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赵剑飞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苏嫣若会一时不能接受北冥瑜的离去。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的淡定许多，也坚强许多。
她确实不希望北冥瑜死，只是他已经死了，自己不接受也没办法。何必一声声地喊着他没死来自欺欺人呢？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是，娘娘，微臣知道了。”
赵剑飞将宝剑插入雪中，再往下一折用力弹出，便有无数积雪飞溅上来。只不过剑是细物，每一次也挖不出多少雪来，他便自己用手去挖。
苏嫣若也将北冥瑜放下，走到赵剑飞对面去，默默地和他一起刨坑雪。
“娘娘，这雪太凉了，还是交给微臣吧！”赵剑飞劝道。
赵剑飞没让那些士兵跟过来，也没让他们过来帮忙。因为他知道苏嫣若此刻肯定是想要清静的，人太多了会打扰到她。
她定然也不想让那些人过来帮忙，因为那些人不会是真心实意的。倘若不是真心的，那还不如不要。
苏嫣若摇了摇头，低声道：“无碍的，手冷点罢了，算不了什么。”
手上冷一点，或许心里就不会那么冷了。全身都冷得发抖，她就觉得心里不会那么冷了。
这笔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她问赵剑飞：“赵将军，可是陛下下的旨，让他们杀了我和成亲王？”
“娘娘何出此言？”赵剑飞震惊道，“陛下对娘娘的心意娘娘难道还不明白吗？儒之临行前陛下是这样说的，一定要将娘娘平安带回去。至于成亲王，他本来就不是慕容王朝的人，要回北冥随时可以，随他去吧！”
“是这样啊……”苏嫣若呐呐道。她就觉得，要杀北冥瑜的人不会是慕容宸。
慕容宸这人，够聪明也够自信。纵使忌惮北冥瑜，也会在心里期待同他未来的较量，而不是这样卑鄙地想办法将其暗杀。
他从来不是个觉得自己会输的人，况且当初他亲征与北冥一战是他赢了。若要使出这种手段，那只能说明他对自己没信心。
而慕容宸，他不会是这样的人。苏嫣若了解他，所以没怎么怀疑他。
当初她若是将北冥瑜带到慕容宸面前，让慕容宸去调查此事，或许就不会弄出现在这个局面了。
北冥瑜在皇宫里或许不够安全，可是出了皇宫，却又被另一批势力追杀。倘若当初自己能考虑周全的话，定然就会让慕容宸护他。
只是那夜，慕容宸对自己闭门不见，后来又迟迟不到飞凰殿，让苏嫣若乱了心神，终使她赌气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她当时觉得，慕容宸既然都一整天不理自己了，那晚上必然也不会再理自己了。
也是自己太傻了，遇到事情竟然不能更冷静地思考。
苏嫣若的双手都红得发紫了，雪里真是太冷太冷了。那彻骨的冰寒像针一般一丝丝地刺入她的手中，也刺入了她的心中。
心里，还是觉得冷啊。
有些人果然是留不得，真是自己太天真了。还记得凤依婉走之前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只是她没放在心里。
凤依婉说：“我装傻充愣已有十年之久，所以真疯假傻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苏昭仪，你不觉得连昭仪的眼神太清明了？”
她从未这么觉得，她只是以为凤依婉自小生活的环境太复杂了，所以看人的眼光也复杂了不少。
她始终以为连心雅是真的疯了，因为锦雀死了。
一个是自己未出世的亲身骨肉，一个是陪伴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丫鬟，苏嫣若以为，连心雅不会那么狠的。
只是自己错了，她还就真的这样狠了。她的手，终于伸到自己头上了，她终于是想杀了自己了。
也或许想了很久，只是现在才找到的机会。
连心雅太了解她了，只怕那日连丞相与人谋划要害死北冥瑜的话，也是故意让自己听去的。只怕那日在宫里自己与北冥瑜闲谈的事也是莲华宫里的人告到慕容宸那里去的。
一直以来，她都选择了相信连心雅，可是连心雅却完全不值得自己相信。
自己一再信她，却一再地被她欺骗。苏嫣若觉得她的心都是凉凉的，再不敢信她了。
她刚开始疯的时候，自己就当她是装的，不愿也不敢相信她是真的疯了。可最后，她还是忍不住信她了。
因为锦雀死得那样凄惨，因为她哭得那样伤心，自己怎么能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能够？
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残忍，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连心雅……
咬着牙，眼泪落进了雪里，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好像疯了一般。
赵剑飞见了，不由担心道：“娘娘，你怎么了？”
苏嫣若没有说话，赵剑飞又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娘娘还请节哀。”
“我没事。”苏嫣若别过脸去，哽咽道，“赵将军可知道那批追杀我们的人是何人派来的。”
“是陛下……”赵剑飞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苏嫣若震惊：“什么？”
“娘娘先别担心，微臣让许将军在盘问了。这些人虽然是被陛下派出来的，但好像还和其他人有过接触。娘娘相信微臣，追杀你和成亲王，绝对不是陛下的本意。”赵剑飞忙解释道。
“我自然是信陛下的，只是……”苏嫣若顿了顿，又问，“此事是何人所为，赵将军可查清楚了？”
赵剑飞摇头：“恕臣无能，暂时还不能确定。”
“赵将军觉得连丞相这人怎么样？”
赵剑飞皱眉：“娘娘心中既已有所怀疑，又何必再问微臣？”
苏嫣若低头苦笑：“也是，确实没有必要。”
“不过话说起来，娘娘的才华相貌没一样不及连昭仪。你二人当初既是姐妹，为何连昭仪名动京城，甚至传达九朝，而娘娘却一直默默无闻？”赵剑飞若有所思道，“从此来看，不是连昭仪心机重，便是连丞相的城府深。”
所以她自小便被他们算计着吗？苏嫣若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悲，总是傻乎乎的什么都相信，却不曾想过对方是否值得自己这样相信。
赵剑飞看得出她很难过，叹了口气道：“这些事还是等回去之后再说吧，现在先将成亲王葬了要紧。娘娘确定要将他葬在此处吗？”
苏嫣若点头：“他说的，若他死了就将他葬在这里。生时未能保护好北冥，死后他就一定要守住这片国土。”
“成亲王是个好男儿，可惜了。”赵剑飞低叹一声，走了过去将北冥瑜拖过来，放入刚刚刨好的坑中。
雪一点一点地埋下，北冥瑜的身影渐渐没入雪中。好像不希望他太早地消失在自己眼前，苏嫣若总会不自觉地伸手抹去他脸上的雪。
“娘娘……”
赵剑飞低唤一声，让苏嫣若缩回了手。她这是在干什么？人都走了，自己再这般恋恋不舍的又有什么用呢？
他活着的时候自己不能好好对他，怎么连死后都不给他一个清静？
雪越下越大，即使她和赵剑飞什么都不做，北冥瑜也已被渐渐覆盖。就好像是一场天都垂怜的死亡，所以老天亲自将他下葬。
苏嫣若身上也覆盖了不少雪花，若不是赵剑飞走过去时常帮她拍打，她只怕也同北冥瑜一样会被埋进雪里了。
而苏嫣若，则是咬着自己的手背，默默地哭了很久。
总是自己对不起北冥瑜的，他为自己做了很多很多，而自己却什么都没为他做过，还害得他丢了性命。
这一路过来，他虽然也有错，但总有一半以上的缘故都是为自己考虑的。而自己，想的却只有慕容宸。
他对她越是好，就越显得她残忍。
也不知道这事不能完全算自己的错，甚至大部分责任都不在自己身上，可苏嫣若还是忍不住自责。
都是傻瓜，北冥瑜是个傻瓜，她苏嫣若也是个傻瓜。再聪明的人都有犯傻的时候，北冥瑜这世就算是栽在苏嫣若手里了。
“娘娘，要立碑吗？”赵剑飞问道。
苏嫣若摇头：“不用了，还是等北冥王朝的人过来，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吧！”
北冥瑜毕竟是北冥王朝的人，若要立碑，当然还是由北冥王朝的人来立碑更为妥当。他们来立，总不合适。
“如此也好，想来陛下一直在宫中，也一定很担心娘娘的状况。不如娘娘先和许将军回去吧，北冥那边微臣去和他们说清楚。”赵剑飞提议道。
北冥瑜好好的一个人去了慕容王朝，回来的时候只剩一副尸骨了。不，甚至算不上是一副尸骨，因为北冥瑜选择了留在雪峰之下，而不是让人将他送回北冥都城。
“不要，我不回去。”苏嫣若拒绝道。
赵剑飞错愕：“娘娘怎么能不回去？陛下在宫里一定都等急了，娘娘若是……”
“我知道他担心，可我现在更担心北冥那边的状况。将军要去解释是好的，可这事毕竟是我慕容王朝理亏了。”苏嫣若咬着下唇，顿了许久才道，“我要同将军一起去。”
她也想去看看北冥瑜的国家，也想亲手将北冥瑜腰间的玉佩交给北冥玦。那是北冥瑜难得对她提的一个要求，她不愿意假手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