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男却发出森冷笑声,递来一个凉凉的眼神:“这姑娘可以自救,我又何必成全你来做救美的英雄?”
沈凌回之一笑:“你想多了。”
我自沈凌的身后走出,面具男手里捧了掌心大小铜器,手炉形状。他看向我时目光一滞:“我还说是谁这么爱管闲事,却不想,又是你。”
“又?”我和沈凌均是一愣,熹元的神色也变得古怪。
面具男捧着铜炉的手顿了一顿,眼里划过一丝狡黔的光:“罢了,罢了。看你与我一位故人相像,我也就不为难你。你将林月见的残魂交给我,我便放你们走。”
我双手一摊,颇为无奈:“你们抓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熹元和面具男俱是重重点头,我不禁扶额。我原本没有想过要将林月见的残魂抓走,只是觉得流破山灵力充足,于残魂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修养所。
面具男却不愿与我们同去,他解了我和沈凌身上的封印,指尖还在铜炉上摩挲,巨大冰窖却在倾刻间消融。
重见天日,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打量着周遭荒无一物的伶仃风景,我按住腰间蠢蠢欲动的鸟危剑,强撑起一个笑:“还请在此候上片刻。”
面具男点点头,“我是不愿等太久的。”
我会意,报以一笑:“绝不会。”
长风浩荡, 面具男的银发泛着流水般的光泽,他一掌控风,将我们三人送至高空:“对了,若是你见到孟泽,不妨提醒提醒他,与中曲山系里锁着的万千妖灵相比,不周山的饕餮兽,没有半点儿调查的必要。”
我冷了眸子,借风使力,将熹元落在身后。沈凌第一次有些怅惘:“你是九重天上的仙子?”
见我不说话,又沉默了片刻:“中曲山,是流放妖魔之处吧。”
我仍是不说话,抬头看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鼻头没来由一酸,:“沈凌,我害怕。”
他眼里黯淡神色一闪而过,同我对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我的法术,在中曲山的妖魔面前微不足道。”
我将眼神收回,心间有丝丝痛楚:“那是仙界的事,一般说来,他们不会牵扯到凡人。”
“可是,即便我的力量弱小如斯,我也要将你,先护在身后。若有人敢伤你,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我惊诧,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沈凌在我面前向来不装不作,可我也晓得他的性子沉稳有度,从不胡乱开口许诺。
在世间他是会文会武有勇有谋有才有貌的佳公子,人品相貌都没得挑。可就法力这一条,六界之中高过他的人,不在少数。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就信你一次。”
他微微唅首,很是满足。
万里江山在脚底飞速掠去,我望着这天地浩大,忽然就皱了眉头。
“怕什么?想闯祸随便闯就是,捅出天大的娄子,有我给你顶着!”
突然飘进耳中的话让我不禁分神,四处望了望,熹元和沈凌一前一后,各自揣着心思疾行,并未言语。
林月见被斩首后聚成两个灵体,一为魂魄,一为怨灵。怨灵并无真切的形体,只有怨气在长年累月的积攒过后达到无法排遣的程度,才会凝聚成形。
是以,上次在柏城东门,怨气虽已散去,却还是被我捉了两瓣。
也不知是哪一方的错处,林月见的怨灵里包含了一缕魂魄——便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得了魂魄的怨灵有了依托,极易生出形体,只是构造上不那么严密,极易散开。
想来,我带走了那残魂,使得怨灵更难凝聚,是以,才会惹得面具男这般对待。
只是,林月见的残魂如此干净,当真要将她变做怨灵的载体么?
接到她时她与一山精灵玩得正欢,我走过去,将一株东倒西歪的陆莲扶起。林月见愣愣看我,“你是谁?”
我将鸟危剑拿在手中:“那日将你带到这儿来的人。”
她的眼睛瞬间弯如新月,“原来你是个漂亮的姐姐!”
我微微点头,侧过身示意她看向我身后,熹元素衣黑发,寒凉眸子里一丝暖意:“卿君让我来接你。”
林月见连连退步:“婀儿!”却是有恳求的意思,“婀儿,你明知道和卿君签下交易的不是我。我只是想留在人间等师傅回来,她们却是想要找到师傅而后置他于死地。婀儿,我和她们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回到卿君身边。”小姑娘的大眼睛眨得甚是无辜,“你不知道他有多恐怖。”
我颇有深意望了望周围的花木鸟兽,它们颇为羞涩的埋下了头,一只黑蝶绕在我耳畔:“真的不是我们让她乐不思归的。”
我:“……”
林月见的话又指向我:“姐姐,柏城的桃花可活过来了?”
我歉疚摇头:“不曾。”
她的脑袋耷拉下去:“也是,卿君都没有办法让柏城的桃花开,更何况是姐姐呢。”
我刻意引她说话:“你不是说这些残怨是你的家人?怎么今日又不愿回去与她们团圆?”
林月见小指绞着衣角,“因为我从前不知道,若是和她们结为一体,会变成怨灵。”
“我不愿变为怨灵。”她傻傻笑到:“我不要恨师傅。”
“你若不想,卿君也不会勉强你。”却是熹元说道,“你忘了卿君怎么说?”
我好奇转向熹元,林月见涨红了脸,颇为恼怒:“黎婀!都说了我不认识李君同!”
“李君同……”沈凌喃喃念道。
我不解,沈凌轻轻开口:“李君同,是林月见的夫君。”
兜兜转转,话题还是回到了三十年前。
我将面具男及中曲山系的事情写在一片陆莲叶片上,让一只灵鸟衔着它飞上了九重天。
我将林月见带到面具男面前时他颇为惊讶:“用了四个时辰,你的速度怎么这么慢?”
我嫌弃地看了看他这寸草不生的荒凉居所:“谁叫你住得这么偏远?”
面具男大笑起来,将林月见引入铜炉之中:“看来,还是有些东西是和从前一样的!”
他笑得委实诡异,我迟疑开口:“你该不会出尔反尔,不放我们走吧?”
面具男笑得越发清脆:“不放你,仙界怎么会乱?”
又招呼了熹元小声说了几句话,只见得熹元面色一滞,转眼却是泪光盈盈:“多谢卿君。”
风声暗起,面具男和铜炉消失在视野里:“对了,我的名字,叫卿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