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上党人氏,自幼在五台山智和禅师门下学艺。性豪纵,十六岁离开五台山,投身西军,从种师道讨西夏。曾匹马单枪杀入西夏万军之中,斩其大将嵬名山鬼而还。种师道大赞道,此我朝之张飞也。
但王彦绝对不只是擅长马战,他的步战功夫也是天下一流。他和傅庆等人不一样,傅庆只学过简单的拳脚功夫,纵横沙场,十荡十决,不过是仗着天生神力。王彦可是在智和禅师门下系统性地学了十年武艺。下山时,智和禅师曾试其武艺,在一屋之中,用牛皮筋绑了数十个大秤砣,让王彦站在屋中,数十个秤砣来回飞舞,几无死角,王彦却在间不容发的缝隙里闪转腾挪,秤砣无一及身。从这点,就可以想见王彦的身手有多快。
但岳飞同样也是幼年习武,师祖金台可是仁宗年间天下第一高手。江湖拳谚有云,"力不过项,将不过李,拳不过金。"也就是说,自古以来,论力气,谁也比不过项羽。论用兵,谁也比不过李靖。论拳脚,谁也比不过金台。周侗正是金台的开山大弟子,学会了金台的全部本领。而岳飞则是周侗最疼爱的徒弟,一身本领全都倾囊相授。岳飞化繁为简,创出了七式岳家散手。出道以来,凡是步战,岳飞只用一招黑虎掏心,就已所向无敌。
如今面对王彦,岳飞却再也不敢托大。而是按照金台传下的起手式,侧身而立,左拳在前,右手在后,双目炯炯地望着王彦。
王彦见岳飞举动之间,尽显宗师风范,知道自己遇见了平生敌手,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得罪了。”
说话之时,两人相距约有一丈远近。但王彦话音刚落,已经冲到了岳飞面前。因为身法太快,竟然带出了一串残影。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当即就被击倒。但岳飞可是从十二岁开始,就开始练师祖金台传下的炼目之法。
每天黎明起身,到村外无人之处,在相隔百步之内,挂一竹竿,上面挂着大小三个带有风叶的竹圈。每天对着初升起来的太阳,朝那竹圈注视,看它随风的转动次数,每一个圈都要数到三百为止。竹圈大小不等,被风一吹,转动起来,有快有慢。除大风外,必须三个转数都要同时记清。数清之后,则把竹竿后移,一直移到三百步左右,不管风怎么吹,依然可以把大小三个竹圈转数记清。此法一成,三丈之内,可以看见苍蝇的翅膀。
所以王彦这一击虽然快如闪电,但在岳飞眼里,却是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王彦左手在前,右手下探,同时双脚似崩似趋,宛如张弓,随时可以手脚齐发。扑到岳飞身前时,王彦的身子已经成了一张拉开的弓,在前的左手收了回去,右手却如闪电击发的利箭,直奔岳飞小腹。
岳飞双手如封似闭,直接缠住了王彦左手。同时右脚微抬,贴着地面就踢了出去。这一脚如果踢中了,王彦的脚踝当场就得断掉。
王彦却倏然转身,已经闪到了岳飞侧面,双手连抓,试图拿住岳飞左肋。一击不中,立即又转到一面。王彦旋转的速度如风似电,看得很多士兵都眼花了。只觉得遍地都是王彦的影子。但岳飞寸步不退,只是以脚为轴,同样原地转身,双手一阴一阳,始终保持如封似闭的架势,把王彦闪电般的攻击完全封住。
不过王彦的攻击实在太快,岳飞的双手只能招架,几乎无法反击。幸亏岳飞还有一双腿,时不时来上一记卷地风,也让王彦不敢全力攻击。
王彦越打越心惊,他自家知道自家的口粮,像这种闪电般的攻击,他只能保持一分钟。一分钟过后,他的速度必定降慢。往日里他使出这种攻击手法,对手往往被他一拳击倒。如今面对岳飞简洁到极点的防守方式,他却攻不进去。
想到身后万余口粮即将断绝的义军,王彦心中一急,不再倏左倏右地闪击,而是和岳飞正面相对,使出了智和禅师所教的绝招。所谓的绝招,都是很简单的招式。王彦的绝招叫作鬼拉锯。左拳击出的同时右脚踢出,右拳击出的同时左脚踢出,周而复始,就像一个长了拳脚的陀螺一般。
这招式的厉害之处就在一个快字。前面几拳几脚岳飞还能格挡,随着王彦浑身骨节作响,他的拳脚真像鬼影一般,连岳飞这双练出来的眼睛几乎都看不清楚他的攻击方向。
但岳飞的动作却比眼睛更快,就算眼睛看不清王彦的动作,他依然没有后退一步。金台的武艺讲究有进无退,岳飞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看到王彦如鬼似魅的攻击,岳飞也发了狠,双脚立着活马桩,左手在前,右手在后,犹如托着一杆大枪来回遮挡敌军乱箭似的,全身上下犹如活蛇,王彦虽然击中了岳飞几下,都被岳飞巧妙地化解开去。
斗到分际,王彦大吼一声,拳脚忽然由极快变到极慢,但击中的一拳却有排山倒海之力。岳飞却毫无畏惧,同样一声长啸,使出了自己连梦中都在习练的黑虎掏心。岳飞这一拳击出,倒是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因为岳飞感觉自己这一拳快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过王彦击中的一拳却是似慢实快,几乎在岳飞击中他左肩的同时,他的拳头也砸在了岳飞的右肩上。只听砰的一声,两个人几乎同时向后飞出一丈开外。但岳飞退出之后,却是稳稳站住。王彦则倒在了地上。
虽然在倒地的刹那,王彦腰部使力,再度弹了起来。但明显输了一手。王彦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翻涌的气血。
岳飞抱拳说道,“王将军身法之快,飞生平仅见。今日这一战就当平局如何?”
王彦笑道,“焉有是理?我王彦败就是败,胜就是胜。今日我王彦败了。”说出败了两个字,王彦突然间就像苍老了十岁。如果说刚才他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巍巍高山,现在则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山独峰。
岳飞见王彦气势低落,心中不忍,上前一步说道,“王将军,可知道清风岭吗?”
王彦苦笑道,“如何不知?张莽荡和一丈青都是喊得出字号的豪杰。莫非岳将军准备劝我去清风岭投靠张莽荡吗?我王彦纵然落魄,倒也不会寄人篱下。”
岳飞连忙说道,“王将军误会了。清风岭如今只余一座空寨,千余老弱。张莽荡夫妻两日前率军前往汴梁了。偌大的一个山寨,王将军不占,也会被别人占住。不知王将军可有意前往?”
王彦沉思一下,觉得清风岭也是个好去处。虽然清风岭位于太行山深处,离河北西路州县有点偏远。但也正是一个练兵的好地方。如今自己这万余人马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不练一下,肯定不能和金人血拼。于是王彦抱拳说道,“多谢岳将军盛情指路。”
岳飞看王彦的人马多是面有菜色,明显地处于饥荒之中,心有不忍,决定给王彦一千石粮食。反正二龙山的老弱妇孺都要送往应天府,能省下不少粮食。
岳飞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王彦的队列纷乱起来。傅庆和傅选好象正在争执什么。等了一会儿,傅选领着几十骑朝着自己走来。
牛皋吉倩害怕傅选要对岳飞不利,连忙也领着几十个背嵬军迎了上来。傅选走到岳飞面前,双膝跪地,大声说道,“岳将军,傅选情愿加入护民军,做一小卒,希望岳将军收留在下,以及在下的几十个弟兄。”
岳飞大喜,他刚才看到傅选击败牛皋,身手极好,再看跟傅选过来的几十骑人马,个个精悍之气外露,一看就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的确,傅选孟德焦文通初起兵时各领数千人马,经过半个月的辗转厮杀,就剩下这些人了。
王彦看傅选竟然在自己面前公然投靠岳飞,而岳飞也有收留之意,不由怒上心头,“傅选,你要背叛我吗?”
傅选郎声说道,“我傅选从来没有投靠过将军,何来背叛之说?新乡一战,我们三兄弟带出来的骑兵折损大半,只为了救出将军。但却不是为了投靠将军。投靠将军的是傅庆。傅庆和我们兄弟相称,各不统属,我们佩服他武艺高强,让他做老大。但我们三人并不是他的下属。希望将军明白这一点。如今愿意跟随将军的就跟随将军,愿意投靠护民军的就投靠护民军。望将军谅解。”
王彦打量了一下跟傅选过来的人,大约有七十多个,傅庆和孟德都没有过来。骑公牛的焦文通倒是跟着傅选过来了。傅庆恶狠狠地走了过来,指着傅选说道,“傅选,今日你弃王将军而去,他日相见,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傅选毅然说道,“我们兄弟一场,半月死生相依。如果再见面就是死敌,我会饶你一次。”
傅庆哈哈大笑道,“凭你也能饶我不死?白日做梦。既然你小子这么讲义气,来日我们若成死敌,我也会饶你一次。”
傅选之所以一再强调自己不是王彦的下属,正是担心岳飞不肯收留。其实傅选倒是多心了。如果前世的岳飞,也许会看在王彦的面子上不收留他。但这一世,岳飞却不打算放过任何精兵强将。
当他和王彦分说完毕,再次来到岳飞身前,刚要下跪,就被岳飞一把扶住。“傅将军不要多礼。我护民军不兴跪礼。如果你再下跪,我只能陪你一起下跪了。”
看到焦文通那头高大的白色公牛,岳飞有点奇怪地说,“焦将军这坐骑可是威风。光那双牛角就能冲锋陷阵了。”
焦文通见岳飞同意收留自己,当即大笑道,“岳将主有所不知,我这公牛见血就发疯,好几次差点把我陷在金狗阵中。不过我又不想换掉它,骑习惯了,骑马反而觉得不舒服。”
岳飞见王彦面色铁青,呼吸沉重,立即明白王彦肯定动了杀机。岳飞当然不会让王彦杀了自己的爱将。反正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这二位将军也是岳家军的悍将。
放眼打量一下王彦身后的义军,个个面带菜色,岳飞抱拳说道,“我观王将军所部乏粮,飞愿资助一千石,以解王将军燃眉之急。不知王将军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