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一朝,上承唐风,民间风气相对开放,春游时节,大户人家的小姐,小户人家的女儿,都会出来抛头露面地走一遭。只有到了南宋,无力收复国土的无耻文人鼓吹起了阄割人性的理学,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如何折磨女子身上。随着理学的渐渐兴盛,很多女子渐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致志地做起了仕女。大诗人陆游虽然一生力主抗金,但也说出“才藻非女子事”这样暗中讥讽李清照的话。
当然了,女子因为身体上的先天弱势,确实在很多职业上无法和男人相比。比如暴力为尊的战场上,就很好见到女子的身影。但只是很少,却不是没有。上古有妇好为将,前隋有花木兰从军。而在两宋之交,最有名的女将当然是梁红玉,擂鼓战金山,声闻后世。
但在靖康二年的战场上,梁红玉还只是韩世忠的一个妾室,默默无闻。此时闻名中原的女将只有一人,那就是张用的妻子一丈青。当然,在这个时空,因为岳飞在应天府的崛起,又出现一个可与一丈青争雄的女将花如玉。
清风岭的老大表面上是张用,但真正的山寨之主却是一丈青。遇到大事,张用总要让自己的夫人拍板做主。就连南下投靠宗泽,也是一丈青连番劝说,方才熄了张用乱世称王的野心。用一丈青的话说,“咱们夫妻二人都是没脑子的武夫,别妄想那些称王称霸的事。要不然,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张用以前还不怎么服气这句话。但麟公子以三千人马围攻二万余人的清风岭,却让张用看清了自己的能耐。他确实没有在乱世纵横捭阖的本事。所以,陪着岳飞往清风岭的路上,张用颇有一点垂头丧气。
但一丈青却没有注意到张用的脸色。她正和花如玉谈得正欢。一丈青纵横太行山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除她之外的女将。特别是看到在追杀麟公子的过程中,花如玉跃马挺枪,锐不可挡,更让一丈青产生了知音之感。
花如玉对一丈青也颇有好感。花如玉一直以为如今的中原,只有自己一个女将。当她看到威武雄壮不次于自己的一丈青时,心中也涌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
所以,从山脚下到清风岭的议事大堂,两员女将一直交谈得非常热烈。她们从各自的兵器谈到武艺,从武艺谈到衣服,从衣服谈到首饰,越谈越顺心,最后竟然结成了异姓姐妹。一丈青为姐,花如玉为妹。
吉倩看到这一幕,对张用说道,“没想到咱们两个同门不成,却成了兄弟。”原来吉倩只在周侗门下学过武艺,却不像岳飞和张用二人,曾在汤阴第一枪陈广门下学艺。
张用很豪爽地拍着吉倩的肩膀说,“这就是命啊。这说明我们注定是兄弟啊。”
无论是姐妹是兄弟,该算的帐还是要算的。在杯盘交错的酒桌上,岳飞提出了一个让张用心疼的问题。护民军这次驰援清风岭,死了一百多人,伤者也有三百多人。死者家属的抚恤金,伤者的疗养费,当然都要清风岭来出。
张用和一丈青对视一眼,心说这岳飞可和前几年不一样了。以前的岳飞绝对不会开口闭口都提银子的。看来传言说得不错,现在的岳飞是掉在钱眼里了。莫非是因为那个刘氏嫌岳家穷才弃家而走,刺激到了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岳飞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张用也不能赖帐。毕竟岳飞可是带着精兵锐将前来救他。
一丈青假装用手整饰头上的发夹,悄悄地向张用伸出了三个手指。张用的眼眉紧了一下,不过还是拍着胸脯说道,“鹏举爱兵如子。俺张用极为佩服。不过我清风岭上钱财不多,鹏举也知道,你师兄我一向就是个穷哈哈。”
张用的哭穷却让坐在下首的姚政极为不爽。姚政心说,张莽荡,你当着我姚政的面还在骗我外甥,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如果咱们清风岭还穷,那世上就没有富裕的山寨了。我们这二年打劫了多少富商,勒索了多少劣绅,山寨的库房里光是白银至少也有十万两。你小气,我姚政可不小气。我也不会让我的外甥吃亏。五郎既然能看我的面子前来救你,你就不能一毛不拔。
姚政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张用却向岳飞伸出了三个手指。“鹏举,三万两白银。我愿出三万两白银,来补偿你的损失。不知鹏举意下如何?”
岳飞面色严肃地说道,“张师兄,这可不是赔偿给我,而是赔偿给我们护民军。师兄可知我们护民军,每亡一个士兵,不光有一笔不低于三百两的抚恤金,还要给他们年迈的父母和未成年的儿女提拱必需的生活用度。师兄这三万两白银,仅够一百名死者的抚恤金。三百多伤者可就一无所有了。”
岳飞的话让张用的部下全都一片哗然。他们在低声议论,都不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无论是在山寨当贼,还是在朝廷当兵,普通士兵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炮灰。反正大宋人多,不愁没有兵源。就是在大宋禁军中,战死的士兵也不过一百两的抚恤金。至于死者的父母儿女,谁去理会他?如果护民军真是这样的制度,大伙干嘛要投靠宗帅啊?直接跟着岳无敌去应天府不就行了吗?
听见自己的爱将们这样议论,张用和一丈青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张用以为是岳飞故意拿这样的话来引诱自己的将军。一丈青则是望了花如玉一眼。
花如玉连忙笑着说道,“姐姐,岳大哥说得都是实话。我们护民军的制度就是这样。姐姐不要以为我们应天府富裕,护民军可是穷得很。岳大哥经常说得一句话就是,不能让士兵流血又流泪。不能让为国尽忠者九泉之下不得安息。纵然不能让所有人过上鱼肉无忧的生活,但至少要让烈士的家属生活无忧。”
“好一个不能让士兵流血又流泪。”一丈青拍手赞道,“我现在才明白护民军为何屡战屡胜,也明白了什么才叫爱兵如子。既然如此,我清风岭也不能太悭吝了。就再加一万两银子。让护民军伤者好好养伤。”
岳飞点头,举起酒杯,冲张用夫妻说道,“师兄师嫂如此大方,我岳飞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且饮一杯酒。听闻师兄既将前往汴梁,师兄的报国之心令人敬佩。我敬师兄师嫂一杯酒。我也既将前往汴梁,到了那时,我们同在宗帅帐下听命,不亦快哉!”
帐一说清,众人喝起酒来就更加酣畅。喝到七八分醉时,张用忽然骂起脱离清风岭的马方来。“那马方贼子,后脑勺都是突的,天生反骨。这次反我清风岭,去和那个九纹龙史斌鬼混,早晚要被官兵斩了。”
岳飞问道,“师兄何出此言?莫非这九纹龙史斌要造反不成吗?”
张用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这九纹龙本就是梁山余孽,最是贼性不改。这二年一直大肆招兵买马,听说他山寨现在军兵不下十万。宗帅几次招揽他,派去的人都被他拒于寨外,根本连门都进不了。前些日子他派人来找我商议大事,让我和他一起造反,说事成之后,封我做镇国大将军。没想到说不动我,却把马方那个贼子诱惑走了。依我看来,九纹龙揭竿而起,就在数月之内了。”
吉倩大声叫道,“九纹龙史斌也想造反当皇帝?这也太扯了吧。当年老子在山上时,他不过是我的二当家。如今竟妄想当天子,真的是低头进茅洞,找死。”
岳飞暗想,不知道岳效飞记忆中的梁山好汉都到哪里去了。如今还活着的几个梁山后汉,除了船火儿张横赤胆忠心护民杀贼外,另外几个都不昨地啊。
九纹龙史斌即将举旗造反。青面兽杨志本是种师道老帅阵前先锋,结果此人遇见金兵时,仓皇而遁,直接引发了二十万种家的军大崩溃。最后种师道只能领数百亲兵和金兵大战,力竭而死。可以这么说,如果种师道不是信任这个归降的梁山贼寇,可能还不会败得如此凄惨。
岳飞缓缓问道,“师兄可知九纹龙将在何时造反?”
张用望了岳飞一眼,大声说道,“莫非鹏举要剿灭史斌和马方吗?恐怕有点难啦。史斌的大军已经撤往陕北西路了。据说有术士给史斌看过相,说他应继秦统。又有会望气的告诉他,关中有天子气。所以史斌贼子领着数万大军前往陕西去了。”
岳飞冷哼一声,“术士?这些惟恐天下不乱的野狐禅,早晚我必灭尽他们。每当我中原动荡,就会有这样装神弄鬼的家伙用所谓的五德循环和天道气数来鼓动那些野心家造反。这些著名术士,绝对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吉倩问道,“大哥,莫非这些术士都是金狗的间谍,专意来破坏我中原大局的?你看这史斌撤往陕北西路,虽说是迫于宗帅数十万大军的压力,但何尝没有故意破坏陕北西路抗金的想法。十万大军入了陕北西路,陕北西路的百姓可有的受了。史斌此人,用兵打仗都在中下,但祸害百姓的本事绝对上等。”
岳飞赞赏地看了吉倩一眼,说道,“吉倩,想不到你也开窍了,会动脑子思考了。我心大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