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倩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了。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古怪的战场对阵。吉倩率领近卫师团的二千骑兵,从大名府开始,向北推进,专找蒙兀人的大队骑兵干仗。一路上打了七八战,倒也消灭了两三千蒙兀骑兵。但心比天大的吉倩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蒙兀人真是好雄壮汉子。近卫师团也就占了装备的便宜,毕竟蒙兀人多是身着皮甲,有些小分队甚至一件铁甲都没有,手里的兵哭也多是粗制滥造的狼牙棒,而近卫师团呢,那可是护民军中仅次于背嵬军的存在,战士全身披甲,手中的马刀皆是百炼,一刀下去,能把蒙兀人连兵器都皮甲都砍成两段。纵然如此,和蒙兀人的数次战斗,依然让近卫师团伤亡三百余人。吉倩一直在内心揣测,如果给这些蒙兀汉子同等的装备,估计一千蒙兀骑兵能和同等人数的背嵬军拼个不分高低。
所以,在这个红日初升的清晨,当吉倩看到二百余蒙兀骑兵落荒而逃,十分狼狈地出现在近卫师团面前时,吉倩本以为这些蒙兀骑兵的后面至少缀着百余名护民军精锐。近卫师团只用一波冲锋就击溃了这支毫无斗志的蒙兀人。这支蒙兀骑兵差不多被击杀殆尽,只留下了几个会说汉话的蒙兀骑兵,以便拷问他们的行动。其中就包括台速儿。
让吉倩奇怪的是,这几个死里逃生的蒙古骑兵却不愿跪在他的马前,反而要藏到他的马屁股后面。连台速儿也不例外。吉倩好奇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躲到我军背后?”
台速儿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后面有个怪物。追了我们十几里路了。我们骑着马都甩不掉他。”
“怪物?”吉倩更不明白了,“什么怪物?胡说八道!我们中原怎么可能有怪物?”
很快浑身浴血的高大郎出现在了吉倩的视野之中。高大郎骑着高头大马,左手执枪,右手牵着另外的三匹战马,四马齐奔,看上去极为壮观。若是有哪匹马想朝外跑,高大郎只须稍稍用力,就把马扯回原位。
看到高大郎越来越近,蒙兀人纷纷用他们的土语高声大喊。台速儿告诉吉倩,他们喊的是“怪物来了。”
“什么怪物?”吉倩说,“这是我们宋人中的好汉。”
“他就是怪物。”
吉倩这时明白过来,他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台速儿问道,“莫非你们这么多骑兵,就是被他一个人追着打过来的。”
台速儿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回答吉倩的问话。
另外一个叫阿斯愣的蒙兀人语带惊恐地说,“当然了。就是这个怪物。他在黑夜里简直就是恶魔。”
吉倩顿时明白台速儿这队骑兵,真的是被这汉子一个人追击了一整夜。吉倩武功虽然不是极高,但见过的高人可谓极多,岳飞韩常杨再兴,个个都是万人之敌。但就算他们三个,估计也不可能做到吧?这简直是刘寄奴转世啊。
吉倩当即拍马迎了上去。离高大郎还有几十步时,吉倩高声喊道,“好汉留步。”
高大郎双腿一使劲,胯下的战马当即停住。另外三匹战马继续狂奔。高大郎右手较劲,三匹马全被拽得跪在了地上。吉倩倒抽了一口冷气。现在他有点相信台速儿的话了。这汉子的确是怪物。估计就算恩师周侗在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高大郎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吉倩说,“在下吉倩,护民军近卫师师长。请问好汉贵姓大名?”
高大郎虽然神勇如魔,身材高大,却和郭进李横之类的悍猛大汉不一样。至少,高大郎面目清朗,一看就不是个莽夫。面对吉倩的询问,他立即说了自己的大名。“在下姓高,名宠。”
吉倩说,“如今金狗肆虐,百姓流离,正是中原好汉奋起之时。高义士一身本领,何不加入我们护民军,搏个万世流芳的美名呢?”
吉倩的脑子别看大多时候都不好使,有些时候却又好使的不得了。就像他在曹州城外窥出岳飞心思,一招之内巧擒韩常,直接让护民军中多了一员可独当一面的猛将。如今看到高宠的身手可能比岳飞都要厉害,吉倩哪里肯放过结交高宠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把高宠拉到护民军的队伍里。
高宠犹豫了一下。“多谢吉师长青眼相加。但我高家村死了数十青壮,我就算想加入护民军,也要为村人打理了后事,才能北上燕云。”
吉倩说,“应该的。高家村的义士们都是抵抗胡狗而死,都算是烈士,死难者的家人每人都该拿一份抚恤金。我陪高义士回村,咱们共同安葬那些义士。”
高宠没想到吉倩如此仗义。不过他只是拱了拱手,依然十分平静地说道,“多谢吉师长。”
吉倩说到做到。他把二千骑兵交给副手王经,一个骑兵团团长,让王经领着一千八百骑兵继续向北追击蒙兀人,自带二百骑兵陪高宠回村。
回到高家村,高家村众人已经挖了一个大坑,准备安葬昨日的死难者。村子里自然是人人戴孝,一片哭喊之声。不过看到高宠平安归来,高家寨的人顿时高兴起来。毕竟高宠才是他们这个寨子的主心骨。现在兵荒马乱的,缺了高进这个猛士,他们还真的夜不安枕。
寨主高义吩咐打开寨门,让高宠和吉倩等人进来。至于其他的护民军,则自发地停在了寨门外面。他们知道,这种僻居山中的寨子并不一定完全信服护民军。如果他们硬要进寨,只会惹得人心惶惶。
吉倩也不和高义客气,他直接开门见山。“高寨主,我是护民军的近卫师长吉倩。此刻正要北上燕云,和金狗决一死战。我看高宠有万夫不挡之勇,若入我护民军,万户候唾手可得。时逢乱世,金狗荼毒中原,切不可安心做一名自了汉。特别是像高宠这样的猛士,必须要发挥最大的能力,才对得起他这一身本领呀。不知高寨主意下如何?”
高义嗫嚅了几句,意思是不想放高宠离去。毕竟他们这个寨子全靠高宠一个人保护着,才能逃过那些山野土贼的毒手。
吉倩有点急了。他直接站了起来,用手一指南方。”高寨主,我看你们这个寨子也只有几百人,想在燕云边境安生过活,确实有点困难。这样吧,你们举族迁往应天府。我可以给你们一封信,你们可以去找李八老爷,他会给你们安排谋生活计。相信我,绝对比在这里过得好。“
吉倩话音刚落,高义就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句,”那感情好。我们做梦都想去应天府。不过你说的那个李八老爷,人家可是名满天下的财神爷,他们会不会接见我们呢?“
吉倩说,”我派十个精锐骑兵护送你们过去,如何?“
高义拍手称善。
高宠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他脸色平静如水,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吉倩把脸转向高宠。”高兄弟意下如何?“
高义这时才想起高宠,连忙满脸堆笑道,”高宠啊,你这十几年保护了我们高家寨,你才算是我们高家寨的首领。所以迁往应天府的事,你来做主。“
高宠摇了摇头,”连我的命都是寨主救的,我怎么可能违逆寨主意思?一切听寨主安排。“
高宠说完这话就走了出去。出去之前他向吉倩说了一句,”吉师长,我去住处收拾下行李,很快就随军出发。“
吉倩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自便。看高宠走出了屋子,吉倩有点好奇地问道,”高寨主,听你这意思,高宠似乎不是你们寨子里的后生?“
”当然不是了。我们这个小小的高家寨,哪里会出这等猛士?“高寨主倒也是个实在人,他竟然没有将错就错地把高宠当成寨子里土生土长的人,而是实实在在地说了高宠的来历。
十二年前,还年轻的高寨主,经常背着一张猎弓进山打猎。有次他深入一片老林子,遇见疾风骤雨,就随便找了个山洞躲雨。结果他发现山洞深处躺着一个半大小子,浑身都是伤,人已经快断气了。高寨主以为这是哪家的孩子遇上野兽了,或是从太行山的那家寨子里逃出来的。于是他善心大发,雨停之后,背着这个小子回到了高家寨。也算是这小子命大,那么重的伤势,没过几个月就养好了。这个小子当然就是高宠了。
高宠伤好之后,高家寨的人才发现他有多么厉害。才十五六岁的小子,第一次进太行山,就活捉了两头豹子回寨。十八岁那年,直接生擒了一只吊睛白额猛虎。所以高家寨的人都对他有畏有敬,直接呼他高大郎。其实他到底姓什么,根本没人知道。高义旁敲侧击地问过好多次,高宠总是沉默不言。问急了高宠就会冷冷地说,”寨主,知道了我的来历只会害了你们。是你救了我的命,我会保护你这个寨子。放心,我永远不会害这个寨子里的人,也不许别的人残害高家寨的人。“
吉倩听到这里,有点纳闷地说,”这就是说,高宠的武艺不是你们教的,高宠的来历你们也不知道。“
高义连连点头。”不过吉将军放心,高宠虽然有点神秘兮兮,但绝对不是坏人。他在我们寨子里十几年了,从来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
吉倩暗想,本以为护民军招揽到了一名可以纵横天下的悍将,没想到这个悍将却来历不明。不过来历不明也没关系,以后可以请徐进士的人慢慢调查清楚。目前和金狗的大战即将开启,带着高宠上战场才是最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