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这样的一个人,可一而不可再,自然无人能替换。
待若湘离去,我出门去寻阿樱,西楼北楼隔着几重深院一方池塘,倒也有些距离。
兜兜转转便是一圈,我已到了沈府大门,却仍未找到阿樱的踪影。
沈府坐北朝南,南门为正门,东边西边南边分别立着三栋高楼,据传是沈家老爷特意为自己的儿媳修的。
这样一想便觉得沈家老爷分外可爱,毕竟,很少会有老一辈的人为自己的媳妇儿考虑周全。
只可惜我对沈老爷虽颇有好感,却没有见过他——自两年前沈凌全面接手沈家生意,沈老爷便以退位让贤为幌子,带着自己心爱的如夫人岚水逍遥江湖去了。
这偌大一个沈府,真正住着的主子,也就沈凌沈白两个。
路过东楼听到细微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我屏息而立,却又没有听到半点动静。
不禁自嘲笑笑,一定是一日的马背颠簸颠坏了脑袋。东楼是熹元公主的地方,而熹元公主已在两年前随沈沁去了柏城。东楼自此一直锁着,又哪里会有什么人?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这风来得疾烈,刮得我面颊生疼。待风势渐小,我睁开眼睛,眼前花残叶落,一派狼藉模样。
五月的花落并不奇怪,可是五月的树叶,不是才刚刚长成苍翠模样吗?
脑海尚未想个通透,我已跃上了东楼。走近了,那种隐隐约约的声音再度入耳,像是谁在翻箱倒柜,又像是二人正争斗不休。
我推门而入,黑暗之中素白衣裳和月光一个模样,那素衣黑发的女子许是没料到会有人进门,一时停住手上的动作,黑得发亮的眸子里,寒意自生。
“熹元公主?”我惊诧开口,鼻尖略过一阵淡淡梧桐香,素白细纱飘散,遮住我的视线。
待细纱落地,我再看去,整个屋子空空荡荡,并没有身着素白衣裳的姑娘。
可是那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我绝不会看错。又想起之前那一阵奇风,不知为何会觉得,这皇城会不太平。
正沉思,沈凌出现在我面前,脸色微见慌乱:“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径自向前走着,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看跟在我身后的沈凌:“你怎么会过来?”
沈凌只把眼神送往那铺了一地的绿叶:“这样不寻常的事都发生了,可见我这沈府以被人看上了。”
“你是说……”我迟疑片刻:“你从前可与什么妖怪结过仇?”
沈凌思索:“这个,结的仇太多了点儿,范围太大,不知道告诉你哪一个比较好。”
“很厉害的那种妖怪。”
“很厉害?”他轻轻一声呢喃,旋即,又笑了笑:“我捉到的妖怪里面最厉害的是条蛇精,活了千岁,后来被我练成了丹丸。”
我:“……”
我也知道妖怪来找沈凌报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他一问。好像问清楚了,自己就能安心似的。
沈府的来客很明显拥有比我更为高强的法力。甚至于,我相信他本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这满院的落叶,也不过是他留下了些记号叫我们思之不得而心痒难耐。
只是,万余年前有场仙魔乱。魔族倾巢而出一路高歌,直打到仙界六重天。幸而关键时刻梵央与青璃两神君站了出来,以自身的强大实力而战胜魔族,并最终将战败的魔族尽数锁在了极西的中曲山系之中。
我活了万年,虽天资不够聪颖,却也算认真刻苦。法力在我之上的妖魔,必然有比我更长的寿命。
莫不是,中曲山系妖魔势长,冲破了两位神君的封印?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以至于沈凌走上前来时,不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沈凌笑得尴尬,递过一方锦帕:“额上那么多汗,擦擦吧。”
我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究竟是谁?”
他明显一愣,拿着锦帕的手顿在空中:“我是沈凌啊!”
我看着他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孟泽说,那个叫沈凌的男子不简单,幽冥司的往生录上,没有关于他的半点记载。
阿樱三日未归,我终于站不住阵脚,在第三日的晚上回了荒羽岛。
荒羽岛上轻风润物,草木青青,长别亭上罩着的纱帘随风飘摇,似山岚云雾。
绕过长别亭,我进了宫殿。殿里摆设完好,三层莲花瓣状的香炉里,孟泽特意调给我的安息香清淡素雅。
荒羽岛有人。
我将走时匆匆忙忙晾在一旁的话本儿收好放在桌上,沏了一壶热茶,翻看起来。
有脚步声,轻轻缓缓地,似犹豫似踯躅。我的的目光不动声色移转,落入嘴角的,是一抹青色衣角。青衣镶着银边,绣工精致,天衣无缝。
手中书本放上桌案,我抬眼望去,青衣素雅的男子容颜如玉,目光里似有湿润水泽。
再微微倾身,便看见孟泽身后躲躲藏藏的大红身影。
我瞬间了然,冷了声线:“你可知道,我这荒羽岛,是不让外人进的?!”
那女子明显一滞,仍把脸藏在孟泽身后,纤纤玉手却似是无意般碰了碰孟泽的手臂。
我一向奉行的道理是与人方便得己安宁,只是这姑娘的扭捏作态实在让我忍无可忍:“要藏就藏好一些,我琼落是位女仙,不像有些男仙一样喜欢看美人半隐半现。”
孟泽大概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如此难听,面色一沉:“几时不见,怎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我笑笑:“这已经很客气了。要知道从前那些乱闯荒羽岛的人,可都是被我的鸟危剑赶出去的。”
那姑娘的身子明显又是一震,慢慢挪动步子走到我面前。
雅致玉人,梅花新妆,朱唇不点而红,灵蛇髻边侧别了一朵红芍,一身红衣也是妖妖娆娆,果真是个艳丽窈窕的倾国美人。
倾国对我一笑,不知道带不带一分炫耀的意思,又偏头望着孟泽:“你不要怪落儿,是我不好。一时兴起非要你带我来这四季如春的荒羽岛,却忘了落儿向来是个有脾性的人。”
我笑笑,仍旧坐着,并不理会倾国的这一笑有多么明艳动人:“既然知道我有脾性,怎么还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