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绝尘而去的护民精骑,掉头杀回来的宗弼愤怒欲狂,一把掐住蒙烈的脖子,把这个数百斤重的蒙古大汉提得双脚离地。直到蒙烈瞪眼吐舌,眼看就要被掐死的当口,方才一松手,把蒙烈摔在地上。
宗弼一脚踏在蒙烈的脊背上,脱口便骂,“狗奴才!为什么不敢拦住他们?面对强敌畏缩不前,当诛全家。你以为我不敢灭了你那个部落吗?”
蒙烈咳了几声,方才抬头说道,“四太子,岳南蛮杀到后队时,我军大势已去,纵然末将拼死拦阻,也只是白白送死。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末将才选择暂时回避。四太子,末将虽然罪不容赦,还希望四太子准许末将带罪立功。岳南蛮的骑军直奔曹州城下去了。四太子,切莫忘了曹州城下围歼护民军的可是韩常的堂弟韩流啊。”
宗弼浑身一颤,再也顾不得问罪蒙烈,翻身上马,高声疾呼,“儿郎们,追上岳南蛮,每人赏黄金五十两。杀岳南蛮者,封万户,赏黄金五万两。”
刚刚被护民军凿穿的金兵本来都有点垂头丧气,但被宗弼疯狂的赏格重新激起了贪婪。特别是蒙烈的几百亲卒,本都是他一个部落的青壮。蒙烈的部落在草原上不算强壮,不过因为他很早就抱住了金国的大腿,所以如今他的部落在大草原上,也算强大。可是把蒙烈全部落的财富叠加,也没有五万两黄金。
所以蒙烈当即主动请战。当然了,就是他不主动请战,也会被宗弼派为选锋。在宗弼眼里,无论是渤海辽地汉儿,还是蒙古契丹军卒,都是他大金国的猎鹰走狗。一旦猎鹰不能捕兔,就会宰而烹之。
特别是蒙古部落,宗弼始终不敢轻视。他认为这些蒙古武士极为强悍,个个身板都顶上一个半女真人。宗弼带兵征讨蒙古部落时,由纯粹乌合之众构成的蒙古联军照样给了女真兵不小的杀伤。如果有强者把这些蒙古人整合起来,大金帝国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正因如此,金国在击破蒙古部落之后,特意扶持了几个互相仇视的蒙古藩王,挑拔他们自相残杀。又从蒙古部落征集士卒,充当仆从。
宗弼的五万女真铁骑里,至少有八千蒙古士兵。险了蒙烈这个蒙古万户,还有查拉尔那个半蒙古半女真的万户。正如宗弼所料,这些蒙古士卒的战力极为可观,丝毫不亚于女真精锐。而在耐战之上,犹有过之。当然,这些蒙古士卒表现得越好,越让宗弼心存忌讳。
更让宗弼开眼的,还有这些蒙古士卒的残暴。凡是由蒙古士卒单独攻破的城池和村庄,绝对没有活着的生命。不管是大人小孩,都会被这些蒙古士卒虐杀。他们会把村庄烧成一片白地,把城市变成一片废墟,他们会高唱着草原的牧歌,把满月的婴儿挑在枪尖之上。
望着举火把疾驰而去的蒙烈亲卒,宗弼心中暗道,如果此战不谐,就让太宗皇帝去蒙古草原上再征集几万蒙古士卒,让他们来河北西路当马贼,把中原百姓的血一点点放光。
不怪宗弼心存沮丧,他此时虽然还有四万多女真铁骑,四万余汉儿军,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但在韩常叛变之后,这些汉儿军就极为可虑了。因为韩常这厮在汉儿军中威望极高,只要他振臂一呼,说不定汉儿军就会倒戈相向。
当前最紧要的,就是赶往曹州城下,先稳住城下战局,切不可被岳南蛮一举击溃。只要挡住岳南蛮的突袭,明天摆开大阵,照样可以凭借兵力优势击溃岳南蛮。
此时的曹州城下,已经成了一片修罗场。在韩流的二万汉儿军围攻之下,护民军方阵已经濒临崩溃。特别是被孟安和辛赞强行收拢的解珍解宝的匪兵,早已在巨大的压力下扔下兵器,跪在地上,引颈待死。
更可怕的是,战场之上,头羊效应极为明显。一旦有人悍不畏死,就会有更多的人悍不畏死。同理,一旦有人怯懦偷生,也会有更多的士卒效仿。
特别是智浃的军卒,多是整编的汉儿降卒,还有各地民壮。不但战力比不上护民军的精锐,斗志也远远不如。毕竟护民军的精锐如今都在应天府安家落户,亲族多在应天徐州两地。所以他们会为保护应天府拼死奋战。这些汉儿降卒的家乡多在渤海辽地,当然没有拼死的觉悟。
哪怕孟安身先士卒,率领仅剩的千余骑军左冲右突,依然不能唤醒这些士卒的胆气。若不是辛赞的七千民壮,也许在岳飞杀到曹州之前,智浃等人都已战死沙场。
辛赞的民壮论战力不算太强,但他们的斗志却足以让这些汉儿降卒惭愧。因为他们的家园就在这里。自从护民军进驻曹州,虽然军队一直没到单州,但凭借护民军的威名,单州百姓也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这也是辛赞能在一县之地聚齐七千民壮的原因。这些民壮很清楚,如果连护民军都败了,整个京东西路将成为金人牧马之地。自己的家乡也将像密州一样,成为死人堆积的凶地。
辛赞的伤势极重,肩头的刀伤依然在出血,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如纸。但辛赞却不敢躺下,他手持大铁剑,死死顶在队伍的最前头,不停地砍翻最凶悍的汉儿骑军。还一边不停地给民壮鼓劲。
“弟兄们,加把劲,这些金狗快不行了。再拼一把,死了也要干翻一个金狗。”
单州民壮向来敬畏辛赞,看到县尉大人浑身是血,依然一剑一个,顿时让这些疲惫至极的民壮鼓起了最后的力气。
“辛县尉,单州只有战死的民壮,没有投降的软蛋。和金狗干了!”
单县民壮的拼死奋战让韩流的汉儿军瞠目结舌。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败局已定的情况下,这些民壮还不肯放下手中的兵器。
韩流的一个亲将自恃勇猛,高举长刀,直奔一个呼呼喘气的青年民壮。民壮手里只剩一柄断刀,根本无力抵抗亲将的长刀。可是这民壮却在长刀砍中身体的同一时间,用手中的断刀砸在了亲将的战马眼睛上。战马一声长鸣,人立而起,把正在得意的亲将颠下马来。
这名亲将尚未起身,就被几个民壮围了上来,乱刀砍成肉泥。
不过纵然民壮们再拼命,也无法挡住二万骑军的不停突击。渐渐地,解珍解宝的匪军脱离了战斗,半数汉儿降卒也脱离了战斗。他们举着双手,走向了金兵那边。最后只剩八千步卒,以及九百余骑兵,被韩流的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智浃大师再也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他身上的僧袍早被鲜血浸红。他被宗弼砍掉了一只手,但他仅用一只手,依然舞动数十斤重的铁杖,始终站在队伍最前面。铁杖到处,血肉横飞。可惜智浃大师也到了强弩之末。
就在这个时候,金军大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和城北的火光交相辉映。留守战场的二个女真万户对视了一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万户仆散忠石用手指着大营火光,对另一个万户夹谷突说道,“夹谷将军,咱们的老营失火了。”
夹谷突眉头一皱,急急说道,“不好。肯定是宋兵袭破了大营。仆散将军,咱们速速分兵回援。咱们的粮草辎重可全在大营里面。”
“夹谷将军勿慌!”仆散忠石悠悠说道,“韩常那厮向来轻贱你我二人,这次让他守营却守不住,总算要砍下那厮的狗头了。”
原来仆散忠石乃是仆散忠烈的弟弟,仗着有个姐姐在金太宗身边为妃,极为嚣张。偏偏韩常不对他假以颜色。如果不是宗弼保护韩常,早被仆散忠石借故砍脑袋了。如今总算找到了韩常的死罪,仆散忠石又岂会分兵回援!
夹谷突没想到仆散忠石竟然对韩常如此痛恨。他虽然和仆散忠石同为万户,但因为出身小族,地位远在仆散忠石之下。不过此人却颇有大局观。他有点担忧地说道,“仆散万户,末将认为还是回援大营为妙。四太子在城北阻击护民援军,如果我们不去回援,大营一旦被焚,就是杀了韩常,也救不回粮草了。粮草断绝,我军就是胜了这仗,也只能退回济南了。”
“夹谷将军不用担心。咱家自有妙计。”仆散忠石用手一指三里外的曹州城,信心十足地说道,“应天富足,曹州乃应天门户,听说储存了数十万石粮草。只要我们把这支护民军灭于城外,拿下曹州城,岂不是大功一件!”
“可是袭营护民军能在短时间内突入大营,着实不容小觑啊。”夹谷突还是有点不放心。
“这个好办!”仆散忠石用手指着正在突击护民军的韩流说道,“这条汉狗不是韩常的兄弟吗?让他回援大营。我们正好吃下这股疲惫的护民军。儿郎们,鸣金,让韩流撤下汉儿军。”
韩流眼看就可以把护民军方阵给彻底击溃了,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人竟然鸣金收兵了。韩流纵然万般不愿,却不敢违抗军令。当即率领汉儿军潮水一般地退了下来。
智浃和孟安不明白汉儿军为何退兵,不过还是趁着这个机会,继续加固方阵。
韩流走到仆散忠石面前,正要发问,却见仆散忠石用手一指大营方向,大大咧咧地说道,“韩流,大营遇袭。你速速领五千汉儿骑兵,回援大营吧。”
韩流这才发现大营上火光冲天,当即大惊失色道,“我堂哥还在大营守卫,怎么可能这么快被敌军突入大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