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三山十二楼的归剑派在每年春分时节均会举行“春剑试”以考察宗派弟子的武技之长,此种传承已近百年。
“千山迎碧落,万水接红尘”的“尘”字辈弟子们,在五位剑长的主持监督下,各门武技考核已持续十天,即将迎来本年春剑试的最强考核——“十剑点魁元”。
左尘风是唯一获得此次资格的尘字辈弟子,他将与上届魁元岳红楚竞逐输赢,而判罚输赢的唯一标准则是在瀑剑台中央十剑之内看谁能先“回剑琉璃”。
“回剑琉璃”顾名思义是一把剑鞘之身为七彩琉璃所制,骄阳而下不仅光彩夺目,且剑鞘薄如蝉翼,回剑空鞘时稍有不慎便可破壁击碎,而比武双方又必须在十剑之内决出胜负,难度可想而知。
这本是归剑派第四代剑首殷兆颌在位时为磨炼门派弟子的心性所创。曾言道:“剑之道,浮于式,沉于心,剑出一式,必修其心,心生百炼,方可百剑,顾百剑收于心,百心成于稳,正所谓出剑容易,收剑难也!”
世间形容“精卫顶百鹤,万剑立归宗。”归剑派的精卫旗在瀑剑台周围躁动地飘扬着,身穿精卫服的众家弟子们也是在心急如焚的等待剑长发号施令。
左尘风出身名门,天赋异禀,不仅是日寿山辰楼的尘字辈大弟子,还是归剑三爵之一左落邻的儿子。左父视其为自己的接班人,从小便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虽心力年轻,但功夫却早已高于常人所学。
上届魁元岳红楚来自椐银山申楼,是归剑派三山十二楼“红”字辈同门师兄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其师傅是同为归剑三爵之一的薛碧娘。
岳红楚要年长于左尘风,论剑道功力当然也不在话下,二人虽为同门,但师出有别,辈分相隔。平日里相见不能说是家常便饭,偶有切磋也是相互谦让点到为止,不过要论双方的真正实力,那左尘风必定是甘拜下风。
即便如此,左尘风并不惧怕此人,立定之下,轻盈一跃,飞登上瀑剑台。
“尘风,看来你我二人在这瀑剑台上必须要分个输赢,今天就让我领教一下你的真本事。”
岳红楚右手执剑背于身后,身形笔直,挺拔有力,玉树临风,相貌不凡,一席精卫服的裙摆在风曳中飘荡出一股傲气。
与经历过十剑点魁元的岳红楚相比,左尘风还是稚嫩许多,心中曲直塞满杂念,怕的是立于瀑剑台中央的那支琉璃剑鞘。
日照之下泛出七色霞光,光彩背后那东西的脆弱程度心里却十分清楚,即便使出多日来闭门苦练的绝招赢了岳红楚,回剑琉璃这关也并非易过。
闭目静息,左尘风心中尽量逃避那支琉璃剑鞘,但还是能感受到它磁石般的存在。提心剑出,十招归剑式映现眼前,收心剑落,怎么会玉石俱焚?还是没有调整好气息,恍惚中琉璃剑鞘已被自己一剑击碎。
此时睁眼,看清对面执剑而立的岳红楚,与自己相比沉着冷静、悠然自得,他就像矗立在山峰之巅的松柏,凝神聚力已深入雷石,怅然逍遥在天地一线,不愧是归剑三爵薛碧娘的徒弟。不,应该说他更像父亲的身影。
剑长号令,比试开始。
左尘风提步迈开右脚,手中执剑并于胸前,与岳红楚眉光相汇,做出帝女召袖式(精卫又称帝女雀),犹如登高枝头即将跃起的雀鸟。
瞬时,雀鸟梯云,隔空而起,飞踏空中后再峰回路转,俯冲倒立出一股气浪,直视利刃划破一缕寒光,一击冲剑式凌空而下,直抵岳红楚前顶穴深处。
岳红楚脚底生风的使出帝女戏水,轻滑一步向后躲闪,鬼使神差般的避开左尘风的冲剑式。
而这简单的几步帝女戏水,招式缥缈,动人心弦,轻柔落定的瞬间恰如丝滑的水滴一般,足以看出二人之间的差距,岳红楚右手执剑仍然收于身后。
左尘风俯冲一空,落地时被岳红楚的轻盈步法大吃一惊,心中默念:本以为使出全力一击可以牵制其身,怎料岳红楚如此步法灵动,身轻如燕,原来还相信自己有五成把握与之抗衡,现在看来作为同门师兄的岳红楚平日里切磋其实一直藏着力道。
高手过招,一眼便知。
五位剑长也是对二人之间的实力即判高下。“看来尘风这次难喽!”
就在左尘风停顿一刻,岳红楚突然闪现身后。
“小师弟,你的冲剑式有待提高呀!师兄再让你三剑如何?”
话音未落,左尘风剑回身后,蝴蝶饶柳,旋转三周,并迅速飞身离去,两人互换位置,重新回到对视之初。
“岳师兄,你平日里藏的可够深啊!”左尘风将剑收回,执于侧身之外。
“尘风,不要勉强了,明年的春剑式你找秦接泷师兄过招吧,老秦他为人实在,想必会放你一马,我可不行,师命难违,如若在这瀑剑台众目睽睽之下败与你手,师傅定会让我去守一年的鱼塘,这和在葫芦洞面壁思过没两样,我再让你三剑,不,让你五剑如何?不至于输的难看,你不丢脸,我好交差,怎么样?”
“好哇,那就有劳师兄再让我五剑!”
说罢,左尘风步法变换,幻影幻现,四向折返,漂移瞬间已到岳红楚面前先下一剑,连续使出飞花、飘叶、弹蛇、千手、荡石、回柳、雾淼七剑式,怎奈岳红楚还是一一躲过,身后之剑仍未使出。
“尘风,说好的五剑,你这都第七剑了,不,是第八剑,我可不再让你!”
只见岳红楚先悬崖勒马,飞身迂回,后精卫填海,劈掌化石,用左手掌力卸开缠绕,置身气旋于半空当中。
双手菩提,身后之剑幻化于胸前,吸收四周之力,空气随之凝结,一幢风行水波聚合成剑浪。
——风卷水,水缠风,这种剑浪向左尘风袭去。
“八风逐浪!”
左尘风何尝不知这是归剑派上乘剑道绝学《北剑笈》的风字篇,而《四向剑笈》中又以《北剑笈》最为高深莫测,欲修炼此等剑道之人所需内力也非同凡响,必须经过归剑三爵的开悟要领,并且自身的气脉与灵脉相合后方能成就。
难道岳红楚已经掌握此等剑诀?
而左尘风所学剑道才刚出《南剑笈》的木字篇,更高一级的金字篇还未尝试,就更别提《北剑笈》了,门在哪都还不知道那!
八面成风,四方逐浪。
岳红楚在瀑剑台上对左尘风肯使出此招,一来是想用实力说话,二来是想借机炫耀,三来则是一招制胜,好让左尘风知晓两人之间的差距,能自觉服输。
果不其然,左尘风用尽全力去阻挡,可是功力逊色难以招架,在强劲的剑浪压迫下,空气中炸裂出一道环形巨幕。
——剑断人飞。
横越当空的左尘风还是想尽量保全尊严,在落下的那一刻,翻身鱼跃,躬身伏地,单膝跪在瀑剑台之上。如若换做他人,可能已是双眼闭合,气血而亡。
“尘风,还是认输吧,我只用了五分力。”
岳红楚见到左尘风单膝跪地,心怀一丝愧疚,话语中希望可以知难而退。
左尘风看着自己手中的断剑,气血翻涌,四肢僵硬,仿佛全身冰冻于此,缓慢抬头,余光中找到另一半断剑残刃已折戟在地。
“第九剑,必须拼一把。”
想毕,左尘风再次气沉丹田,逼迫灵力,聚合浑身所有的力道,单膝跪地直接跃起,重新祭出那招冲剑式,再次向岳红楚飞身扑去。
岳红楚心里明白左尘风对于胜利的渴望,但又无奈他这最后的一击,不过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而已。此刻如若硬拼,不但会加重左尘风的伤势,还会让其输的更加功亏一篑,既然他不想认输,那就遵照规定,倘若十剑之后未能完成考核,即判停止,这样也好顺理成章,日后相见也不致内疚。
俯冲过来的左尘风,将全身力道都贯穿于那把断剑之上,而他手里的断剑岳红楚也是肉眼可见,于是调整步伐,再做帝女戏水,只需轻身躲避这最后的一击即可。
就当一切似乎快要结束的时候,左尘风调转方向,空中换手,将那把断剑忽从右手给到左手之中,反向侧击岳红楚的左路,岳红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阵脚,条件反射般的伸出右手,用剑反向格挡这一击。
此剑非比剑,岳红楚慌不择路中忽略断剑长短,而此剑虽残,却犹如疾风凌厉的短刃,更加的锋利无比。
错就错在习惯上,岳红楚并没有认识到应急已无功用,眼看断剑将距侧身微秒之间,只能仰身后翻,跳跃至瀑剑台边上。
左尘风看准机会,就在岳红楚落地一刻,同时飞出手中的断剑,凌空形成一道剑浪,似滚石流星般直击岳红楚眉心,而岳红楚也见势不妙,不得不在瀑剑台边缘再次跳跃来回。
就在这时,左尘风鱼跃而起,反身回旋握紧瀑剑台上的另一半断剑残刃,恍若闪电,身形如风,落地气定神闲,如飞凤还巢,一股热浪席卷全场。
定睛望去,左尘风还是一样的单膝跪地,不过这时已将另一半断剑残刃紧紧握在手中,稳稳当当的插进那支琉璃剑鞘内。
至此,完成了回剑琉璃的比试。
众人的目光全部凝聚在瀑剑台中央的琉璃剑鞘上,七彩映照下,一抹鲜红色的液体更加显眼,它顺着琉璃剑鞘外的精卫祥纹辗转流淌,那是左尘风掌心流出的血。
风中的精卫旗轻轻摇曳着,现场鸦雀无声,五位剑长也是从未遇到此种状况,站在瀑剑台边缘的岳红楚更是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对左尘风犹然敬佩。
“风哥,赢了,风哥,赢了——”
这时,瀑剑台边突然冒出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个美丽的女孩挥动着一面精卫旗,她的出现立刻招致周围一阵杂乱的私语声,五花八门,人头攒动。
女孩才不管什么矫揉做作,直接冲击到瀑剑台前,并且还私自抢夺一面精卫旗在胡乱煽动,骤然将现场的杂音愈演愈烈。
焦点不再是左尘风和岳红楚的比试结果,观众的目光纷纷转向对这个轻灵女孩的讨喜之上。
女孩兴致盎然的挥动着精卫旗,挥舞出自身独有的热情,不在乎周围环境是否严肃还是多么的嘈杂,在她眼里只有那瀑剑台上的左尘风一人。
“雷师姐,雷师姐。”跟在她身后的人也跑了出来,左右为难的制止其在这样继续胡闹下去。
“各位剑长,怎么还不宣布比试结果?难道你们要等着左尘风把血流干了才宣布吗?”女孩一手握着精卫旗杵在地上,一手对着瀑剑台上的左尘风指到。
五位剑长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行礼道:“雷师姐,比试结果容我等商榷商榷,左尘风可以先行疗伤,商榷后再宣布也不迟。”
“你们说什么?左尘风已经把剑插入琉璃鞘内,这不很明显属于赢得一方吗?还装模做样的商量个什么?”
“雷师姐,剑虽入鞘,但是,但是把断剑,没有此等先例呀,我等还是希望商榷后再定夺。”
女孩将手中的精卫旗一把扔给带头的剑长,不客气的问到:“庄水年,我问你,十剑点魁元怎么才算赢?”
“根据规则,比试双方在十剑……”
“哎,行了行了,你不用给我说那些条条框框,归剑派有一个算一个,就连伙房的师傅们都清楚,谁可以回剑琉璃,谁就算是赢得一方,左尘风完成了回剑琉璃,那不,你们没看到剑已经插了进去吗?”
“是,雷师姐说的对,可是剑虽入鞘,却为断剑,这等状况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我们也一时难以决断。”
“庄水年,回剑琉璃的剑,百年来是否有人说过必须是一把好剑才算赢?”
“嗯,这到没有。”
“那我再问你,断剑是不是剑?”
“嗯,是,但……”
“打住,是,那就行了,结果还用商榷吗?”
“稍等片刻,雷师姐。”
五位剑长虽思前顾后,但也无法否定这位雷师姐说的确实在理,所以只好宣布比试结果。
剑长庄水年走到瀑剑台中央,目视环顾四周,一众“尘”字辈弟子交集等待着结果的公布。
“经过五位主持剑长的一致肯定,以及夜钟山雷水月大师姐的定夺,我宣布,本次在春剑试十剑点魁元的比试中,来自日寿山辰楼的‘尘’字辈弟子左尘风,于十剑之内完成了比试并回剑琉璃,成功夺得本年度春剑试的魁元——”
理想就在这一刻实现,左尘风的剑道人生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热血沸腾,新的魁元诞生,不只是陶醉这份荣耀,更是纪念多年来的苦心历练与成长,未来可期。
“尘风,恭喜。”
“岳师兄,感谢相让。”
……
就在此时,南邵国另一个地方——平阳城益王府内,六皇子周祁直接被一把冷箭洞穿了胸膛,少年柔弱的胸膛瞬间流淌出鲜红的血液,阴湿了胸前象征皇族血脉的祥云龙纹,伴随左右的近卫统领温战辉空中发出一声呐喊,六皇子年轻的身体缓缓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