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跳失败。
宋南方躺在海绵垫上,看着天空,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只手无力把身子撑起来,没等裁判报结果,独自一人离开了。
班上凑热闹的同学满脸懊恼,没有了班上的运动员,一哄而散。
余朝阳回味着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如果他成功了,有想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失败了。
他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不过余朝阳没有去问宋南方想要做的事是什么。
毕竟本人可能也在难过吧。
班上的同学虽然觉得很可惜,但也没有过于在意,很快就被其他同学夺冠吸引视线。
没有了项目,余朝阳也没有想去加油的人,和宋南方在教室里学习。
他们是要高考的人,也不是天才,不可能每天都无忧无虑的玩。
余朝阳现在有个目标,听说宋南方成绩全年级第一,她要超过他。
完全不担心高考的谢思思跑回教室,看见要找的人在教室里正和宋南方比谁刷题快:“余朝阳我们去看跳沙坑吧。”
余朝阳拿起试卷摆了摆。
仿佛就在说,没看见我在刷题嘛。
“别卷啦别卷啦,这么一会儿没关系的,走吧~”谢思思说着就要拉余朝阳:“我跟你讲他们沙坑那边贼好笑,吃一嘴沙。”
宋南方从头到尾没有抬起过头,认真的做试卷,余朝阳被半拉半拽的离开了教室。
做了一会题目,宋南方停手,盯着一道数学大题看了很久,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数学题就像英文题一样,全是字母没有一个中文。
他盯着笔尖,思绪已经不在试卷上了。
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
宋南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头写了个解字,安静的教室连笔在试卷上摩擦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这么努力有什么用。
他又不配。
这次跳高的失败,好像把他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他在垫子上喘气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人群的喧闹离他越来越远,他看见台阶上的那个女生也没有再看他,转身离开。
希望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宋南方彻底写不下去了,叹了一口气,把笔随手一扔,打算出去散散步。
宋南方找到了学校后墙,听杨晨他们说可以从这里翻出去,绝对不会被发现。
他正打算找个好角度翻出去,在角落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是蒋云烟。
蒋云烟的样子像是被欺负了,她还捂着脚踝,受伤的样子。
蒋云烟听见宋南方的声音,抬眼看去,发现是他,急忙低下头。
宋南方面无表情,有点烦躁别人看见他逃学,扭头离开。
蒋云烟隐忍,眼睛很红,摇摇欲坠的美人样。
一块阴影覆盖在她身上,她抬起头,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手指白皙修长,往上看去,是本来已经离开的宋南方。
蒋云烟愣了一下,突然就被雾气蒙蔽了双眼,她很不爽的别开头,好强的要命。
“不用帮忙就算了。”宋南方声音很冷,仿佛等下真的就会收手离开。
蒋云烟吸了吸鼻子,很不争气的抓住他的手,借着力气站了起来,还酿跄了一下。
因为贴吧视频的原因,她现在成了过街老鼠,她出现在这里也是被有意为之,那几个女生用着她以前会用的侮辱人的话语,推搡着她,等女生走后,她因为脚受伤无法起身,一个人在角落悄悄流泪。
没想到被这个自己最讨厌的男生看见了。
“谢谢。”蒋云烟说的很不情愿。
宋南方无所谓,扶完她,自己又开始找翻墙的角度。
蒋云烟看着他走来走去,当老大惯了,语气依旧很自傲:“干嘛要帮我?”
宋南方停下脚步,似乎在考虑她的问题。
蒋云烟平生最讨厌这种人:“你明明很讨厌我不是吗?我只会欺负弱小,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而且我还欺负了余朝阳。”
蒋云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他面前提余朝阳,可能是想要激怒他,发怒的宋南方才和她是一类人。
没有哪个哥哥能接受自己妹妹会被校园暴力。
群居动物就是这样。
对同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像抑郁患者,他能找到和他一样同为抑郁患者的另一人,他们会相互依靠,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
宋南方并没有如她的愿,反倒是很平静:“你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行。”
“……”蒋云烟无话可说。
宋南方则当着她的面,轻轻一跃,手一撑,轻松坐在了并不算矮的高墙上,跳高的优势在这时候展现出来。
甚至都没有多看蒋云烟一眼,随手把包一扔,自己跟着跳下去。
他真的很奇怪。
蒋云烟想。
宋南方翻墙离开学校,也没有地方去,独自一人回家径直去楼顶,躺下就开始睡觉。
他就是不想呆在学校,学校的一切感觉都离他很遥远。
一滴雨水打在宋南方脸上,他微微皱了下眉,睁开眼,发现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冬季雨水多,前几天刚下完雨,现在又开始了。
天黑压压的,看不见一片云,他没有起身,任凭几滴雨滴滴在他身上。
他闭上眼,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
无奈撑起身子,从包里翻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稍微一咬,夹在棉花里的爆珠破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传出来,又翻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上。
“宋南方你……”
宋南方还没吸两口,就听见余朝阳的声音,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又猛的想起嘴里的烟,急忙拿下烟,悄悄熄灭。
但他一惊一乍的动作幅度太大,余朝阳想不看见都难。
“原来在这啊。”余朝阳推着楼顶的门,尴尬笑笑。
雨滴还是几滴几滴的落下来,没有下大的意思。
余朝阳把手一松,朝宋南方走过去,楼顶的门有弹性,她松手的瞬间门就会慢慢弹回去。
“我还想你在哪里,下午集合的时候都没看见你。”她在宋南方旁边坐下,宋南方有意将烟头藏了藏,但她还是注意到了。
两人坐着愣神,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怎么了?”
好好学生宋南方,怎么会突然逃学。
还抽烟。
他要是狡辩这个烟不是他的。
狗都不信。
“没事,心情不太好。”
其实那天从医院出来,余朝阳在某度查了一下胸外科是看什么病的,有一项特别让余朝阳在意。
就是肺部的病。
余朝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宋南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胸外科诊疗室,还有他那白过女生的皮肤,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咳嗽。
余朝阳其实早就该想到了。
宋南方无所谓笑笑,除了爸妈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事情:“肺癌。”
余朝阳知道了也无所谓吧。
“癌!”余朝阳以为再严重可能也只是一点小病,打死也没想到是癌,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会死吗?”
宋南方回答的很轻松,余朝阳却听的一惊一乍:“说不准,也许吧。”
余朝阳现在似乎能理解一些宋南方奇怪的举止了。
知道他为什么不愿与人亲近。
知道他为什么会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
“天生的。”宋南方默默补了一句。
余朝阳犹豫的指了一下被他藏起来的烟头:“那你还……抽烟。”
宋南方要不说这病是天生的,她真以为是抽烟抽的。
原来偶尔能在他身上闻见的烟味并不是错觉。
“反正都是治不好的病了,好一点或是严重点又有什么区别。”
宋南方在用抽烟反抗。
反抗这个不公的世界。
他从来就不怕死,沿着楼顶的边,要是运气好,他可以不小心掉下去,早死晚死他根本不在乎。
有肺癌,他偏偏要抽烟。
可能是到点准时来的的青春期吧。
第一次听说余朝阳的到来,直到在楼顶见到余朝阳本人,看见她那眼睛,她眼睛里透出的那道微弱的光,他内心就已经自动把她分为自己一类了。
他开始有点怕死了。
他无法控制,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宋南方就越怕死。因为他现在不是一个人活着,而是带着余朝阳的份一起活着。
两人同病相怜,相互支撑。
他不希望笑起来很好看的这个没有血液关系的妹妹看见自己离开,一旦一边的支架倒塌,甚至她也可能离开。
余朝阳终于理解了。
同性相吸。
《杀死更知鸟》里有一句话:“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他们相见的那一刻开始,就在过着对方的生活。
四舍五入,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一模一样的人。
“哈,我看人还挺准的。”余朝阳笑了笑,打趣道:“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他们口中的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
宋南方笑,有些走神:“本就是无光的一个人,我远比你想的还要糟糕。”
雨彻底停了,安静的仿佛世界抛弃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