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康行健急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康晨宁倾身凑过去，压低声音问：“爹地，萌萌姐姐来了，你是不是心里紧张？”
一般人看不出来他的紧张，作为女儿的康晨宁，自认不是一般人。
在她的印象中，爹地一向是沉稳的，波澜不惊，没想到萌萌姐姐来了，他居然紧张起来！
被说中了，康行健回她一记严肃的目光，警告她：“宁宁，不要乱说话，忙你的去吧.”
“好吧，爹地！”康晨宁站起身，端起托盘，一副自讨没趣的表情，自嘲的说，“有了萌萌姐姐那个大女儿，我这个小女儿就招人嫌弃啦！”
看康晨宁端着托盘离开座位的背影，康行健心中忽然感概，这个从小任性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在Z市这段时间，个性改变了很多。
“萌萌姐姐，爹地在楼上等你。”康晨宁下到楼下，在休息厅找到正在听店长汇报这几天店里情况的幸芮萌。
幸芮萌冲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知道康行健每天都来店里等她，所以这几天都没有到店里来。
只因荣梵希说，康行健那个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他有的是时间，见到她本人，他会一直等下去，不得已，幸芮萌今天才来店里，看他想怎么样。
“好了，你忙去吧。”听店长简单汇报完毕，幸芮萌挥挥手，示意店长忙去，自己从座位上站起身，往楼上去。
即使心里不情愿，还是要和康行健见一见的。
“上去了，她上去了。”
楼下，荣乐思和康晨宁互相对视一眼，悄悄跟上去。
见到幸芮萌朝自己走过来，康行健不由站起身，眼里多了一份期待。
“萌萌……”
他叫了一声，后面还有半句，我的女儿，却没有说出口。
“康先生，请坐。”幸芮萌走到康行健跟前，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这一声“康先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幸晓媛说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已经二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纠葛，所以客气的称他为康先生。而幸芮萌，也这么客气的称呼，显然是不肯接受不肯承认他这个父亲。
没等幸芮萌再开口问，他找她什么事，康行健先说：“萌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幸芮萌没有拒绝，点了点头，毕竟店里人多，不太方便说话。
“他们出去了。”没戏看了，荣乐思一摆手。
康晨宁伸长脖子，望了一眼他们走出店门的背影，咕嘟了一句：“有什么好就不能在店里说吗，非要出去说。”
荣乐思是纯属想看热闹，而康晨宁，对幸芮萌是否肯接受承认她爹地，是很关心的。
上了康行健的车，不用康行健再吩咐，罗莎就知道要去哪里，径直把车往前开。
看车子越走越远，幸芮萌才忍不住问：“康先生，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到了你就知道。”康行健没有直接回答。
看着车外移动的景物，幸芮萌也不愿回头看常康行健，现在和他一起坐在车子的后座，她就感到别扭。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她的亲生父亲，他曾经欺骗过、深深伤害过她母亲，她母亲因为他而离家出走发生了意外，让她外公外婆到过世时还挂念着女儿，却不能再看她一眼遗憾而终，幸芮萌不会对康行健有这么严重的抵触心理。
如果是平常遇见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幸芮萌看到他，会觉得就是一个挺有魅力的老男人。现在，一想到这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幸芮萌心里就别扭。
康行健心里也清楚这一点，知道自己给幸芮萌的印象很不好。
他对不起幸晓媛，让幸晓媛成为他今生的遗憾，而这个女儿幸芮萌，他不会再让她成为遗憾。
车子出了市区，从环线驶到西北边的郊外，进入一处名为“凤凰园”的公墓。
“康先生，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个地方，四周都是坟墓，但幸芮萌并不觉得恐怖害怕。
这里，她很熟悉，她的外公和外婆，就葬在这个凤凰园公墓陵园里。
“萌萌，我想对你外公和外婆说几句话。”康行健说着径直往里走，找到幸立轩和秋雨桐的墓前。
墓碑前，还有前些天幸芮萌陪幸晓媛来过后留下的花束。
花束已经枯萎，康行健从罗莎手里接过一束新的，放到墓碑前。
“外公，外婆……”
幸芮萌怀孕在身，走得慢些，到了墓前，就忍不住叫一声。
幸立轩是早秋雨桐很多年过世，秋雨桐给他找了这块墓地，把他安葬在这里。秋雨桐临死前，嘱托幸芮萌，在她死后，也安葬在这里，让她与幸立轩合葬。
康行健在墓碑前扑通跪下，把幸芮萌吓了一跳。
“康先生？”她满脸困惑，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
只听康行健说：“幸爸爸，秋妈妈，我是康行健，我给你们二老赔罪来了。”
说着，他俯身，一头磕到地，在墓碑前磕了一个头。
康行健在墓前忏悔认罪，说他对不起幸晓媛，对不起二老，对不起幸芮萌，他是个罪人，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在磕第三个头之前，康行健说不求他被原谅，他对幸芮萌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只希望给他一次补偿的机会。
这三个响头，康行健真心诚意磕下，并不是来作秀给幸芮萌看。
略带苍老的声音，带着无限感伤，让人听了，心有感触。
幸芮萌看向康行健，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看着这么一个在别人眼中是帝王般的六十岁左右的老男人，脸上浮现深深的愧疚和感伤，她居然有种凄凉的感觉。
此时此刻，在她眼里的康行健，不只是欺骗伤害她母亲的罪魁祸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平常人。
“康先生，你还好吧？”幸芮萌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似乎感受到了，康行健的真心。
康行健站起身，看向幸芮萌，缓缓的说：“你妈妈还在S市的时候，我就想跟她一起来，但她刚恢复记忆，心里有些承受不住。萌萌，今天谢谢你陪我过来。看到你妈妈现在很幸福，我心里很欣慰，替她感到高兴，她幸福，就好。你放心，我不会再去打扰你妈妈。”
以后不再去打扰她妈妈最好！
幸芮萌看康行健的目光里，少了一分抵触。
康行健看得出来，幸芮萌对他这个保证很满意，继续往下说：“我现在已经是个年过百半的人，没过几年也会变成一个糟老头子。现在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心中说不出的欣喜。我这一生已经很富有，有儿有女，有孙子，再多的财富，不过是脚下的沙土，有儿孙享天伦，我该知足了。现在我多了一个女儿，我唯一的所求，能在老死之前，听到她喊我一声爸爸。”
康行健说这么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幸芮萌自然听得明白，但是，她还是很纠结：“这个……我不知道……”
“女儿……”看着她纠结的表情，康行健终于叫出一声女儿。
幸芮萌没有回应他，扭头看向别处。
康行健再叫了一声：“萌萌，我的女儿。”
她别扭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能在她面前，叫她一声女儿，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对此时的他来说，已经够了。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幸芮萌没有回过头，而是转过身，慢慢走开。
她心里纠结，心里很乱，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康行健，所以，她一句话不说的离开墓地。
上了海葵跟在后面开过来的车，幸芮萌靠在后座，无力的吩咐：“海葵，开车吧，回锦湖别墅。”
“那他呢，不用等他了吗？”海葵的目光，快速往康行健的方向望一眼。
幸芮萌没有回答，海葵知道了，她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就发动车子，离开了墓园。
晚上，躺在床上，幸芮萌翻来覆去，转辗难眠，在荣梵希怀里钻进钻出，纠结着的脑袋，愣是安静不下来，怎么也睡不着。
“我这一生已经很富有，有儿有女，有孙子，再多的财富，不过是脚下的沙土，有儿孙享天伦，我该知足了。现在我多了一个女儿，我唯一的所求，能在老死之前，听到她喊我一声爸爸。”
康行健的话，在幸芮萌脑子里回响。
那略微苍老的声音，让她觉得些许悲戚。
那个时候，在她面前的康行健，像退去了财富名利地位等华丽的光辉，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男人，有七情六欲喜怒悲欢的平常人。
那个老男人，就是她的父亲，想听自己的女儿，叫一声爸爸！
“老婆，怎么睡不着？”快要睡着的荣梵希，让幸芮萌翻来覆去的大动静给闹醒过来。
幸芮萌习惯性的轻抚肚子，幽怨的说：“荣梵希，我好纠结。”
“关于康行健？”借着壁灯朦胧的光，荣梵希看她纠结的眉头，有点心疼，大手抚在她的眉间，想拂去那纠结的影子。
幸芮萌拿开他的手，认真的问：“你觉得，我该不该叫他一声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