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没再下雨,傍晚时,阴沉的天空亮敞了不少。
丁大伯看了一阵天说:“好了,这天可能真不碍事了,云正散呢?”
高子成也看了下说:“可能不要紧了,云缝中有红光了,要晚晴!”
“唉,千万别下了,再下受灾的地方更多了,听丁泉说,长江都决口了!”
“长江决口?”
“是呀,可能真开口了,丁泉说不少部队都调去了,汽车都开着堵口子里了!”
“这么严重呀?”他想到了家里,不知家里情况怎么样,他已担心很久了,自己的两块地都很洼的。
“可不是嘛,唉,几辈子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王兰枝在门内说:“今年不知毁了多少庄稼呀?”
“唉,毁的多了,从江南到东北,都受灾了!”
一夜过去了,第二天是阴天。
犟筋一早过来了,聊了一会儿他对高子成说:“子成,你干脆别刨药了,跟我一块出去打工吧,咱兄弟和妹子都在浙江打工,那边工厂多的很,你和我一块去找他们吧,我也不想在家待了!”
高子成轻笑了下说:“打工是中,我也打过几次工,不过不可靠的地方挣不到钱的。”
“你说那是建筑队,那是野民工,咱这是进厂的,跑不了一分钱,咱妹子他们在呢,可靠得很!”
“嘿,我现在也不想打工了,有好地方也不想去了,在这里已习惯了,也懒散惯了,打工我嫌不自由,我也知道那个滋味!”
“你这人,打工是去挣钱,不是去玩,只要给钱,人家让咱干啥就干啥,还说什么自由呀?你说你一个人在山里又苦又累的,有啥意思,要多寂寞有多寂寞,都要像今年这样,人不饿死山里了?”
王兰枝笑道:“是呀,和犟筋去打工吧?”
高子成看了她一下,低下头笑道:“不了,不想打工,哪能都和今年这天一样呀,以后多个心眼就行,多备些干柴禾,吃的也多备些,还有药,感冒药就多备一些。”
犟筋叫道:“你呀,以前让人坑怕了,没尝到真正打工挣钱的甜头,咱这是去工厂,没人坑骗你,钱也现得很,月月给,算了,等我联系好再和你说吧!”
“再说吧。”
“哎,子成,天也不下了,走吧,去我那里住两天,水下去后就让你回山里去!”
王兰枝说:“别了犟筋,住哪儿不一样呀,咱不是一家人呀?”
“兰枝嫂子,叫子成去我那儿住两天吧,我也快两个月和他没见面了,这几天也没说够,去我那里,我们好和我聊聊,我已让林国买方便面去了,饿不住子成!”
“这……好吧,子成,要不你去犟筋那儿住两天?”
高子成说:“不了,我还是哪儿也不住了,天已不要紧了,我得回里边去,我已没一点儿事了!”
“没事也不让你急着回去,回去吃啥烧啥呀?现在你里边有干柴禾烧呀?”
“是呀,你不胡闹吗?”犟筋也叫道。
“不要紧,可以想点办法的,里边我真担心野猪过去!”
“没事儿的,你放了几天的炮,野猪十天半月也不敢去了,走走,上我家去,天还没睛,才一天不下了,回去咋弄呀?”犟筋站起去拉高子成。
高子成挡了下他的手说:“别拉了,我还是回山吧,没事的。”
丁大伯过来了,他说:“不能回去,现在回去不胡闹吗,怕我们管不起你饭?”
“不不,大伯,不是的,我只是放心不下里边。”
“放心不下也得硬放心,你看这天,昨傍晚还想睛,今儿又阴了,你还想再受二回罪呀?要急的话去犟筋那儿住吧,你们好玩!”
“对,走吧!”犟筋又扯高子成。
高子成只好站了起来:“好,你别拉了。”
中午时,云又散了,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到云上边太阳的影子,天真的想变晴了。
吃着犟筋煮的方便面,高子成心中一动,自己这次多亏了他们几家人了,不然小命就真搁这里了,不如给他们几家都买些方便面吧,他们也都没吃的了!
下午林国放羊去了,犟筋和高子成聊了一阵后说:“走,咱出去转着玩玩去,不能老闷在家里了!”
他站了起来。
高子成只好站了起来:“上哪儿玩呀?”
“上丁庆家找丁庆打扑克去!”
“我不会打扑克,要不你去吧,我去大伯家坐会。”
“胡扯,这么大人不会打扑克?走走,打着玩,不赌钱!”
他去拉高子成。
高子成后退了一下说:“不行,我真的不会打,我从来不打扑克的!”
“哎,你烟不吸,酒不喝,咋扑克也不打呀,装的是不是?要不咱喝酒,我去王岗弄两瓶酒去,你在家等我!”
“不不不,别了犟筋,你什么都不要弄了,我酒真不会喝的,我如果什么都会,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嘿嘿,什么不都学的嘛,烟吸了没什么好处,我不劝你学了,我也不吸烟,就学喝酒吧,酒少喝一点儿对身体还有好处呢?走走,咱一起去,闷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
高子成又后退一下说:“好了犟筋,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的病刚好,药还有一包没吃呢,胃也有点儿毛病,又不会喝酒,你就不要勉强我了。”
“你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咋跟个女人似的,什么东西都不沾!女人还喝酒吸烟,赌钱呢?”
“嘿嘿,算了,我真什么都不行!”
“唉,你呀,真是个清规的和尚,不过没媳妇也不能当和尚呀?你看我,吃喝嫖赌什么都会,活得多自在?噢对了,嫖,我可不沾,咱不干那事儿!除了嫖,我样样精通!走吧,喝酒为了玩,咱弄一瓶少喝点儿!”
“不行不行,犟筋,真不行的,要不买瓶你自己喝吧,我给你去买瓶吧?”
“高子成,你这啥意思呀?”犟筋生气了,他指着高子成叫道。
“嘿嘿,犟筋,你别生气,我也没啥意思,我真不喝酒,我想让你喝点儿,林国你们俩喝也行。”
“哎呀,那也不能这样呀,你在我家,你这不等于我向你要酒喝吗?子成,我是觉得现在没什么意思,下这么久了,太闷,想和你玩一下,你要真不喝就算了,咱随便出去转一下吧?”
“好,哎,我还是去买瓶酒吧,林柱大伯二叔你们对我这么好,还是弄两瓶酒坐一块儿热闹一下吧,这些天真给你们添麻烦了!”
犟筋摆了下手说:“算了吧,买什么酒呀,我是想和你玩才说的,你真不喝还买它干啥,还不如省几块钱你买几把面条呢?”
高子成耳根一热,虽然犟筋说的是真心话,没笑他的意思,但他还是感到不好意思。
他说:“我不喝也得让咱几家在一块儿坐坐,这次真多亏你们了,我买点东西去!”
说完他向外走。
犟筋忙拉住了他:“站住,你干啥?”
高子成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恳切地说:“犟筋,你别拉了,这些天我真的太过意不去了,让我表示个意思吧?”
“啧,高子成,你胡扯啥了,我刚才那可真没啥意思呀?本来想着和你对脾气,咱俩又都光棍儿一个,想喝点酒玩玩,你却不喝,不喝就算了,还买酒干啥,你要买不等于是我向你要的吗?别胡扯了,来,坐下吧,咱还闲聊!”
“犟筋……”
“好了,别说了!”犟筋硬往凳子上拉高子成。
高子成只好坐下了:“好,我坐下,不过我真过意不去。”
犟筋说:“子成,我明白你的心情和意思,过意不去是不是?要真认真,只怕我们还欠你的情呢?你的野猪肉值多少钱,我们帮你这能值多少钱?本来治病我们也得给你出点儿钱的,还是你自己掏的,太见外没意思了,好了,什么都不说了!”
高子成只好笑了笑。
傍晚时西方天边出现了霞光,很火红的霞光,第二天真晴了。
早饭后高子成说:“天已晴了,这下该让我走了吧?”
犟筋叫道:“走啥呀,天刚晴,你走得了吗?河里还过不去,过两天水下去了再走吧!”
林国也说:“现在不能走,再等几天吧?”
高子成着急地说:“不行,我真不能再等了,还绕道走。”
说完他站了起来。
“哎?”犟筋和林国都站起来。
犟筋说:“你现在走,到里边你吃啥烧啥?啥都湿的,你咋弄呀?坐下坐下,真要着急咱出去走走,还上我大伯家玩去!”
高子成没坐,他奈着性子说:“不行,我得走,我担心里面的药材,温度这么高,不弄出来晒一下,不然全毁了!”
犟筋和林国也感到为难,互看了一眼。
犟筋说:“要说药材是不能让毁了,可山上太滑,水太大,又没吃没烧的,要不明天走吧,明天能晒些干柴禾了。”
“不能等了,吃的也有,一会儿我去买些吃的,烧的还能凑合几顿,棚上有茅草,你们别再说了!”他转身要走。
“哎……”犟筋忙叫道,“好了子成,走就走吧,不留你了,吃的就别买了,这儿还有半箱方便面,你带着吧,烧不烧火都能吃!”
他说完忙去拿。
高子成忙拉住他说:“犟筋,你不用拿了,你们也得吃,我去买一箱吧,买两箱也中,多吃几天,你这留下吧,现在也不能出山,你们也没吃的!”
“哎,好吧,我和你一起去买!”犟筋忙向外也走。
高子成站住说:“你就别去了,我一会儿就不过来了,直接从西边儿走了!”
“我和你去吧,在家也没事干!”
“别去了,对了,林峰的衣服在里边,先放这里吧,回头你送过去,我就不和三叔他们打招呼了!”
“打什么招呼呀,哎,林峰的衣服你穿吧,你穿着挺合适的,我去给你拿!”
高子成忙又拉住了他:“犟筋,你就别和我罗嗦了,年青小伙子穿的我不穿,你让我快走吧,我真急坏了!”
“看你急的!”二人送出了院子。
王到岗前时,小河拦住了去路,高子成只好向东走。
东边洼处,是一片汪洋,不少庄稼都淹在水中。高子成看了下,从水浅处趟了过去。
小店女人在打毛衣,孩子在一边吃饼干,院子里传出了麻将声。
高子成进了屋,女人看了他一下笑道:“过来了,要点啥?”
“我要几箱方便面!”
“要几箱?”女人仔细看了他一下笑道:“是你呀?”
高子成点了下头:“我要四箱方便面。”
“四箱,咋要这么多呀?我这儿只剩三箱了!”
“三箱也行。”
女人笑道:“昨天还有四箱,天下这么久了,不少人家都断吃的了,都买走了,哎,你脸上伤疤怎么回事?“
“前几天摔了一跤,磕破了。”
“你好像又瘦了不少。”
“瘦了点。”
“哎,又打死过野猪吗?”
“哪那么好打,现在也不让打了。”
“嘿嘿,放心吧,虽然现在不让打野猪了,但你是去年打的,派出所知道了也不罚你!”
高子成笑了下没作声。
女人笑道:“哎,给我讲一下你打野猪的详细经过好吗?你上次说的等于没说一样!”
“说什么呀,真不是我打的!”
“哎,你这人,咋不老实呀,要不我把丁超的舅舅叫过来咱当面证实一下?”
“你给我拿东西吧,没什么好讲的!”
“方便面好拿,就在这儿放着呢,你还是给我讲一下你和野猪搏斗的详细经过吧,我最爱听这些事!”
“啧,真没什么好讲的,当时我都吓坏了,为了保命一边用药锄打它一边围树转着躲藏,我看实在跑不了了,只好趁它被树挡着,扎了它两刀,无意中扎到它的致命处了,它跑很远之后死了,事情就这样的!”
“你……我知道这样的,你能不能说详细一点儿?这太简单了,当时肯定惊险万分很激烈的!”
“你还嫌不激烈呀,要真再激烈一点儿我就活不了了!”
“嘿嘿,看你说的,哎,野猪那么大,又有雪,野猪都死在你手里了,会不激烈呀?”
“真没什么激烈的,我只是侥幸伤到了野猪的要害,没伤到它之前我一直围着树打转躲藏的!”
女人盯着高子成泄气地说:“唉,看来你真不肯说了,说来说去还是这几句,不说算了!哎,经过那次之后你咋还住山里呀,你不害怕吗?”
“会不怕呀,不过一般不要紧,白天碰不见什么,就是晚上有些怕,不过我有鞭炮,常放些炮,再堵好门蒙头就熬过去了。”
“你胆子还是不小!哎,山里苦不苦呀,天天都吃的啥,可没见你出来买过东西,就那一次!”
“买东西都是卖药时,顺便在双河买的捎回来的。”
“是吗?哎,以后买东西就上我这儿买吧,保证和双河的一样价,你想吃什么,我还能为你进!”
“好吧。”
“方便面先给你两箱吧?按进价给你!剩下一箱我零卖!”
“三箱都给我吧,我按你零售的价给你钱。”
“你……你非要三箱呀?好,三箱都给你吧,也给你按批发价吧!十六一箱,不要十八了!”
“行吗?”
“行,反正不打算挣你钱了,就进价给你吧!还要炮吗?”
“要,你不说我倒忘了。”
“要哪种?”
“要成捆那种,三块钱一捆的。”
“要几捆?”
“要两捆。”
“刚好还有两捆,我给你拿出来。”
女人拿出两捆暴竹后,高子成又问:“那种红色的大的炮还有吗?”
“你说的是红双喜炮呀,有好象还有半捆。”
“半捆多少钱?”
“我得数一下还有多少,都卖十块一捆的!”
数过之后,女人捧出说:“还有二十三个,给四块五吧,该四块六的!”
“好。”
女人想了下又说:“算了,给四块吧,五毛不要了,反正也不赚你的钱了!”
“行吗,可亏了?”
“嘿嘿,亏倒亏不了,只是不赚你的钱了,这种炮,还有那种原子雷炮,一捆也就块儿八角的利!”
高子成轻笑了下。
女人盯着他笑道:“哎,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我可是为了抓你这个,几个月不买一次东西的主顾!”
高子成低头望着暴竹说:“以后我就都来买你的东西吧,以后这种蓝色原子雷炮再进几捆。”
女人笑道:“行!哎,你都需要什么东西呀,对我说一下,我好给你进货!”
“我也不多要什么东西,一般东西你这里都有。”
“你喜欢吃方便面是吧,以后再进些。“
“我也不太爱吃,就这一段雨多,只好买一些。”
“我这里方便面,其实平时卖的也不快,每次进个四五箱得卖很长时间。山里人穷,哪有天天吃方便面的,只有小孩偶尔买几包!”
高子成点了下头说:“我平时都买挂面,你这里有挂面吗?”
“嘿嘿,挂面没有,俺这儿卖不动挂面,老百姓天天都自己做面条儿,谁舍得再掏钱买面条吃呀,还不如方便面好卖!”
“我喜欢吃挂面,以后进点挂面吧。”
“好,以给你进点挂面,挂面也保证和双河街卖的一样价!”
“好。”
“哎,看看还要啥?”
高子成点了下头,向货架上看。
还要啥呢?本来打算买四箱方便面,自己留一箱吃,现在只有三箱了,只能给他们三家了,自己吃什么呢?货架上有饼干和糕点,但那不是自己吃的,自己舍不得。
女人笑着望着高子成,见他拿不定主意,不由笑道:“咋了,不知买啥好了,我这东西不多呀,货不太全的!”
“噢,我……”
“嫂子,给我拿一包洛烟!”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从里边门进来了。
“好!”女人给他一包烟。
小伙子接过烟后笑道:“还先记上帐吧!”说完又进里边院里去了。
女人“啧”了下,到下本子记上了帐。
高子成看了下里边装其它东西的一个方便面箱说:“你给我找一个空方便面箱好吗?我回去好装东西。”
“要空箱子呀,好,我给你整理一个!”她去整理里边的东西。
高子成又看了一下一个快没东西的盐袋子说:“你那个盐袋子能给我吗?里边盐也不多了吧,我想找个袋子装一下碎药材。”
女人笑道:“还要个袋子呀,好吧,一会儿我给你找个,给,空箱子先给你吧。”
她直起腰递过了空箱子。
高子成接过后,女人笑道:“我这对你服务得也行吧?要什么都给,供货还几乎赔钱!”
“是的,谢谢你!”
“别谢了,和你开个玩笑!”
“妈,我找爸爸去了!”小孩叫道。
“去吧,找你爸吧,看你爸羸钱了没有!”
“好!”小孩儿跑了。
“我给你弄袋子!”女人去袋子中向外掏盐。
高子成说:“给我五小袋盐吧。”
“好。”她数了下取出四袋说,“里边给你留了五袋!”
她放下手中的盐提起袋子说:“给,看一下吧。”
“不看了。”高子成接过说,“再给我一袋奶粉吧。”
“好,要十块的还是十二块的?”
“要十二的吧。”
“好,给!”
“再要几个火机吧,五毛一个的那种。”
“行,几个?”
“三个吧。”
“好,给三个!”
“好了,就这些吧,算一下多少钱吧。”
“好。”女人看了一遍东西去算。
算了一下后,她说,“一共七十四块五毛钱,五毛不要了!”
“好。”高子成掏出钱数了下,“给,给你八十。”
女人接过钱数了下放入抽屉,数了六块钱回身说,“给,找六块!”
捆好纸箱后,高子成点下头:“好,我走。”
他把四个箱子扛到了肩上。
“那好,小心点儿,路滑!”
“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