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正在变黄,不久将收割。
高子成一早带点钱,装上平时攒的一些药材来到了双河镇。
卖完药后,高子成向邮政所骑去,到邮政所前刚下车往门口看,一看吓了一跳,见弟弟永成正蹲在邮所门口低头抽烟。
高子成忙转身骑上进了旁边一条小街。
看来家里还是顺汇款单找来了。
骑了一阵,高子成停住了。弟弟来几天了?赵玉环是不是在屋内?家里什么情况?小泉好吗?
高子成决定见一下弟弟,几年了,他太想知道家里情况。
高子成又回来了。
弟弟烟已抽完,正低头发怔。
高子成观察了一阵,不见有赵玉环,就把车子一放,低头走了过去。
轻轻走到跟前后,他拍了弟弟一下。
弟弟抬头一看,正要叫,高子成忙摆手低声道:“别叫。”
弟弟才不管,他叫道:“哥,终于等到你了!”
高子成以为完了,赵玉环在里边,他看了下,没见赵玉环出来。
高子成回头对弟弟道:“跟我来吧。”
走到小街口后弟弟叫道:“可找到门了,你干的什么事呀!”
“跟我到那边再说吧。”
“上哪里说呀,咱娘也来了!”
“赵玉环来了没有?”
“她这一辈也来不了了!”
高子成心中一震,忙道:“出什么事了?”
“不跟你了!”弟弟嗷嗷叫。
“噢,你小点声,咱娘呢?”
“在旅社里!”
“好,咱找个地方再说吧。”
“上哪里说呀,还不找咱娘去?”
“先批个地方说说吧?”
“……”弟弟瞪着他没吭声。
高子成推车骑上说:“坐上吧。”
弟弟坐上走了一阵后叫道:“你啥意思呀,扔下嫂子他们一走几年!”
“……”高子成能说什么。
弟弟又叫道:“你前脚走,赵玉环后边也走了!”
“……”高子成又一震,没想到赵玉环会真走。
“咋不说话呀?”
高子成仍不愿相信:“赵玉环真走了?”
弟弟跳下车叫道:“我还骗你呀?你前脚走,她后脚就走了!”
高子成也下了车子:“小泉呢?”
“你还问他干什么,你也不要他了!”
“你嫂子没把他带走吧?”
“你自己回家看去!”
“小泉现在怎么样?”
“我让你回家看!”弟弟站住了。
高子成看了他一下说:“好了,别在这里吵了,一,再向外走走。”
到了镇外一个大土堆前,高子成站住了。
他放好车子道:“永成,小泉是跟赵玉环走了,还是在家?他现在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怎么样!”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妈把他接走了,平时给她打电话也不接,我怎么知道小泉现在怎么样?”
“……”
“你说话呀,马上回去找孩子吧?”
“啧,既然这样了,我不想回去了。”
“什么,你还算人吗?我打不过你,要打得过你,刚才在大街上就打你了!”
“永成,我也不想这么做,你嫂子俺俩天天打,这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去找小泉,她也不会给我,还会和我大闹,小泉已不小了,我不想再吵闹,就让小泉跟着她吧。”
“你……”弟弟使劲踢了高子成一下,“你真不照人上混了是不是?”
高子成道:“永成,小泉跟谁都行,只要他没事就行,跟着赵玉环在外边上学还好一点儿,我不想再在孩子面前打闹。”
“我真想拿块石头把你头砸烂!哥,小泉是咱的孩子,你这样他就成人家的孩子了!”
“我知道,可赵玉环也是他妈,这几年又是她在养小泉,我没脸去要孩子。”
“你……你真傻呀,你不会好话说尽,认个错,两个人都找回来呀?”
“只怕赵玉环回不来了,我知道她脾气。”
“不回来你也得把她找回来!”
“……”
“又不说了,你倒是说话呀?”
“永成,就这样吧,我不想再和赵玉环吵架。”
“你呀,你……你这一辈子等着打光棍儿吧!”
“……”高子成还是低头不语。
永成道:“哥,你装什么高尚呀,过日谁家不生气呀,就算你们生气多一些,你也不能抛弃他们走呀?你把穷家扔到一个女人身上,让一个女人去种地又养孩子,是人干的事吗?这些嫂子已够恨你的了,你再不去找她,你真完了,一辈子完了!”
永成最后大叫着。
“我宁愿他们恨我吧,我当初……我不想再说,你也体会不到我那些年的心情,我真是为了小泉才走的,我原以为只要给他们钱,让他们过日子不难就行了,谁知赵玉环会真走。现在既然这样了,只有这样下去了,小泉已更大了,不能再闹了。”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小泉,你要真为了小泉,你为什么不忍?她一个妇女还杀了你吗?你还是为了你自己!”
“……”
高子成又无话可说,他也想到过,真为了孩子,为什么不忍?
弟弟道:“你就是为了你自己!是你受不了气,拿小泉当借口逃避,还说为了儿子,你装什么伟大呀?你儿子也会恨你一辈子!”
“……”
这些年,高子成什么都想到了,也觉多自己可能错了,只是已这样,只能这样下去,至少得为儿子攒钱,没钱的日子太难。
弟弟又道:“明明是你自己有问题,还找那么多借口,还把老人也扯进去,你小时候怕父母吵架,现在你为什么不忍,你当爹了,你忍呀,你不和赵玉环吵,小泉不就没事了吗?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咎由自取!”
高子成仍不说话,他蹲了下去。
弟弟看了他一阵,缓和下口气说:“别不说话了,现在怎么办呀?”
“……”高子成还是无语。
弟弟接着道:“赵玉环是真不可能回来了,打电话也不接了,连她妹妹也换号了,咱娘让我去找,我能找得回来?我也没时间找,现在只有你去!这是你的事,你去让她打你一顿出出气,再说说好话,她又喜欢钱,把你攒的钱都带上,这样她有可能回来。”
高子成低声道:“反正我已经错了,他们也走好几年了,他们现在已经正常生活了,我再去,又会引起一场事,小泉已十几岁了,不能再吵了,就这样错下去吧。”
“哥,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如果再晚,小泉可真不认你了,有可能真人成别人的孩子,你快找人去!”
高子成摇摇头:“现在什么我都认了,我不会去找了,我只想给小泉多攒点钱,尽该尽的义务就行了,别的不再多想。”
“你……走,找咱娘去!”
弟弟去拉他。
高子成站起抓住弟弟的手说:“永成,咱娘我就不见了,我不打算回去,免得见了她伤心。”
弟弟猛抽出手推他叫道:“你真不回呀?”
“我不回去了。”
“哥,你真不照人上混了是不是?为了你,咱娘天天哭,我们都来半月了,在这里天天等你,终于等到你了,你却说不回,连咱娘也不见,你真不当人了是不是?”
“永成,和咱娘回去吧,我真不回去。”
“叭”永成给了他一耳光:“你想死呀?”
血顺着高子成嘴角流出,他擦了下说:“永成,我长这么大也不会混,连老婆孩子都养活不了,我也没脸回去,只要小泉好,我什么都认,我会把他长大用的钱给他攒够。去和咱娘好好说说,你们回去吧,这一千多块钱打算邮回去,你们拿着路上花吧。”
说完高子成把已掏出的钱递给弟弟。
弟弟气的没法,一把打掉钱说:“不要你的钱,拿着你的钱死外边吧!”
弟弟走了。
高子成忙追上抓住弟弟道:“永成,我和你嫂子已到这地步了,就是我去找她,你觉得还有意义吗,还能找回吗?就算能找回,她也不会跟我了,小泉她也不会给我!所以只能这样,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这样怪谁,这样你也得把她找回来!”
“永成,找也白找,她的脾气我知道,她不会回来的,你就别让我去找了!”
“闹也得找!你这样不是坑害人家吗?不行找回来离婚,别这样耗人家!”
“算了,别再闹了,闹来闹去,对小泉好吗?”
“可你这样耗人家行吗?咱娘还天天哭着想小泉呢!”
任李永成怎么说,高子成就是不愿回。
最后弟弟说:“哥,你到底整天在想什么,世上不和的人家多了,有几个像你的?你认为你这样做,小泉就不受创伤了?以赵玉环的脾气,她会天天向小泉说你做的事,她会让小泉永远记住你的,只怕小泉内心永远也不会平静了,这种打击比你们天天吵架要严重的多!因为你抛弃了他!
还有,你们天天吵,小泉已在那种环境中习以为常了,也许他又不放在心上了,所以他也不可能恨你!你恨父母,是因为你的性格决定的,小泉和你性恪不一样,他也知道他妈脾气不好!再说你们生气也不能全怪赵玉环,家里穷,你又不想办法去挣钱,她能不生气吗?赵玉环是有点儿懒,还喜欢花钱,但她人不错,心肠挺好,没什么大毛病,你不能因为多生些气就抛弃了老婆孩子,你做的真对吗?”
听了这些,高子成忽然觉得自己全错了。
他蹲下哭了。
弟弟轻声道:“哥,回去吧,咱娘还等着呢?”
高子成哭了一阵,回去拣起钱回来道:“给钱,你们先回去吧,我现在不能走。”
弟弟后退没接:“哥,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你也许真想着是为了小泉好,可这不现实,走吧,咱回去。”
高子成摇下头:“我过些时候会回去,但现在真没脸回去,我对不住咱娘,让她担了不少心,你和咱娘好好说一下,我和赵玉环的事也让她想开些,这些我会回去处理的,给钱,拿着回去吧。”
弟弟推开他手道:“你还是不回,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又黑又瘦,穿的和要饭的一样,还是回去吧?”
“我没事,我一年也能挣几千块钱,叫咱娘放心,我一定尽快回去。”
“哥!”
“别说了,给钱,路上花,回去多买点东西。”
“我有钱,你要真不回,钱留下自己花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都有白头发了!”
“没事。”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件破中山装还是在家那件,现在谁还穿中山装呀?”
“我在砖窑上干活,有时也干建筑,一天也挣十几块钱,我手里还存点钱,这些拿走吧,我来就是准备邮回去的。”
“你还是拿着吧,哥,回去吧?”
高子成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一回去又不想挣钱了,我得咬牙坚持多挣点儿,什么都不要说了,该回去时我会回的,可能用不了多久了,这钱必须拿走,给!”
弟弟只好接过:“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一两年吧,再挣个万把块钱。”
高子成已等不了十年了,他真的想走,可刚弄那么多羊,他想再多卖点钱走。
高子成回去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天天躺山坡上发呆。
收麦子的时候,高子成也无心去丁湾帮忙,收了自己麦子后,把准备种的玉米种也煮吃了。
丁湾场里正在打麦子。
丁姗的舅舅王圈干着活笑道:“这个高子成今午咋不出来帮忙了,都好几天了,他那一点麦子还没收完呀?”
丁大伯笑道:“不知道,快收麦子时我去过一次,看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也不笑了。”
王圈道:“他想家了吧?”
“有可能,他也来好几年了!”
“那没回去也该来帮下忙呀?”
“人家又不欠咱的,怎么该呀?不来就不来吧!”
“叔,不来肯定不能怪他,就是想他以前农忙都出来,今年为什么不出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国道:“他现在羊多,一个人走不了!”
王圈笑道:“这家伙真有种,敢一个人在里边养那么多羊,万一谁打他主意,他再有本事也不行,人家几个人把他一捆,把羊全赶走谁也不知道!”
丁大伯笑道:“现在谁还干那事呀,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家里人也都变好了,没人胡来!”
王圈点下头:“也是!”
过了一会儿,王圈又对玉秀道:“弟妹,你今年该发财了,种那么多香菇,种的又好,今年收个一万多块钱容易吧?”
玉秀笑道:“照你说的就好了!”
“肯定得和我说的一样!去年你投资千把块钱,就卖了两三千,今年投入四千,收入一万还是少的呢?”
丁二叔道:“王圈,你怎么不种呀,你们庄不也有几家种的吗?”
“我弄不懂那玩艺儿,也怕费事,天天困家里也急,不如出去打工自在!”
“怎么都行,打工也不少挣钱,还不误种地。”
王圈走到玉秀身边说:“玉秀,有个事想和你说一下,在洛阳时,我认识一个叫河乡的,人长的不错,今年三十了,离婚了,有个女儿,回头给你介绍一下吧?”
玉秀脸一热:“表哥,别和我开玩笑了!”
王圈笑道:“我不是开玩笑,咱这也没外人,想到这里就说出来了,我知道这地方不是说这事的地方!”
丁大伯笑道:“等回家再说吧。”
“好!”
王圈去二叔家吃饭,吃着饭他说:“那人长的不比林柱差,个子没林柱高,也不低,和我差不多,家庭协可以,不富也不穷,一般人家!”
“噢。”二叔点了下头。
“玉秀这边几年了,一直没合适的,所以我就寻思给玉秀扯一下,二叔看咋样?”
二叔笑道:“我没啥意见,这事得看玉秀的!”
“嘿嘿,这不得先和你打个招呼嘛!”
“好,你看着办吧!”
“行,我去问问玉秀!”
王圈出来到树萌下玉秀跟前蹲下了。
他笑道:“玉秀,和咱二叔说过了,他没意见,如果你同意,麦后我去他家一趟,让他来你见一下。”
“表哥,回头再说吧。”
“哎,回头啥意思呀,中了就见一下,不愿意就不见,不过这人你见后肯定能相中,人长的可以!”
玉秀低头没作声。
王圈笑道:“不说就算答应了,抽空我把他领来你看一下!”
玉秀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两天后王兰枝对弟弟说:“王圈,你给玉秀提的事就算了吧。”
王圈一愣:“咋了?”
“玉秀想等种两年香菇再说自己的事,她现在不想找。”
“她这啥意思,我是看咱是亲戚才给她扯的,如不是亲戚,我给她扯啥呀,让犟筋背后骂我呀?她……你不愿意早说呀?”
“吵啥呀,她本来也没答应你,她是不想你当时面子上不好看,才没吭声。”
“有啥不好看的,不想找就说出来,我还生气呀,现在不也让我生气吗,什么人呀?”
“算了,她不让说就又给她说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想等有本事了,找个合适的。”
“她怎么知道我说这个不合适?我说呀,玉秀就会坑二叔,让一个老头子给她干,她早点找个,不有人帮她种香菇了吗?”
“别胡说了,玉秀心高,又有文化,还会种香菇,怎么可能会随便找个?她肯定想找个和她各方面都般配的人。”
“我说这个文化不行,小学还没毕业,不过人真不错,个子一米七多,虎背熊腰,长的也不错,玉秀她一个二婚,还挑啥呀?”
“看你说的,二婚就不能挑了?”
“林柱不也没文化嘛,她怎么愿意?”
“他们不是换亲嘛,现在不能和那时比了,玉秀自己当家!”
“算了算了,不给她扯了,正好我也懒得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