天,杨沂中就领着五千精兵,混合三万湖湘义军,来到了郢州城下。这是王彦特意安排的。无奈还是晚了一步。
杨沂中进不了城,只能和焦文通的近卫师团正面对决。这场战斗毫无悬念。就是百战精锐的步兵,想对付甲具齐全的骑兵,至少也要以三到五倍的人数才能保持不败。何况杨沂中手下的湖湘义军大多没有领教过骑兵的大规模冲击。
近卫师团的第一次大规模冲击,就把三万湖湘义军给冲散了。第二次冲击,则把杨沂中的五千精兵也冲散了。
不到两个时辰的战斗,杨沂中几乎全军覆没。只带了百余残骑逃离了战场,回到王彦军中请罪。
这时候,王彦已成了数十万大军的真正指挥者。擂台上没能一举炸死岳飞,张三丰就领着三个徒弟去了中原,准备在中原搞暗杀。至于胡大秦桧,早带着小皇帝赵旉回到了临安城。
面对杨沂中的请罪,王彦倒也没有多加怪罪。
王彦安慰杨沂中,“将军不必自责。这是我见机较迟,出兵慢了一步。岳飞的近卫师团乃是天下强军,你能冲出重围,已经算是大功一件。”
随即有点忧虑地说,“郢州一破,我军可就没法长期围攻襄阳了。万一焦文通再攻掠其他城市,我们又该如何应付呢?”
杨沂中恨声说道,“这一点王将军倒不必担忧。岳飞这叛逆颇有刘玄德的假仁假义,他的军队确实不扰百姓。我率军去郢州的路上,没看到一座被焚毁的村庄。焦文通既然不敢大开戒,他就绝对不会攻掠其他城池。我们只需提防被焦文通从后方冲击即可。至于粮草,既然岳飞假仁假义,那我们可以征收。”
王彦听到这里,不由更加郁闷。他有点自嘲地说,“如此一来,岳飞不像匪军,我军倒像匪军了。”
杨沂中冷笑道,“那又如何?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我辈乃是西军出身,军纪向来如此,招江南百姓的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这种胜则得天下败则失天下的紧要关头,哪里还顾得了百姓死活?岳飞妇人之仁,别看他此刻百战百胜,最后必将和项羽一个下场。”
杨沂中倒也是个清醒之人。他很明白江南百姓对西军的观感。西军因为临于边陲之地,又常年和西夏契丹作战,行军作战多少也带了一点胡气。
烧杀抢掠,都是家常便饭。
必须要记住,西军的烧杀抢掠可不只是针对敌军,一旦出了西军的地盘,西军对任何地方的人都敢烧杀抢掠。
平方腊时,方腊叛军人数不过二十万,西军至少砍了上百万脑袋。淮南平王庆时,王庆全军不过七千余人,西军至少砍了三十万脑袋。
杀良冒功完全是西军的基本操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西军很不招江南百姓待见。
在真实的历史上,明明最精锐的西军,除了韩世忠在黄天荡和完颜宗弼干了一仗,虽然先胜后败,至少也露了一把脸。其他西军,无论是张俊部,还是韩世忠部,还真没在南宋开国时立下太多功勋。西军出身的刘琦于顺昌之战大败完颜宗弼,主力是王彦的八字军。至于整个长江以南的民乱,多是岳飞一军讨平。
并不是岳飞的战力碾压西军,而是江南百姓实在是被西军的杀良冒功砍怕了,所以每逢西军征讨,就死战到底,宁死不降。
岳飞军纪良好,就算平定了民乱,顶多诛杀首恶,绝不牵连其余义民。义民投降岳家军,丝毫不担心被大规模屠杀。所以岳家军所到之处,总能轻而易举地平掉民乱。江西李七之乱,韩世忠两年都未讨平,岳飞去了不到一个月,就把李七收降了。这正是得民心者和失民心者的最大区别。
王彦也是西军出身,当然知道西军脾性。所以他也只能暗暗叹气。他虽然心存不忍,但在真实的操作层面上,还是不得不派西军和湖湘义军,在襄阳周边征集粮草。毕竟郢州已丢,屯在郢州的上百万石军粮尽落护民军之手。王彦不得不未雨绸缪。
虽然王彦一再命令征粮的军队,不要把百姓的存粮抢光,以免激起民乱。但征粮队才不会在乎王彦的命令呢。
征集粮草的军队迅速把襄阳府周边数百里折腾得鸡飞狗跳。穷苦百姓叫苦连天,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征粮队把自家的所有存粮抢掠一空。
地里的稻子尚未成熟,面对这种残暴的征粮法,很多穷苦百姓迅速陷入了饥饿的绝境。如果说西军和金军有什么差别,那就是金军绝对是抢光粮,杀光人。而西军则只是抢光粮,至于人嘛,只要不反抗,一般还是不杀的。当然,很多兵痞子也借势污辱了不少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