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脚步声,门外进来一个人,这人是丁庆,男店主笑道:“庆哥过来了?又想买酒去找丁林柱喝呀?”
“就你会开玩笑,哎?高子成,你咋在这儿呀?”丁庆见了高子成,有点儿意外。
“哦,我……”
高子成刚开口女人笑道:“他买烧纸用!”
“买烧纸?”丁庆皱了下眉头,“咋了?想给林柱烧一下呀?”
“嗯,他常去找我玩,出了这事我也不知道,买几张纸去烧一下。”
男店主又笑道:“就你迷信,他活着找你玩,死了还去找你呀,你不用怕,没事的,不烧他也不找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曾帮过我,夏天我病了,都快昏过去了,是他们一家救了我,他死了我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给他烧几张纸,算是个意思吧。”
丁庆点了点头说:“对,应该这样做,你真够义气!”
女人笑道:“你这人真好!”
男人笑道:“要是这样的话应该的,林柱有你这样的朋友也行了!”
女人说:“丁林柱死了真可惜了,他长那么帅,又年轻,就是咋一点头脑也不长呢,自己也没摩托,又喝了酒,干嘛非要骑别人家的摩托呢?小命也骑丢了,早点要听王怀山他们几个的话,不啥事没有吗?人呀,冒失不听话了真不好!”
她男人说道:“埋丁林柱那天,要不是刘玉秀出来拦住了丁犟筋和丁林峰,王怀山和张海就挨打了,这刘玉秀就是个明理的人!”
“是的。”丁庆点了下头说,“给我拿两盒三门峡烟,拿包火柴。”
女人把烟和火柴放到了他跟前道:“是呀,刘玉秀做的对,人也死了,你说还打人家干啥,人家也不想让丁林柱死。人家一再劝丁林柱别骑摩托,租的有车他不坐,偏要骑,出事了反而怪人家,这不对。
就算他们明知丁林柱骑的不好,又喝了不少酒该拦住他,可丁林柱那么大的个子,又非要骑,也不好拦呀,早知要出事,你们肯定也不让他骑的,对不对,庆哥?”
丁庆摆了摆手摇头叹道:“唉,别提那事了,怪我喝多了,如果我没喝醉,说啥也不会让他骑摩托的!”
女人笑道:“那也不能怪你,该他丁林柱出事!听说那地方以前也死过几次人了,有勾引鬼!”
“唉,说什么都有,反正说什么都晚了!”
“晚是晚了,我是说丁犟筋和他们老四不该再闹,谁也不是故意的!”
“人家闹一下也对,去的人都有责任,死了人,人家会不伤心呀?去的人也都明知他不会骑,又喝了不少酒,几个人会拉不住一个人呀?他们是有责任,打闹一下也对。”
“嘿嘿,要说也是,不过人已死了,再闹也不晚了?哎,村里去喝酒的每人都出五百块钱是吗?”
“是的,王怀山出了一千。”
“听说你也不少拿,是吗?”
“我拿了三百。”
“三百也不算少了,你喝醉了,责任小!”
“喝醉责任也不小呀,去时林柱媳妇一再交待让看住林柱的,不让他骑摩托。不说了,算一下钱吧,再给他拿些纸,钱算我的。”
高子成忙叫道:“不不,我有钱!”
丁庆说:“算了,几张纸也用不了多少钱,我给吧,算钱!”
“不,别算,我有钱!”高子成说完掏出了几块钱取了两块递了过去,“拿两块钱的纸吧!”
女人笑道:“好,你们各出各的钱吧,两块钱给你一小捆纸吧,给!”她递过了纸,接过了钱。
丁庆说:“好吧,我的多少钱?”
“一块。”
“给两块钱,再拿几包烟吧,不用找了。”
“好,再给你两包烟。”
二人出了小店往丁湾走,丁庆有手电。
丁庆说:“唉,没想到林柱就这么走了,真怪我,我要不喝醉,说啥我也不让他骑,去的时候玉秀一再交待我,不让林柱骑摩托,可我偏偏喝醉了,我真没脸再见刘玉秀。”
高子成说:“你也不能太责怪自己了,你喝醉了也没能力管他。”
“我就是生自己的气,林柱这人有点儿犟,一般人的话他不听,我的话有时候他还听一半句。
不过那天去时他就不听我的,他是骑着俺村支书的摩托去的,但那时没喝酒,又有村支书坐他身边,我没太拦他,我打算在回去时死不让他再骑的,结果我喝醉了,别人的话他又不听,就真出事了,我惭愧呀!”
“这也不能全怪你,你毕竟是喝醉了,咋管他呀,谁也不想让出事,有时候一些事是没法说的。”
“……”
翻过小山,到了村头,丁庆说:“已经这个时候了,找个地方把纸先放起来吧,今晚你就别回去了,到我家住一夜先,明天我陪你去他们家,咱一起去林柱坟上。”
高子成说:“你回去吧,我现在就去给他烧一下。”
“现在?”
“嗯,他家我已去过了,把你的火柴给我一盒,刚才我忘了买了。”
“那好吧,我陪你去,把自行车先放这儿吧。”
“这样也行,车子再往前推一下吧。”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阵,把车子扎在了小潭边,向丁林柱坟前而来。
到了坟前丁庆说:“林柱,你睡了没有?我和子成兄弟来看你来了,子成关心你,来给你烧几张纸。”之后他扣出一盒火柴递给高子成。
高子成接过火柴后,丁庆又说:“林柱,你没白交子成这个朋友,子成真够朋友,听说你走了后马上连夜和你告别,希望你安心地去吧,别再挂念任何人,也别挂念他。”
高子成蹲下去点燃了纸,他说:“林柱,没想到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真是世事难料,林柱,你去就去吧,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长存,我会记住你这么个朋友的。”
山风吹着火焰挺大,照得四周一片通红,两人默默地望着火,不再吭声。
第二天午后。
高子成正在吃东西,只听外边有人叫道:“来,下来,哎呀,这里弄得不错呀?”
高子成忙站起歪身向外看,只见丁林柱的弟弟和小文来了,高子成忙放下了碗。
丁林峰看见了他笑道:“在家呀高哥。”
“在。”高子成忙走了出来。
丁林峰笑道:“我二哥说的真准,晚点儿来真能碰见你。”
“是的,我中午回来比较晚,上屋吧。”
“好,小文,上伯伯屋里去!”
进了屋高子成说:“我这里简陋,就坐木头上吧。”
“好好,没事儿!”丁林峰坐了下去,小文也靠在了他身边。
高子成说:“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刚才我炖了些干菜和野兔肉,也快吃完了,这盆里还有些野兔肉,我给你们下点兔肉面条儿吃。”
丁林峰忙站起来笑道:“别忙了高大哥,我们吃过饭来的!”
“你们没吃吧,没事,有挂面,我把剩菜盛出给你和小文做点儿吧?”
“不不,我们真吃了饭来的!”丁林峰抓住了高子成的手。
“要不就只把这些兔肉热一下吧,你和小文都吃点儿。”
“别了大哥,你别客气了,哎,你接着吃吧!”
“噢,我也吃过了。”
丁林峰点了下头笑道:“高大哥,今天丁庆和我们说昨天晚上的事了,你真好,真够朋友,太讲义气了,好,我代我三哥谢谢你了!谢谢你高大哥!”
“别别,林柱对我很好,我该去看他一下。”
“高大哥,你能给我三哥烧几张纸,说明你真把他当朋友了,该谢谢你,这也是家里人的意思。”
“没事儿,这盆野兔肉我还是热一下你们啃吃了吧?”
丁林峰叫道:“不不,别了大哥,你不要再客气了,再这样我们就走了?”
“那就让小文吃吧?”
“不了,你别再客气了,小文也吃得饱饱的!”
“那好吧。”
“哎,大哥,你的事我听家里人说了几句,你咋着想刨药开了?干什么不行呀?刨药挺累的!”
“噢,我觉得刨药也可以,也不太累,自己没什么特长,刨药也挺好的。”
“哎呀,刨药还好呀?刨药又苦又累,还弄不了几个钱,哪有打工好呀?不能到哪里打工就都上当受骗吧?”
“不再打工了,我也习惯了,其它的什么都不想干了,这里自在一些。”
“我是说你刚来刨药时,怎么不再试着去打工,进厂打工就不会受骗了!”
“不打了,什么事都得有人做,在这里多少也可以卖些钱的。”
“哎呀,这里不行,又苦又累,到处是树是刺,还有野兽,别在这儿刨药了,出去打工吧,打工一天能挣二十几块钱,轻轻松松一年能挣五六千块钱,明天我打算走,要不你收拾一下和我去逝江怎么样?”
高子成摇了下头说:“不麻烦你了,这里挺好的,我真习惯了,什么也不在意了!”
“好吧。”丁林峰笑了下。
高子成说:“你哥,真令人不敢相信的事!可……唉!真可惜呀,你哥多好呀!”
“是呀,我们听说后也不敢相信,可不信也没办法,这都是命!
有人说是我大伯家那个哥在勾引他,也有人说是桥下的野鬼勾引他,他出事那个桥,以前压死过人。这些,其实我也不信,如果他不喝酒,绝对什么事也不会有的,桥都过去了!”
“是的,不过他过了桥后怎么又摔下去了?”
“也算该他出事吧,当时他往坡下骑时,对面坡上也下来一辆拖拉机,林柱就想抢先过桥,你说你喝了酒,又上了头,和拖拉机抢什么路呢?
本来拖拉机慢,又离桥比他远,不用急就可以先过桥的,结果他紧张后骑得更不稳了,正好桥面西头有又有一个大坑,他就骑入坑中摔倒了,等他把压身上的摩托推开时,拖拉机才到他身边。
等他推开摩托想站起来扶去扶摩托,但手脚不听使唤,站不稳,就一下子栽桥下面去了,正好下边是一堆石头,他头撞到了石头上,就…”
“啧,骑摩托不能喝酒的,如果不喝酒,就是摔倒了也不一定会掉下桥去。“
“啥也不怨,就怨村里那几个龟孙!明知我哥不会骑,又喝了酒,还偏让他骑,还不是张海他妈的那家伙,不舍得把摩托放外边,才让骑回来的,那天要不是俺嫂子拦住,我非打断那个治安主任的腿不可!”
“算了,事已出来了,说什么都晚了,他们肯定也没什么意思,谁想着会出意外呀,这都是无意中的过失。”
“无意?他们都有责任,包括那个丁庆,走时交待过他,不让我三哥骑摩托,他一见酒什么都忘了,喝得像死猪一样!不是看着都不太远,真想揍他一顿!”
“是呀,一块几个人出去,任何人出事其他人也有一定责任。
不过乡里乡亲的,谁也没什么恶意,谁也不会故意让出事,事已这样了,能忍就忍过去算了,丁庆昨天晚上还在不住地懊悔自己太大意。
可是喝酒的事,人多,乱吵吵,弄不好就被灌醉,谁也没有办法,这就是酒场上的坏处,所以也不能太怪他。”
“要说是这样,可统一修的路,俺庄也不欠村里什么,他请人家喝的什么酒呀,他要不起头喝酒,哪有啥事呀?”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们那里路难修,庄子又小,路一下子修到了门口,谁心里不高兴呀,高兴了喝点儿酒热闹一下也合情合理,谁也没预料到会有不幸发生。”
丁林峰低下了头:“林柱他真窝囊,丁庆请酒就让他请吧,你出什么风头呢,还是怪他自己!”
过年,好歹也得买点东西,高子成带了些药出山了,来到小潭边时,他不由向丁林柱的坟看了下,又涌起一丝惋惜。
丁湾冷冷清清,没一个人,庄子东头,路边堆了一些新砍的树。
卖完了药,高子成看了一眼老板桌子上的电话转身出来了。
高子成推着破自行车在街上走了一阵,忽然看见一商店门前的电话牌子,他站住了。他好想往家里打个电话,他多么想听一下儿子的声音。他往前推了下车子,他想打个电话,两年了,他想往家打个电话。
他盯着电话牌子犹豫着,犹豫了一阵,叹了口气,算了,别自讨没趣了,听老婆骂一顿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己也别动摇自己的决心了,他又望了一眼电话牌子走了。
高子成买了几把挂面和鞭炮,开始往回赶。
丁犟筋和另外一个人,正骑着车子说着话往双河而来。
他们又往前骑了一阵,丁犟筋忽然看见了低着头而来的高子成,他笑着盯着高子成一会儿叫道:“高子成?”
高子成正盯着前轮慢慢骑着,被人这么一叫,抬头看了下,见是丁犟筋,忙抓把刹车站住。
犟筋笑道:“你咋去这么早呀,我们还没到地方你已回来了!”
“出来早点卖了点儿药。”
高子成望了一下他后边的同伴,他认得他。
“卖药了?”那人也冲高子成笑着打了个招呼。
“嗯。”高子成点了下头。
丁犟筋说:“这是丁泉,打工回来没多久!”
丁泉就是前一段和他几乎撞头的人,高子成轻笑了下,点了下头,他心里不住念着泉字,儿子也叫泉。
丁犟筋一指高子成:“他叫高子成,采药的,安徽人,在拳菜包西边青龙泉下的山坡上住,是朋友!”
丁泉笑着点了下头,忽然他笑着指着高子成叫道:“哎,是你呀,我说有点儿眼熟,那一次咱们俩还差点儿撞上!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那次冒犯了,真是不打不相识呀!”他忙下了车子掏烟。
“咋了,原来你们认识呀,你们咋撞什么呀?”丁犟筋笑道。
“别提了,刚回来没几天时我从外边回去,赵庄前下坡时车子冲得快,我差点儿和这兄弟撞上了,我还嗷嗷叫了几句,真对不起,来,抽烟!”
“噢,我不抽烟。”高子成忙摆手。
犟筋笑道:“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事呀,上次你还发火了?”
“可不是嘛,你看这弄得,来吧,抽一支吧,别客气!”
“好了,别叫他抽了,他真不抽烟。”
“是的,我不抽烟。”高子成轻笑了下。
“你真不抽呀?来一支吧!”丁泉又让道。
“不不,我不抽。”
“那好,给,给你!”丁泉把烟扔给了犟筋,自己也抽出了一支放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