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听不到马车轮子的咕噜声,看不见越来越远越变越小灯笼的光亮,一个汉子抓着许海亭的辫子把他拖起来,嘿嘿地笑着笑:“大善人菩萨心肠,给了你一条阳关大道,可咱们这些做伙计的可不敢就这么算了,这要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来呀!兄弟几个,把他给我叉起来!”
立马上来两个人,把手叉进海亭腋窝把他拽着站起来,海亭的头低垂在胸前,血水顺着他的鼻子里嘴里不停地冒出来,先前说话的那人上前抓着他的辫子把他的脸拽着向上仰起,狞笑着说:“记住了,老子的名字就叫杜老虎,别忘了!”话刚说完,他抬起腿狠狠地踢在海亭的两腿之间,
巨大的疼痛如海浪般的涌上来,从胯下直冲脑门,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两边夹住他的手松开,他一头栽倒在地,身子蜷成了一个句号,脑袋里面一片混沌,身上又挨了无数脚,终于昏死过去。
许海山自大哥被叫走以后就一直坐立不安,他知道大哥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但是他相信那些人一定不敢杀害大哥,他暗暗发誓,如果那些人真敢把大哥打出个好歹来,他必定杀了些人的全家,
他看着暗影里二哥睡着的地方,那里不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哼哼声,间或一声低沉的抽泣声,他知道那是老四发出的,
这个老四的性子有些懦弱,遇到事情总是哭哭啼啼,一点没有他三个哥哥的担当和气魄,不过也难怪,他的岁数太小,又有三个哥哥给他遮风避雨,心性自然会懦弱一些,
眼瞅着外面的天空开始泛灰,大哥还没回来,海山再也没法再等下去,他要到杜大善人那里去问问,他大哥就算是犯了王法也有官府治他的罪,深更半夜让人来捉走算什么事?
他从铺上爬起来蹬上那双木底的破鞋,来到灶前伸手把菜刀摸在手里别在腰上,拔开门闩走出去,
屋外的空气有些凉,微风卷着晨雾四处飘散,他举步要走,身后传来呜咽声,
“三哥。”回头看去,黑暗中老四的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泪水,“回去吧!”海山挥挥手,“不怕,有哥在,你回去吧,我去找找大哥。”
“三哥,”老四带着哭腔,“你早些回来啊。”说着缩回身掩上门,门里传来插门闩的声音,
老四这是被吓着了,海山摇摇头,抬步向村东走去,他很快穿过那片拔光的麦地,爬上界河河堤,顺着河床一路向北,这是到杜家村最近的路程,
河水中弥漫的雾气飘渺不定,带着一丝丝水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时浓时淡,海山心中挂牵大哥,无暇观察这雾气的千变万化,脚步勿勿向前,
大约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天边已浮现出鱼肚白,已经快要看到杜家村的时候,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向前摔到在沙地上,
海山不由的骂了句脏话,爬起来回头看了绊自己的东西,却是一个浑身是血蜷在地上的死人,不由吃了一惊,吓得向前跑了几步,心里却莫名的猛跳了几下,
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惊恐的看着蜷在地上的死人,“喂,喂!”他声音嘶哑,语气干涩无比,全身上下都不由自主地发着抖,脚下似乎有千斤重,几乎是一步一捱地走到那个死人的身边,伸出颤抖的手去拉那个人,
他喉咙里面发堵,眼睛发涩,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拉着那个人把他翻过来,让他脸朝向自己,唯恐不小心弄疼了那个死人,
尽管那个人满脸是血和伤口,但海山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大哥,他不由的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声,凄惨无比,他拼命的扶起自己大哥,把他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嘴里嚎啕着,眼睛拼命向四下张望,象一只护崽的母狼,
他一边哭一边叫,飘荡的晨雾中似乎隐藏着无数的凶险,让他感到绝望和恐惧,他似乎看到一个身影正踉跄着走过来,他不由发出狗一样的噱声,只要那个人敢走过来,他会用自己的嘴咬死他嚼烂他吞到自己肚子里,
那个人影循着声音走过来,在他身前站了一会儿,他只知道哭嚎,泪水糊满了双眼,看不清那人的面目,直到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才将他有些混乱的脑子打得清醒过来,
他抹了一把脸,手上沾着大哥的血抹在脸上一片腥甜,他这才看清面前站着一脸铁青双眼通红的二哥:许海川。
“你个狗杂种!”许海山猛得站起来扑上去对着二哥的脸上砸了一拳,“你害死了大哥。”
许海川没有躲,被一拳砸了个趔趄,鼻子里喷出两股殷红的血,他伸出左手抓住又扑上来的老三,稍一用力就将他搂在身前,伸出右手从他身后拔出菜刀,然后将他一把推开,握着菜刀就向杜家村走去,
许海山被推倒在大哥尸体旁,看着持刀而行的二哥,他爬起来想去追,脚踝却被一只手抓住,他吃了一惊,转头去看,却见大哥的右手抓在他的脚踝上,指节处隐隐发白,大哥的鼻息处也喘着粗气,
“二哥!二哥!”许海山大声叫着:“大哥没有死!大哥没有死!你快过来!快过来”
已经走出老远的许海川身子晃动了一下,猛得转过摇晃着跑过来,象一个喝醉了的人一样跑过来,跪在许海亭身旁,把菜刀扔在一旁,抱住他有些破烂的身体,大声嚎道:“哥啊!”
许海亭睁不开眼,循着声音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摸了摸老二的脸,用虚弱的口气说:“回家。”
许海川答应着,俯身将大哥背在背上,吃力的站起来,一旁的许海山要上前帮忙,被他一把推开,海山只好捡起地上的菜刀跟在他俩身后,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地上有一根绳子拴着几枚铜钱,不由伸去拽那根绳子,却从沙子里提出一大串铜钱,看大小差不多有一吊钱,他急忙前后左右又寻摸了一遍,在确定的确没有钱了,这才失望的把钱揣进怀里提着菜刀去追前面的两个哥哥,
天终于大亮了,晨曦的微露穿过或浓或淡的雾气照在大地上,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新的一天终于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