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英勇善战,屡破金兵,万岁爷远在扬州,也对王将军事迹了如指掌。万岁爷一直说,王将军乃是大帅之才,足以率领十万雄兵哪。”
就在张宪冲进应天府城时,坐镇曹州的王贵正在接见一位尊贵的客人。一个下身被阄掉的尊贵客人。这个据说是朝廷情报司主管的海德太监听说岳飞中毒昏迷时,几乎用飞行的速度赶到了曹州府,并在有心人的安排人走进了王贵的军帐。正如海德所预料的,在他亮出自己身份的时候,王贵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他驱逐出营,或者杀了他,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如今海德正在望着王贵的脸色,用太监特有的公鸭嗓子慷慨陈词。
“王将军,护民军虽和朝廷有过误会,但毕竟还是朝廷制下的一支军队。王将军作为岳鹏举的同村同门,作为护民军的第二把手,天下人谁不知晓王将军的赤胆忠心。不过古人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岳飞固然英勇善战,却是没有天子格局的。天子有九龙附体,岂会受小人暗算?王将军,你说是不?”
王贵坐在灯光之下,脸色忽明忽暗。他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他知道海德是来说他归降朝廷的。说实在话,如果岳飞不是昏迷不醒,王贵绝对会在海德走进军帐时一刀砍了他。但是岳飞昏迷了。中了剧毒的岳飞是否还能醒过来,已经是个大大的问号。看到岳飞在吉倩王纲的护送下疾趋应天府时,王贵和智浃辛赞等人全都脸带忧色。岳飞的昏迷让王贵心痛,因为那是他的发小。但岳飞的昏迷更让王贵一颗功名心极重的心蠢蠢欲动。
如今整个天下,护民军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强军。而应天的富庶更是天下之最。如果岳飞真的醒不过来,数万护民精兵何去何从?以护民之强,挟天下之富,如果让他王贵接手护民军,他不敢夸口扫灭金寇,至少在金人的进攻之下,可以守住江淮之地不失。但就算岳飞醒不过来,接手护民军的也只会是张宪,那个蜀地来的家伙!
“海公公此言差矣。就算我朝太祖,在后周为将时,不敢屡屡受伤吗?天命之说,甚为荒谬。护民军不信天命。”王贵的脑子里信口敷衍着海德,一面在心里计算归顺朝廷的好处,一面又在思考如何接手护民军大权。他根本没有发现,如今他的潜意识里竟然是在盼着岳飞死。
“王将军此言大谬!”海德见王贵质疑天命,顿时涨红了脸,用特有的公鸭嗓吼道,“岳飞一介武将,岂能和太祖爷相提并论。太祖天纵神武,又有仙人陈抟为师,继承大统,乃是份内事。周世宗柴荣没有天子命,不过是为王前驱耳。王将军应该知道太祖爷宽宏大量,杯酒释兵权,为太祖效劳者皆是享尽荣华富贵。当今万岁,颇有太祖之风,宽宏大量,任人唯贤。王将军岂无意乎?”
看到王贵还在犹豫,海德当即再加了一句猛料。“王将军若能率护民军归顺朝廷,万岁爷会让王家世代为候,就像高家曹家一样。”
王贵的眼睛亮了一下。高家曹家,乃是大宋最显赫的将门。纵然宋朝重文轻武,武将地位低下,但高曹二家却是任何文人都不敢轻侮的世家大族。因为他们不只出过将军,还出过皇后。作为一个乡下员外的儿子,如果真能做到高曹二家的地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王贵好象忘了,除了享尽荣华的高曹二家,还有一个被冤杀的郑恩呢。
王贵被海德成功说动了。当海德拿出圣旨,宣布王贵被任命为应天府都总管,统领应天徐州二地军民时,王贵激动得浑身颤抖。护民军师长算得了什么?这只是一支地方民团的职务。只有经过朝廷任命,经过万岁爷御口亲封的官职,才算是真的官职啊。
看到王贵珍而重之地把自己填写的圣旨揣进怀里,海德的眼里露出一股冷意。这个王贵跟随岳飞太久了,颇有点桀傲不驯,竟敢拿太祖说事。将来天下安定,一定要劝万岁爷杀了此人。海德的眼睛越发冷,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
“王将军,如今岳飞不醒人事,应天府人心惶惶,正是将军趁乱夺军,掌握权柄之时。应天府各军都残缺不全,独有将军的一万多步兵齐装满员,将军何不率军南下,先把应天府拿下再说。”
“不可!”王贵当即否决了海德的提议。倒不是王贵不忍心和徐庆吉倩兵戎相见,而是他在内心畏惧岳飞。他可是知道这些护民军,都是视岳飞如天神的。如果他率军到了应天府,岳飞却醒来了,那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不过话语上,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我的军马镇守曹州,只为堵住完颜宗弼的东路军。金狗大军这二日又有轻骑出没曹州,骚扰百姓,王贵岂能袖手离去?”
海德心中冷笑,说得好听,其实是你怕了岳飞。“王将军爱民如子,真有古名将之风。不过王将军不用担心,只要岳飞再有二天不醒,应天府肯定会派人把你请回去的。你可是护民军的二号人物啊。”
王贵讪讪笑道,“海公公说笑了。岳帅的副手可不是我王贵。”
“你说的是哪个张宪?哼哼,恐怕他回不到应天府了。”海德的话里透出一股杀机。却不知道他埋伏的人马根本没拦住张宪。不光是他埋伏的禁军高手,还有他聘请的鬼樊楼杀手,都已经尸横雪地。
“道不同不相为谋!黄某乃是进士,熟读先贤经典,只知道民贵君轻。却不闻九重天子,畏敌如鼠之理。黄某自从加入护民军,就从来没想过要讨谁的赏赐。应天府在黄某手里,变成天下首善之地,就是黄某最大的荣耀。至于万岁爷的赏赐,黄某却断不敢要。胡兄莫要多言。黄某此心如铁。”在王贵被海德说动的时候,杞县的黄纵却在痛斥前来游说他的好友胡铨。胡铨用三纲五常之理游说黄纵,却被黄纵用民贵君轻的理念驳倒。
“胡兄,黄某素敬兄铁骨铮铮,没想到胡兄却也成了孱头天子的下臣。胡兄可知我护民军战绩否?自金兵入寇中原,朝廷大军消灭的金寇,连我护民军十分之一都没有。你竟敢说我护民军祸乱中原?胡兄,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胡兄还有眼睛和耳朵,就出去听一听,看一看,看看中原人心归于何处。不要闭着眼睛说什么人心思宋,天下人心尽归赵家的屁话。至于岳帅安危,黄某虽不知岳帅到底受了什么伤,让朝廷如此着急肢解我护民军,但黄某坚信,老天有眼,绝对不会让岳帅英年早逝的。如果胡兄真有爱民之心,你应该去杞县城外的叛匪军营,劝说杜充重归宋帜。”
胡铨有点不敢相信地说道,“黄兄,你身为堂堂进士,难道甘愿被一个泥腿子团练统领吗?”
黄纵哈哈大笑。“我想告诉胡兄两点。第一点,岳帅的两首满江红天下知名,胡兄想必也写不出这样的好词。第二点,我不是岳帅下属。岳帅管军,我管民政。岳帅很少插手民政。”
胡铨冷冷说道,“难道黄兄就不担心岳飞的大枪有朝一日会对准你吗?黄兄威望太高了。”
“岳帅的枪只杀祸国殃民之人。黄某自信不是祸国殃民之辈。”黄纵把话说得斩钉截铁。
比黄纵说话更决绝的却是徐州知府石不遇。面对微服潜入徐州的赵鼎,石不遇只说了一句话,“赵大人,你的圣旨石某不敢接,也不会接。因为年号不对。我应天府如今是靖康三年。你的圣旨上却是建炎二年。”
石不遇这一句话,就把赵鼎的千言万语给堵在了肚里。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我和你赵大人不是一个主子。我也没兴趣归顺你那个主子。你赵大人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
随着岳飞昏迷的消息传开,赵宋的情报人员,大金的情报人员,以及其他势力的情报人员,全都纷纷出动,试图把英勇善战的护民军纳于旗下,或者瓦解破碎。但让这些情报人员没想到的是,除了海德说动了一个王贵,竟然再没有其他有份量的将领愿意叛出护民军。哪怕他们早把岳飞已死的谣言传遍中原大地,那些四处转战的护民军将领依然坚信,他们的岳飞大帅,绝对不会有事。
牛皋行事极为粗暴,他把上太行山游说他的两拔信使统统斩首示众,悬挂在他二龙山的寨门之上。“敢言降金者死!敢言叛岳帅者死!”
牛皋的话很快传遍了整个护民军。
“说得好!”抱犊寨的铁骨县令张龚得知牛皋如此回应说客时,当即大声赞道,“牛将军出身草莽,却有忠义之心。忠于百姓,忠于土地,却不忠于一家一姓。既然牛将军都能如此清醒,张某进士出身,难道还会比不上一个牛将军吗?来人哪,把这个金人奸细,还有这个冒充朝廷使臣的金人奸细都给我拖出去杀了。”
等两个说客被拖出抱犊寨的聚义厅,张龚的脸色一下子沉重下来。他望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毕进,“毕将军,莫非岳帅真的遭遇不测了吗?”
和常胜军纠缠了几个月,本就瘦小的毕进显得更加瘦小,犹如一块淬尽杂质的精钢。对张龚的询问,毕进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了一句让铁骨县令张龚佩服不已的话。
“不管岳帅在与不在,咱们都要守住这个抱犊寨。我们就是要在金人的腰眼上钉上一根钉子。明天派信使去大名府,问问梁兴赵云能派出多少援军?这一次,非把这个三姓家奴郭药师留在真定府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