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莲华宫门口的时候，苏嫣若不由停了脚步。她明明是想进去的，却在这时生出了很多犹豫。
连心雅会不会只是装疯？若真是装疯，苏嫣若想，她会对连心雅更失望的。若是真疯，苏嫣若觉得自己又会很难过，无法接受。
不管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似乎都只会给她带来痛苦。苏嫣若因此却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见苏嫣若忽然停了下来，卫缦觉得很奇怪：“苏贵妃，你怎么了？”
苏嫣若摇了摇头，若她不是知道卫缦根本就是假怀孕，恐怕就会对她这里不适合她来了。
毕竟连心雅此时可能是个疯子，谁知道疯子会做出什么来？
只是卫缦的肚子是假的，苏嫣若忽然也希望连心雅的疯病也是假的。
是假的，她只会失望。若是真的，她只怕会痛苦一辈子。
“进去吧。”苏嫣若淡淡说了一声，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莲华宫里的摆件还是一如往常般奢华，只是位置似乎都乱了。苏嫣若还记得之前来莲华殿的时候，满屋摆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摆放的位置也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让人一眼望见只觉得富丽堂皇，华美异常，皆是艳羡。
以连心雅力求完美的性子，那些器皿向来都是摆放得一丝不苟的，忽然凌乱起来，苏嫣若感觉很不适应。
以前在大殿里站成排的宫人也都不知道被遣到哪里去了，只留下一个华服美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
她穿着依然华丽，金边琵琶襟外袄，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只是插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的朝天九鬟髻都凌乱了，摇摇欲坠的，让人见了心里也觉得难受。
“心雅……”苏嫣若走到她身边，低唤了一声。
连心雅缓缓回头，看着苏嫣若，眼里呈现出的满满都是迷惑茫然。
她迷惑了很久，苏嫣若也沉默了很久，卫缦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
连心雅眼神似乎恢复了清明，伸手抓住了苏嫣若的衣角，呐呐道：“嫣若，你怎么来了？”
苏嫣若蹲下身去，与她平视：“你还认得我？”
连心雅笑：“怎么会不认得？嫣若不是我最好的姐妹吗？”
苏嫣若怔，一瞬间有些恍惚，她还将自己当姐妹吗？她一直都觉得，自从进了后宫，她们的姐妹情就岌岌可危了。自己已经不将她当姐妹了，她难道还一直将自己当姐妹吗？
不由地回想起往昔二人一同相处玩闹的时光，苏嫣若双眸变得湿润。随苏甄一同住在宫里的那两年里，她都是玩不开的，一直很安静地待在太医院里。
后来自请回家后，也只有心雅常去看她。可以说，心雅就是她儿时唯一的玩伴。
忽然勾起从前的记忆，苏嫣若对连心雅便多了几分心疼。想她一个从未受过什么苦的相府千金，在这宫里受了冷遇难免会不痛快。
她从前要什么都能得到，在宫里却总是求而不得，时间久了心里会扭曲也是正常的。苏嫣若没法原谅她，却又能理解她，心里很是矛盾。
“嫣若，”连心雅继续扯着她的衣角，委屈道，“你怎么那么久都不来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语气有些小孩子，怎么都不像是会出自连心雅之口的。
卫缦走到连心雅面前，问道：“那柔妃娘娘可还记得我？”
连心雅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回忆：“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卫夫人……”
连心雅忽然低下了头，黯然道：“不对，现在该叫你卫贤妃了。”
苏嫣若与卫缦对望一眼，只觉得奇怪。这连心雅的神智看起来似乎不大清醒，但是她说话的时候却很清晰，既然对外界发生了什么都很清楚，那应该没什么事才对。
难道，锦雀说她疯了是在撒谎？锦雀没理由咒连心雅才是。
“你怀了孩子就被封为贤妃了，而我怀孕的时候却被削了实权，陛下是有多不喜欢我？”连心雅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副极为受伤的模样，“我明明那么喜欢陛下，我喜欢他到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要讨厌我……”
连心雅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也没从前那样歇斯底里。她说得很小声，神情也是委屈至极，好像一个被惩罚的小孩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一般。
“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在宫里一直乖乖的，他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生怕我一不听话他就会讨厌我。可是他……他怎么能在我身边睡着时喊嫣若的名字呢？我把什么都给他了，可他眼里心里怎么都没我呢？最起码……最起码他想嫣若的时候不要让我知道啊……”
“嘤嘤嘤……”连心雅开始低低地抽泣起来，“他若不说，我便能当一直不知道。可他怎么能在和我独处的时候问嫣若喜欢什么呢？我就坐在他眼前，他不能多问我一句吗？我只是说，不要再想了，嫣若不会回来了，他便生我的气，很久都不理我了。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去在乎，可嫣若什么都不做他却在乎得要命，凭什么呢？凭什么？”
凭什么？苏嫣若也答不上来，是自己太幸运了吧！一直都是慕容宸在默默为自己做了很多，而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过。
他就是那样宠爱她，连被他宠爱的自己都不能明白自己为何会得到这份青睐与殊荣。
卫缦摇头道：“陛下也不曾为你做过什么，可你就是喜欢陛下。感情这事本就如此，何必问为什么？”
连心雅呆呆地看着卫缦，看了很久然后呵呵冷笑出来：“那你呢？你喜欢陛下吗？你明白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吗？你们都不曾体会过，又有什么资格来开导我？”
“柔妃娘娘并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曾体会过？”卫缦淡淡道，“我还未入宫之前也喜欢过一个男子，可那个男子并不喜欢我。他喜欢的人是卫小姐，尽管卫小姐送他的荷包衣服都是我亲手做的，可他喜欢的还是卫小姐。即使后来知道一直都是我在为他亲手做各种东西，他非卿不娶的人还是卫小姐。求而不得，不就是如此？”
卫缦叹了口气又道：“既然他不喜欢，那自己为他做再多也是不值得的，何必把自己搞得太狼狈？做得越多，在他眼里或许就越轻贱越烦人，又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我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我什么都为他着想可他什么都不曾为我想过。我竟然还想牺牲自己的孩子来换取他的怜惜……”连心雅顿了顿，眼泪也落了下来，“那是我怀胎多月的孩子啊！我怎么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我真是疯了，疯了……纵使我为他疯了，他还是对我不屑一顾，甚至都不愿再来看我……我……我……”
连心雅渐渐地泣不成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苏嫣若漠然道：“孩子的事情，终究是你的责任。你哭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你自己亲手弄没的，陛下也是对你失望透顶才不再来看你的，你……”
“苏嫣若你够了！你明明就是那个最没资格说我的人！陛下或许是喜欢你的，可是他先后与我还有卫缦都有了孩子，现在更是给了卫缦姐弟俩无限荣宠，你真当他是爱你的吗？他毕竟是一个帝王，帝王心术有谁懂？你真当他能爱你一世吗？你真当他会一辈子都这样宠着你，到你老到你死？”连心雅激动地打断了她。
“我信，我一直信他，我就当他会宠我一辈子。”苏嫣若坚定道，“他对我这样好，若我还不信任他，那我才是真正的配不上。”
“呵，那我就在这看着，看你能不能笑到最后！”连心雅冷笑道。
“娘娘……”
苏嫣若皱眉，看向冲进来的锦雀，冷冷道：“你不是说你家娘娘疯了吗？本宫看她神智清楚得很，哪里有半点疯样？你不会就是刻意骗我们进来看她的吧？”
锦雀不满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家娘娘，当然不会在意到她哪里不对。你们根本就只当她是一个阻碍，你们根本就巴不得她出事！你们根本就……”
苏嫣若目光更冷，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强硬起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软弱，不能再向以前那样被慕容宸担心。
她若是再轻易对连心雅心软，只怕会回到原点，再让自己受伤。教训有过一两次也就够了，她不需要更多。
奉璧也不满道：“对，全天下就你一个人关心你娘娘！你也小心些，莲柔妃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害死，何况是你？说不定你哪天就……”
“奉璧，不许胡说，我们走。”苏嫣若喝止了奉璧，转身离开。
她或许根本就不该来的，连心雅如今怎么样都与她无关了。既然断了姐妹情谊，再跑过来又有什么意思？平白被连心雅数落一顿罢了。
苏嫣若看了看外面的天，也快黑了。他说今夜一定会抽身来找自己的，所以自己还是早早回宫等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