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分，下午五点，天色阴沉，凉风习习，操场之上。
全校学生分班而坐，高台之上校长、教导主任等校领导桌后正襟危坐，慷慨发言，校警环伺，虎视眈眈，犹如秋后问斩之萧杀。
“本月19日晚，本校高三9班学生董小晖、高三10班学生李国强、高三7班学生张抗美，三名学生偷盗机械厂废铜烂铁，被当场抓获。鉴于三人初犯，偷盗金额不大，三人各记大过一次，留校察看……”
王志中坐在台上，对着话筒，凛凛生威，读着手里的稿子。
他威严地点了点头，张自力和几个校警下去，带着垂头丧气的董小晖三人上了高台，一字站在了台前，面向所有师生。
董小晖并没有被开除，还有高考的机会，最起码也可以拿到高中毕业证。即便是要复读，也有机会。
王振东看着台上垂头而立的董小晖，心头难受至极。
他不明白，董小晖为什么要去干这样的事情，偷那么几根废铜烂铁，又能卖几块钱?
董小晖变了，即便他想把董小晖拉回学校，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他给不了董小晖100万，也给不了他一所大学。
“振东，你不要难过，改变不了的，你永远改变不了。”
不知什么时候，高三1班的李军，坐在了王振东的后面，低声开始说了起来。
王振东记忆里，他和这个李军关系不错。此人父亲是阳城现在的公安局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队长，妥妥的官二代。
不过，自从王振东改邪归正以来，他和外界的联系越来越少，这当然和他清教徒一般的学习习惯有关。
“李军，看来你对我这些兄弟的事情，了解不少。”
王振东低声说道，目光扫了一眼人群后面，张卫国并没有注意他和李军。
“你王老大的大名谁人不知。只不过，你一心扑在学习上，兄弟我怕打扰你，几次聚会，都没有通知你。”
李军低声道:“你也不要在意。等高考完了，如果有机会，咱们再聚。”
王振东点了点头，也是低声道:“到时候看，心里有这份情就是了。”
这个李军八面玲珑，是个聪明人，值得他结交。
“振东，你们现在这些兄弟，除了董小晖，其他的陈小卫、史小刚，个个都老实了不少。农业局的文战国，现在也收了心，开始好好上课。看来，你这老大的影响力不小啊！”
“真是这样?”
王振东先是一惊，跟着心里轻松了许多。
这些少年本性不坏，如果及时做出改变，也许他们的命运，也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不但文战国他们这样，还有四大名捕的杨萍，现在也像变了个人一样。”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好事。”
李军看了一眼王振东，眼珠一转。
“听说杨萍要当你的女朋友，被你拒绝了。有这回事吗？”
“没有拒绝，只不过有个约定而已。”
王振东微微一笑。想起杨萍不再胡混，不由得会心一笑。
“谁信，要不是为她，你能雷霆之怒，连“黑珍珠”都打？”
“我靠，又来了。”
王振东一阵头疼。
“杨萍和我投缘，关系不错。黑珍珠和那个壮汉欺负她，我要是不出手，我还是人吗？”
“怪不得杨萍跟变了个人似的。”
李军看了看周围，轻声道:“王老大，你和杨萍，真有一腿?”
“我说没有，你信吗？”
王振东心中欣慰，面上也是露出笑容。
这个李军，也是个好事分子。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杨萍的追慕者。
“我们有个约定，如果杨萍考上大学，她就可以有偿包养我三天，红包另计。要是考上重点大学，无偿使用我三天，没有红包，来回打车费我自己掏。我想，她可能是为了省钱，才好好学习的吧。”
李军呆了片刻，这才低声说道:
“振东，你要是敢脚踏两只船，你就不怕有人阉了你?”
王振东看了看李军，看了看周围。
“兄弟，话说清楚点。”
“宋欣欣，你和她……”
李军欲言又止，王振东心中明白。
“李军，高考之后，大家伙就会天各一方。到时候树倒猢狲散，各人现在关系如何，都无关紧要。你觉得，我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吗？”
“王老大，你还是没有明说，你和宋欣欣之间，到底怎么样？”
“这重要吗？”
李军一再追问，王振东有些惊讶。
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审问犯人吗？
“兄弟我劝你一句，最好不要碰宋欣欣。她个性强，主意多，和你不合适。”
李军劝慰的话听在耳中，反而激起了王振东的反感。
“别人要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
注意到李军眼神里的惊讶，王振东笑了笑，开起了玩笑。
“这不干我的事。人家要包养我，我总不能拒绝别人的苦苦哀求。中国的法律，好像没有不允许未婚者吃软饭的条文。”
“要是被阉了，你小子就老实了！”
“谁敢阉我，我的女人也和他们没完。”
“那要是你的女人要阉了你，这可咋办?”
李军反问了一句。
王振东这家伙，玩世不恭，骨子里天不怕地不怕，他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让他屈服。
“我的女人阉了我？因爱生恨，谋杀亲夫呀? 这种事情，她们不会做，否则我丢失的只是一个器官，她们却会痛苦一辈子，难受一辈子。”
王振东看了看后面，张卫国的目光阴冷，赶紧闭上了嘴。
李军差点喷饭，见王振东踢自己，心知肚明，赶紧低着头，撤回了隔壁的高三1班。
王振东稳了稳心神，继续听起会议台上王志中的精彩演讲。
“……昨夜子时，月明星稀，天地寂寥，本该是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之时，本校两名梁上君子，潜入果实累累之桃园，却不期与恶犬相逢。二人仓皇遁去，其中一人身高五尺，獐头鼠目，两水中分白鹭洲。另一人圆头黑服，似是佛门武僧。”
会议台上，处理完董小晖几人，王志中说起了昨夜学校桃园里有学生偷桃的事情，又开始了他的辛辣口锋，惹起台下一片哄堂大笑。
“两个偷桃的是谁，在这里我就不点名了。桃子还没有成熟，摘了就是浪费。就像你们学习一样，学好了，成熟了，大学就有了希望。没有学好，桃子还是青的，收获的就是苦涩。”
他看着下面的学生，眼睛转向了高三年级乌泱泱一片。
“高三年级的同学们，高考就要来临，检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希望你们好好复习，到了考场上稳定发挥，给学校、给家人、给国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志中精采的演讲短小精悍，却都是精华。演讲结束，老师们率先鼓起掌来，下面学生的掌声一片。
王振东和其他同学们一起鼓掌，以这位教导主任的水平，多写一些杂文、社会短评，用后世的话说，一定是一位百万粉丝的网红。
大会结束，端起凳子，就要离开操场的时候，张卫国把王振东拉到一边。
“振东，班里学习好的学生，学校给每个人准备了单人宿舍，你们马上住进去，可以用心复习！”
王振东受宠若惊，赶紧推辞。
“张老师，这恐怕不妥。这要是让别的学生知道了，恐怕影响不好。”
和宋欣欣、杨雨晨等住在县上、距离学校近的学生不一样，他是住校生，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一样，住在大通铺的宿舍里，脚臭、呼噜声震天不说，里面的环境确实一般。
如果有单独的宿舍可以复习住宿，当然更好。
“又不是男女作风、鸡鸣狗盗，收起你藐视权贵的那一套，这里没有利益交换，没什么影响不好!”
张卫国脸色凝重，瞪起了一双眼睛。
“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物尽其用。你们考上了好的大学，就是对老师、对学校最好的报答!”
这一个半月，他不想王振东受到任何的打扰，心平气和地来准备即将到来的高考。
第一次，他把王振东，当成了真正的人才。
“那我要是带女人入住呢？”
王振东开起了玩笑。
“你要敢，我就阉了你！”
张卫国正色道：“你的成绩还不稳定，有上升的空间，正好可以安心学习。说实话，这宿舍就是为你王振东准备的！”
“谢陛下隆恩！”
王振东额头冒汗，说了句谄谀之语。
“杨雨晨也好，宋欣欣也罢，还有什么杨萍，只不过是同学而已。不要想入非非，神魂颠倒，害人害己！”
张卫国目光犀利，语重心长。
王振东汗流浃背，尴尬一笑。
“本来也就是同学。”
“知道就好！下午上完课就搬过去，悄悄的，不要搞出什么动静！”
“臣遵旨！”
王振东还想继续说，被张卫国冷厉的目光一瞥，赶紧收了回去。
不过，有了单身宿舍，可以集中精力，绝对是一件好事。
看到董小晖跟在大部队后面，拿着板凳，无精打采，王振东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追了过去。
“小晖，振作点！”
“谢谢你，振东！”
董小晖轻轻点了点头，神态尴尬。
王振东拍了拍董小晖的肩膀，语重心长。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