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鲁国不大不小的市集内,苏以归领着林月见去绸缎庄剪裁新衣。鲁国国风素来热烈奔放,绸缎庄的老板量了林月见的各项尺寸,在第二日便送上了几套颜色鲜艳的新衣。
林月见穿着那衣裳,反倒是不好意思了,在房间里头磨磨蹭蹭好半天,方才在苏以归的催促声中出了门。
老实说来,那样妖娆的装束套在林月见身上着实是韵味十足,虽则那姑娘还未完全长成,眉眼间的风流韵致倒是分毫不差。是以,苏以归在林月见打开房门的刹那,不由被摄住了心神。待回国神来,却皱紧了眉头:“庄子里送来的衣裳,都是这样的么?”
林月见羞赧的点了点头。
“换上从前的衣裳,旧点儿破点儿也没关系。师傅带你去裁新的!”
“这不也是师傅给月见买的么?师傅觉得月见穿得不好看?我听绸缎庄的老板说,你从前到鲁国是身边带了女子,都会有这样的一套衣裳。”林月见呆呆问道。
“额……”苏以归眸光暗转,手里握着的折扇被合拢了:“秋凉了,这衣裳太薄,师傅怕你着凉。”
林月见却将原本捧在脖子处的手移开,层层叠叠水袖一散,泄露出肩前大好春光。鲁国的衣裳向来是低领设计,虽说不上暴露,但与其它几国想相比,实在算得上开放。
林月见有着精致而美好的锁骨,秋日初升的太阳光芒泛着暖暖的黄,更给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镀以神圣光泽。便是游戏花丛多年的苏以归也为之所迷,却又即刻背过身去:“月见,你和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是我的徒儿。”
翩然灰衣缓步离去,折过房角时侧了身子,眸光却远远向着林月见瞥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这一瞥送来了勇气,林月见忽然奔下楼,层叠红衣被风吹得飘荡,又在她环住苏以归腰身之时翩然落下。
“师傅,月见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折扇方向猛地翻转,苏以归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过身环住小小的姑娘:“一个人在偌大山林里晃悠的那几天,你怕了吧?”又安抚似的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只要月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师傅会一直在你身旁。”
“师傅……”林月见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本已酝酿好的话也终究没有说出口。其实,她在之前穿上这样繁复绚烂却又不同寻常的衣裳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失神许久,终于暗下决心。若是可能,这样妖娆妩媚的自己,只能给师傅一个人看。
可是他却,不愿多看一眼。
林月见回到房间看了看自己少女的身材,忽然觉得很挫败。
那时林月见还没觉得自己对苏以归的感情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她看来,与一个人日日相对,生出什么相互依赖不可分离的心思实在再正常不过。因而那一日在鲁国不甚愉快的经历也很快的被略过不提,转眼之间,苏以归带着她,走遍了沉日大陆的五个国家。
此时据林月见从君枚身边逃开,已经近三年。三年间闵王府终于换了人,却不是君枚那个嫡子。
据传,君枚想要夺得闵王府大权已经很久,却又因为前一任闵王实在长寿,生生让他三十四五还不能接管王府事物。
而前闵王又因他素来喜爱男宠,早对他心怀不满。在林月见的糊涂事传入前闵王耳中之后,前闵王终于懂了肝火,斥他游手好闲不思进取,成日里只知道与优伶妓子厮混,加之这一桩狎亵幼女的罪恶,便有了废他世子之位的意思。
君枚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只是手段使得太拙劣,露出了自己的把柄,最终被冠了弑父的罪名判了凌迟。
林月见又是想起,还觉得是自己的罪孽。尤其此时,阔别三年,她有随着苏以归,回到楚国。
苏以归带她在柏城安顿下来,也许是因为存了长久安家的意思,苏以归并没有选择把住宿的地方安排在城里,反而是择了一间偏僻小院。院子里有四株桃花,门外临河,河岸上有不少柳树摇曳,像极了他二人初见地方的景致。林月见却觉得不知足,趁着早春万物复苏,有买了好几棵桃树幼苗栽在河岸边。
苏以归若有所思:“月见对桃花,好像很长情。”
“是对师傅长情。”林月见暖暖一笑,“师傅师傅,你还记得你收我为徒时是什么样子吗?”
苏以归正在为她新栽的桃树培土,额头上渗出新密汗珠:“是在春天吧。”
“就只记得是春天么?”林月见撇了撇嘴,旋即笑开:“看来师傅的记性变坏了,以后对诗可不一定能对过月见了。那一回,我刚看了柴便跑去见你,你就坐在桃花树下,便是灰色的袍子都没掩住师傅你的温润气质。”
“尽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苏以归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这不是哄人的话。”十五岁的少女说得赤诚又执着:“这是月见的心里话。”
苏以归许久都没有说话,自顾自培着土,直到最后一棵桃树周边的第四都被打理的平整,他接过林月见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汗水。回过头迎上她少女曼妙的身姿,又迅速别过眼去:“月见,过两日……随为师去见一个人吧。”
“恩。”她答应得轻巧,收拾了种花的工具,闲闲问道:“是哪一户人家的邀请?”
“不是邀请。”苏以归摇了摇头,“是师傅我主动拜访。”
“主动拜访?”林月见颊畔生出动人梨涡,稚气与多年历练得来的成熟气韵在一处交织,实在是天大的诱惑:“能让师傅拜访,那他一定是个很不错的人。”
“你曾经见过的。那一回在鲁国的合谷宴,他与我们同坐一桌。”苏以归的语气不掺咸淡,却也有几分赏识意味,慢慢解释道:“便是那一位李君同,他是当时应邀的文人中年纪最小的,去岁在楚国应试做状元时才二十二岁,算的上是个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