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东子,醒醒,别睡了!快把你的西服借我穿一穿,急用!”
——这个掀起我的被子、硬生生地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的男人,叫罗一彪。我敢说,如果这小子不是我关系最铁的舍友,我非得把这个家伙的臭脸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一通。
我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没好气道:“老罗,好歹也是马上毕业的人了,你咋还是这么没有眼力见儿,那西服不就在我床头上挂着呐,你自取自穿就是了,何必来搅大爷我的美梦。”
其实我连说这几句话都是多余,没等我说完,这小子早就已经穿衣在身了,动作麻利地好像那原本就是他的衣服:“东子,这回你可错怪好人了,罗爷我叫你起来,可不只是找你借衣服,更是怕你睡过了头——可别忘了今天的校园招聘会。”
“校园招聘会!”听到这几个字,我触电一般翻身而起,“是今天吗?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罗一彪一边看了看突然打了鸡血一般的我,一边伸伸胳膊、晃晃肩膀,喃喃道:“老高,你这西服是不是用水洗过?”
“放心穿,这衣服前天我刚从花姐的干洗店里拿回来,干净得很。”
“东子,我可没嫌你脏,我只是觉得,你这衣服好像是缩水了呀”,罗一彪打量着穿在身上的我的西服,耸眉道,“奇怪,去年我参加主持人大赛,就是穿得你这身行头,当时可是又得体又舒服,怎么如今显小了呢?老高,你确定它没被水泡过?”
“不会吧,花姐做事向来讲究,不可能给我泡了水,你脱下来我穿上试试。”
——我将信将疑地穿上这件花了我一千大洋买得某品牌西服,舒展一下身体,做了几个第八套广播体操的不标准动作,然后反唇相讥道:“老罗,咱俩可是一样的身高和身材,你看我,穿上这衣服依然是十分合体,并无半分不适,依我看,你小子是最近荤腥吃多了,身上长肉了吧?”
“东子,我最近可是天天打篮球,你瞧哥这健美的身材……嘿,没时间和你扯淡了,我得赶紧再去借一套合身的西服,这次校招会,可是机不可失呀……”罗一彪边说边往宿舍外走去。
“怎么没见老梁?我记得他上个月为了准备优秀班干部评选,刚买了一套特好看的西服。”我好心提醒道——老梁是我俩的另外一个好哥们儿。
“老梁嘛,就算了吧”,罗一彪停下脚步,侧头冷笑道,“这马屁精早就忘了咱们‘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誓言了,我听说他为了挤上保研的资格,最近天天地在宫主任跟前晃来晃去地当舔狗,哪里还顾得上管兄弟们的死活,罗爷我还是去隔壁宿舍借借看吧……”
“对头,那咱们还是别去招惹他了,免得误他大事……”望着罗一彪出门而去的身影,那一刻,我的心情竟有些许的低落——罗一彪这家伙哪里是身上长肉了,分明是打了一年的篮球,身体的海拔又往上窜了三五厘米,所以才穿我的衣服感觉不合适了。我捏了捏肚皮上的赘肉,懊悔不已:我俩原来可是一般高呀,没想到我偷懒一年,没去运动,竟让这小子在身高上实现了超越!
嘿,保研的保研,长个的长个,合着混了四年大学,到最后我成了全宿舍拖后腿的人了。可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不然三个月后一毕业,我高小东就要从一名光荣的平原师范大学毕业生华丽蜕变为一个一事无成的“失业青年”了。
于是我赶紧洗漱,梳起整齐发亮的帅气发型,穿戴好干净的白衬衣、修身的小西服、锃光瓦亮的黑皮鞋,又仔细扎好凸显深沉内涵的蓝底白格子领带,最后一照镜子——呵,真是容光焕发!打扮好了,腋下夹上早就准备好的精美简历,出门去校招会碰碰运气吧!
校招会分了两个会场,运动场是主会场,主要是递简历、初试;教学楼B区是分会场,各单位的HR负责人将在这里对初试入围者进行面试。
运动场在学校的东北角,我沿着林荫道走来,将至未至,远远地便听见场地内的人声喧哗。又走近些,我透过铁栅栏的缝隙放眼望去,只见彩旗飘飘、人山人海,一股踌躇满志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运动场一周搭满了临时的遮阳帐篷,粗算应该不下有100家企事业单位正在这里“招兵买马”。
我刚进门步入会场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背后用手温柔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呵,原来是当年我在院学生会时一起共过事的女学霸韩小雨。我们文史学院是个比较大的院系,我在历史系,她在文学系。
说起韩小雨,这个女子可不简单。她不仅人长得漂亮,做事也是非常认真高效,更为难得的是,人家智商情商都在线。大二的时候,我做到了纪检部副部长,她则已经高升为学生会副主习。后来若不是她一心要全力准备考取国家重点大学的研究生,“忍痛割爱地”退出了学生会,估计现在应该也是年级主任宫宪老师眼前的红人吧。
我咧嘴笑道:“韩神呐,听说你考上了中央大学的研究生,还来这里搅和什么,不给我们留条活路么。”
韩小雨这个时候已经走到我的前面去了,回眸一笑道:“东哥你谦虚了呀,我陪阿芬来的,顺道给你捧捧场哈。”
我知道这是玩笑加客气话,朝她摆一摆手,目送她回过头向前走去,最后消失在来回穿梭的人海之中,只留下那一眼明媚的笑容、一抹幽幽的发香,让人回味无穷——你可能要问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女生,我为何不把她拿下?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正如歌曲里唱的——如果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此时的我,只觉得自己来自乡野农村,手中除了即将到手的“平原师范大学毕业证书”这一纸空文凭,背后没有一个有钱有权有势的家庭做支撑,更加上考研失利、自惭形秽,谈何资本去获得任意一个女生的芳心?
这种骨子里印刻着的不自信、内向、不解风情,大概是源自乡野底层的见识浅薄、不谙世事吧。虽在大学混迹四年,但是我与异性的交往能力依旧基本为0,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老实人”。我连基本的与女生搭讪的勇气都没有,更谈不上懂得用花言巧语、甜言蜜语去哄女生开心,去给女生画一张满是光明前途、美好未来的大饼。
当然,抛开我不说,像韩小雨这般一个有主见、有抱负、被称为学霸“韩神”的、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优秀大学生,身上自带一种“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凡人不得近身的独特气质,即便是号称辣手摧花的情场老手,也会知趣的绕道而行吧。
不过,越是像她这种学霸,却越是谦虚和蔼、平易近人,而她口中的闺蜜“阿芬”则大不相同了。
“阿芬”的全名是范亦芬,那可是我们历史系公认的班花。范亦芬拥有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白嫩的皮肤——人长得漂亮就算了,关键是人家“家里有矿”,其父乃是“可笑饮料集团”在中国平原省的总代理,所以她属于名副其实的白富美。
说来奇怪,像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不是应该如影视剧本中所说(现实中也是如此吧),毕业后被总裁爸爸拉去做高管、手把手地亲自培养、最后接管企业成为未来的新任老板吗?她今天跑到校招会上来凑什么热闹?她需要为就业机会、为前途命运忧心奔波吗?
当时她和韩小雨手挽着手,我正待和她打个招呼问一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未料这大小姐连头也没有回——人家压根儿就没拿正眼来瞧我,只是出于同班同学的缘故,漫不经心地把手向后一挥,就算是礼节性地招呼过我了。
也罢,她这位天生优越的富家千金,自然有傲慢待人的资本,不把我这样的升斗小民放在眼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高小东呀高小东,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居然心想着去搭讪打听人家的私事,真是自讨没趣、自讨苦吃!你说你的好奇心怎么就这么重?
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像她这样的企业老总的富二代,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居然没选企管专业,而是选择了和企业管理八竿子打不着的历史学,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感到十分费解的事(后来我才知道,她高中时不学无术,高考失利,其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托了关系把她弄到平原师范大学这个本科院校来——能混个本科学历就不错了,哪还有资格去选称心如意的专业?——嘿,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资本的伟力,可是我同时也感悟到资本并不是万能的。)。
可是,这和你高小东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妄想这些顶个屁用?
一阵细风吹了过来,把我的头发拨弄凌乱,也把我从范亦芬留下的高级香水味里拉回了现实之中。不去理会她们了,我理一理头发,攥一攥拳头,长舒一口气,大步朝校招会现场走去。
我打算从左首一侧走起,绕场一周,边走边考察自己心仪的单位,毕竟校园招聘会是双向选择,在单位选我之前,我得先筛选他们。
行不几步,眼看前方一个“摊位”被众人簇拥围绕,似乎是有什么热门岗位引人注目。这样的香饽饽我岂能放过?我赶紧上前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