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了。
被车上嘈杂的声音吵醒来的。
车到站了。
所有人都带着孩子,拿着行李,一股脑儿往前冲。陆清颜只有一个面包,一把吉他和一个钱包……
钱包呢?
艹,不该在车上睡着的,睡着也不该把钱包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上。
害,没办法了。找是找不回来了。
陆清颜正往前走呢,忽然一股力把他推倒了,他本来就营养不均衡,弱不禁风的,他倒下的时候,手紧紧抱着那把吉他,满是淤青的胳膊上擦破了皮,渗出了血,推到他的那个男人嘲讽一句:“真是个傻子,摔倒了都不知道护头,活该。”
陆清颜心头一震,瞳孔明显的收缩了一下,高中的回忆涌了上来——
“呦,这不小傻子吗?来给哥笑一个?”
“你看他,初中的时候我们班好多女生追呢,原本以为是个高冷帅哥,没想到是个小傻子。”
陆清颜高中被贴了三年“小傻子”的标签。他明明已经习惯了,为什么还会难过?
所以啊,平时不要对别人指指点点,你永远不知道, 他人的那副皮囊之下,藏着怎样的故事;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一句话对别人有着多大的伤害。
陆清颜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颤颤巍巍的说:“先,先生,对不起啊”
笑容假的似乎是被别人贴上去的,因为四五岁过年的时候妈妈总是他说,一会多笑笑,多拿一点红包。
后来陆清颜就觉得,笑一笑,就会换来真心……友好也可以……
可有的时候,笑容在别人那里,并非是换取“物品”的东西。
那男人不屑得骂道:“你还好意思笑啊?别ex我了,哈哈哈……”
旁边的大妈耐不住了,俗话说得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今个儿,唉,偏就要护陆清颜了。她搭上陆清颜的肩,陆清颜一颤,大妈也愣了愣,这小伙子瘦的让人心疼。
“唉,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人家都道歉了,你干嘛咄咄逼人,而且,是你撞得人家吧?”
周围看戏的人也纷纷指责男人,男人倒也有脸皮,灰溜溜的跑了,他们也下了车。
下车后,陆清颜不停给大妈说谢谢,说真的,五岁以后,几乎没人这么护着自己了。
别人从来只会教他怎么跟别人道歉,却从来没有人教过陆清颜怎么反击。
大妈看见陆清颜身后背着的吉他,而且刚才那么护着这把吉他,便说:“看你背的吉他,喜欢音乐?”
陆清颜点点头。
大妈又说:“大妈不要你说这些,要不弹曲儿我听听?就当报答大妈了。”
陆清颜拿起吉他,弹奏起来。
当他开口的那一刻,周围还没有走得太远的人都停了下来,听他唱。
陆清颜唱歌有一种易碎的感觉,似乎眼前有一层薄冰,一碰,就碎。吐字清晰却又像棉花糖一样绵密。玻璃杯似的易碎感,夏天夜晚蝉鸣的空灵,将周围人都牢牢锁住。
甚至有人给陆清颜面前放了十几二十块钱。一曲儿结束,所有人的目光都柔和了起来,陆清颜的歌声似乎渗透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抚摸安慰着他们内心深处那一段痛苦的回忆。
那些人,和陆清颜一样,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痛苦的回忆。
就连陆清颜的爸爸,也因为离婚撕心裂肺的哭过,那是他最狼狈的一段过往。他爸爸离婚前喝酒是为了把他和自己妻子吵架的痛苦分担一点,借酒消愁。离婚后之所以整天喝的不省人事,只是为了忘记陆清颜的妈妈,可因为他对她爱的太深了,把责任推到了陆清颜身上而已。
陆清颜的妈妈,其实,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妈妈。她其实并没有抛弃父子俩,可那份癌症中期的单子不给她留路啊。她为了不让父子俩看出自己患病,只能每天浓妆艳抹掩饰自己苍白的脸色,只有她知道,一个良家妇女,整天摸一层粉,戴着假发,穿着那些自己从来没穿过的暴/露衣服,接受周围人说她是狐狸精有多痛苦。
夫妻俩吵架,也是由陆清颜母亲发起的,她先提出离婚,陆爸不同意,就这样,一直吵,终于下定决心——离婚。
至于法院里的那些事情,陆清颜母亲说不想养陆清颜是假的,她多想在抱抱自己的儿子啊,没办法啊,那段时间,她的癌症已经中后期了,趁着自己还能活动,必须给陆清颜一个家,而自己已经不可能了,只能依靠陆清颜的父亲。
而陆清颜的爸爸,是因为陆清颜长的太像他的妈妈了。一张与自己妻子相同的脸,每天生活在痛苦中,换谁,谁也不愿意。
后来陆爸也尝试重新爱他的儿子,可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爱的人离自己远去。陆爸觉得:失去妻子的是自己,要挣钱养陆清颜的还是自己,自己何苦为难自己?
那些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人,只有过去战争时期和故事中出现的人物。大家生活在太平盛世,却很少有人“舍己为人”,自己只是普通人。
陆清颜就成了牺牲品,在没有父爱,没有母爱的环境里生活了十三年。在吃不饱,穿不暖的环境里生活了十三年。在同学孤立,校园霸凌的环境里生活了三年。说起来,他真的很讨厌“3”这个数字呢。
陆清颜收起吉他,大妈与周围人分分拍手叫好,甚至有人抹眼泪。
这世上唱歌的人有很多,但,真正与观众产生共鸣的却没几个,真正打动人心的,是万里挑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