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和李孝娥赶到时,牛皋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场面。跟李显同来的三个党徒全被牛皋击毙。另外两个趴在墙头上等待接应的党徒也没能跑掉。虽然牛皋刚刚撞开大门他们就反应过来,跳下墙头就往枯水沟跑,却还是被赶过来的巡逻兵给擒住了。
至于精虫上脑的李显,则被牛皋捏碎了一只胳膊,又打断了两条腿,扔到了门外院子里。除了最初的几声惨叫,现在这厮连声音都没发出。倒不是他装英雄,仅仅是因为牛皋刚才说了一句,“再敢叫一声,老子活撕了你。”李显就很听话地强行闭住了嘴巴。
李孝娥看到李清照脸色苍白,身子一个劲地发抖。赶紧走上去,抱住李清照的肩膀,轻声说道,“姐姐,没事了。牛皋和鹏举都来了,再多的恶人也伤不了你啦。”
过了好一会儿,李清照才镇定下来。她讲述了李显等人的杀人恶行。讲到三个老妈子为保护她被杀死,再低头看到三位老妈子血淋淋的躺在地上,李清照忍不住痛哭起来。
岳飞使了个眼色,李孝娥赶紧拉着小青,搀着李清照进了内室。
这时大队军士已经围住了李府。有背嵬军,也有负责巡夜的士卒。一个都头走进院子,看到岳飞也在,当即激动地大声说道,“岳帅好。我是第一师第三团的步兵都头张应。”
张应本是前途无量的第一师军官,但在竹芦渡一战受了不轻不重的伤,不能再上战场,就被安排到了汴梁城,担当巡夜兵。
岳飞却没给张应好脸色,他用手指着三位老妈子的尸首,十分生气地说,“张应,让你巡夜,让你守护民众安全,你就是这么尽职尽责的吗?今夜若不是我们正好来李府,这几个从无忧洞出来的党徒,就会在杀掉这三个老妈子之后把易安居士抢进无忧洞。真出了那样的大事,你只能自杀谢罪。”
张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也是读书人出身,也是李清照的一个迷粉。他当然知道若是李清照失陷于无忧洞,会给护民军的声誉带来多大的打击。赵小九那边绝对会大肆宣传护民军辖区治安混乱,匪盗横行。
想到这里,张应连忙低声说道,“岳帅恕罪。卑职以后一定加派人手,守护易安居士的住所。至于无忧洞。”
“至于无忧洞,”岳飞接过张应的话头,“既然如此丧尽天良,胆大妄为,那就让我见识一下这个在汴梁地下呼风唤雨一百多年的庞大匪帮到底有多厉害吧?”
牛皋杀气腾腾地说,“岳帅,剿灭无忧洞的事就交给我吧。不把这些王八蛋杀光以后我就不姓牛了。”
李显听到这里,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他知道自己这次心血来潮的劫人给无忧洞惹下了多大的祸。他现在只盼着牛皋再给自己一拳,把自己彻底打死。他可不想落到无忧洞手里,受尽神鬼难忍的折磨。
岳飞厌恶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李显,“张应,你把这厮,还有另外两个生擒的党徒带进开封监狱。想办法撬开他的口供。”
听说要被送到开封监狱,李显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李显大声叫道,“岳帅,牛大将军,我不要进开封监狱。进了监狱我就会死。我要戴罪立功。”
“狗贼!”牛皋狠狠地骂了一声,大步走到院子里,一只手就把李显提到半空中,像提一只小鸡子似的。“还敢叫!老子现在就撕了你。”
李显发出令人毛骨耸然的桀桀笑声。“你现在撕了我,我反倒少受点罪。我替无忧洞捅了这么大的漏子,若是落到无忧洞手里,只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岳帅,我要戴罪立功。不求饶我不死,只求给我个痛快。”
岳飞想了一下,挥手让张应率人退到院子外面。张应命士兵把三个党徒的尸体拖出去,又把三个老妈子尸体小心地抬到旁边的偏房,方才领着士兵退出院子,守在一百米开外,确定没有人可以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
张应做了将近一年的巡城兵,也听说过无忧洞的很多事迹。他也认识了几个无忧洞出来的小角色,但对无忧洞依然可说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汴梁城中,无忧洞党徒可以说是无所不在。他害怕手下士兵也有无忧洞的人,所以才退到百米之外。
岳飞听见巡城兵的脚步声到了一定的距离才停下,不由暗赞张应细心。
岳飞冷笑着看向李显,“你一个无忧洞的低级头目,又能立什么功?”
牛皋一松手,李显再次摔到了地上。他痛得呲牙裂嘴,却依然强行忍住,“岳帅,小的名叫李显,本来也是汴梁城的世家子弟。”
岳飞皱起了眉头。牛皋捏着拳头大声说,“有事说事,少扯这些没用的玩意。”
李显赶紧说下去。“金狗破城那年,我逃入了无忧洞。也在地底下混了三四年,虽然只是做了个小头目,毕竟也认识无忧洞的不少头目。不瞒岳帅,无忧洞的组织很神秘,据说最高层的九个头目可以呼风唤雨,改天换地。”
李显本以为说到这里,会让岳飞大大动容。他偷偷观察岳飞的脸色,却发现岳飞露出了不值一听的厌烦表情。李显哪里知道,无忧洞的高层就是九尾狐组织。岳飞对九尾狐虽然说不上太过了解,但绝对比李显了解得更多。
李显在无忧洞求生数年,早练就了一幅随机应变的心肠。见岳飞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他连忙再次转换话题。“岳帅想必不知道吧?无忧洞众其实分为两类,一类为仙,一类为鬼。”
这个岳飞倒是没有听说过,不由地哦了一声。
李显苦笑道,“这是无忧洞众私下的称呼,外人不可能知道。所谓鬼者,即是我们这类终年累月活在地底下的下等人物。所谓仙者,则是常年累月活动在汴梁城中的上等人物。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伪装身份。有的开青楼,就叫妓仙。有的开酒馆,就叫酒仙。有的开赌坊,就叫赌仙。有的开武馆,就叫武仙。有的开相扑馆,就叫跤仙。有的混入了禁军,就叫兵仙。至于其他牙行船帮算命占卜卖糖人小吃的,统统叫杂仙。”
岳飞和牛皋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了。他们一直以为无忧洞就是一帮见不得光的鼠辈,听李显这样一说,才知道无忧洞之所以能在赵宋官家一百多年的持续打击下屹立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显察言观色,岳飞等人最感兴趣的是这方面的消息,而不是最高层的九个头目。李显赶紧接着往下说。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一类仙是在衙门里混饭吃的,名为衙仙。”
“衙仙?”岳飞不由地重复了一遍。“有意思。他们莫非还做了高官不成?”
李显说,“这倒没有。据我所知,大多数衙仙都是开府府尹,大理寺,以及下属各县衙的小吏。岳帅千万别小看这些没有品级的小吏。再厉害的官员,没有这些小吏的帮衬,也别想做成任何事。只要小吏从中使坏,再好的朝廷政策,也会变成害民的恶法。再好的朝廷官员,也会变成牵线木偶,自以为英明神武,其实完全是被这些小吏牵着鼻子走。”
岳飞冷声说,“接着往下说。”
“不要说其他的庸官,就连包青天那时期,开封府尹里的小吏也有一小半是无忧洞的衙仙。这也是为什么包青天清剿无忧洞时,没有动用禁军,也没有动用各级衙役,特意让曾在西北为将的通判庞勋调请二千精锐西军入城,方才打了个无忧洞措手不及。
“再说如今的黄统黄大人吧,他也算是一员不亚于包青天的能员干吏了。但他依然对渗入各级衙门的衙仙无能为力。据我所知,如今在开封城中做小吏的,至少有四分之一是衙仙。”
“胡说!”
牛皋看到岳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喝斥李显。牛皋知道黄纵在护民军的地位有多重要。岳飞可以说是把政事统统交给了黄纵处理。从各地百姓的反应来看,黄纵治理得确实不错。不能说人人安居乐业,治安也比宣和靖康年间好得太多了。可如果李显说的是真的,那兼任开封府尹的黄纵,可就真的令人失望了。
李显桀桀笑道,“我哪里敢在岳帅和牛大将军面前胡说。我刚才已经说了,黄大人也是不亚于包青天的能员。他之所以对付不了衙仙,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衙仙太过神通广大,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常言道官如虎而吏如狼,其实狼比猛虎厉害多了。就算官员是条不吃人的猛虎,只要狼吏众多,照样能祸害得民不聊生。官员就是想整治,也无从着手。”
岳飞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一群见不得光的鬼域之徒,真能遮得住开封府的天。”
李显道,“岳帅的办法应该是大开杀戒吧?可这些衙仙多是积年老吏,杀了他们,衙门的公文及一应琐事谁去应付呢?”
牛皋呸了一声,“俺老牛就不信了,没有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肉!从外地借调一些积年老吏过来,先把这些天杀的衙仙清理了再说。”
“汴梁沦陷数年,能够活到护民军进城的积年老吏,就算不是无忧洞的衙仙,估计也和无忧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李显说到这里,方才苦苦一笑,“这就是我为什么死也不愿意进汴梁城各个监狱的原因。你们今晚把我送进监狱,明天我就变成死状凄惨的死尸了。我只求岳帅带我去军营。无忧洞的渗透虽然无孔不入,但据我所知,目前还没能在护民军中建立足够的眼线。”
岳飞听到这里,方才冷笑着对李显说,“你刚才不是说只求一死吗?既然如此,我就让巡夜士卒在此地结果了你,你看如何?”
李显脸色一变,他虽然很怕落到无忧洞手里,但也不想现在就死。他眼睛转动了几下,终于把自己最后一张救命底牌也交了出来。“岳帅,我认识一位住在金水桥左右的杂仙,他是无忧洞的高级头目。地位据说仅在九大首领之下。我如果带你们去抓他,你们可不可以放过我这条狗命?”
牛皋见李显竟敢提条件,当即举拳要打,却被岳飞拦住。“此人还有用处。等扫灭无忧洞,再明正典刑,以彰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