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打拐（3)
作者有话说：这章的内容来自《我的女支女生涯》（康素珍），内容有改动。向这位伟大的女士致敬，感谢她的记录。
俺打6、7岁记事起,就是靠土里刨食吃饭。背着背兜,手拿着签子,在街上签菜叶子,回来洗净后煮菜粥。
那些年，俺就不知道糖是酸是甜,鸡蛋是圆是扁,只知道一文的小仔钱,两文的铜板钱。
逢年过节,父亲咬咬牙,花十个铜子从饭店里买一桶杂烩。这是客人们吃剩下的饭菜和霉烂的食物,饭店把它们一古脑扫进桶里,贱价处理,又酸又臭又辣,跟喂猪的泔水差不多。俺一家4口,只有一个破碗,四人轮换着,狼吞虎咽地改善一顿。
住的是草房，就是在地上砌楔几根木桩,四周围上竹篾笆,抹上一层泥巴。上面则胡乱架些竹竿木棍,铺上茅草,谷草苫顶,就成了草屋。
门前是一道排污的臭水沟,桥下的黑污水流着泡沫,薰得人眼花头晕。堤岸两旁垃圾遍野,粪尿遍地,满地是长尾巴蛆、屎克郎儿,满天飞着长脚蚊子、绿头苍蝇。
街两边都是潘保长租赁的草房,里面住着说书的、卖艺的、挑葱的、卖蒜的、盖房的、拉车的,三教九流,都姓一个“穷”字。
炕上只有半张破席,全家合盖一个被子,实际是一个没有里表的破套子。
春、夏、秋还好过,到了冬天,草屋四面透风,一家人都冻得受不了。每人一个被角,睡到半夜,只觉彻骨的寒冷,便往自己身上拉被套,结果,套子是越扯越破,谁也睡不好觉,只好相互拥抱而眠。我和母亲睡在一头,有时我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套子被人扯走半边,母亲裸露着半截身子,把俺紧紧搂在怀里。
母亲在家靠给人洗衣服、缝补过日子,人们把这活叫做“缝穷”。
夏去秋来,树叶变黄、飘落,俺身上仍然一丝不挂。一天,母亲看着我,眼泪汪汪对我说:“小妹,你也不小了。咱再紧一紧 ,攒点钱 ,俺给你买条裤衩 !”
俺听了非常高兴,低头看看自己那又黑又脏的光身子,似乎刚刚懂得了女孩子的羞涩,于是一溜小跑跑向垃圾场,那几天,俺干得比任何时候都起劲儿。
母亲那天正在给俺逢裤衩，潘保长又跑到俺家，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他站在屋里,y腔浪调地调戏母亲,母亲低头只是不理。
潘保长忽然兽性大发,扑上去抱住母亲,要往床上拽，母亲急了,咬了他的手一口。他冲母亲的小腹狠踢了几脚，母亲惨叫一声倒下去,他却扬长走了。
母亲倒在地上,血流如注,腹中七个月的妹妹小产了。
这情景,赵大妈隔着篱笆墙看得一清二楚,等她赶来,母亲早已断气。
后来俺被骗卖到妓院里，掉进了人间地狱。
一天端百多个盘子（女支女接客）、20多个土匪l奸、被咬的全身没一块好肉、大腿根被烫的起泡...
仙鹤姐受不了逃跑，被茶房王妈告密，“独眼龙”，胖女人，姚俞生抓住了仙鹤姐，他们把仙鹤姐被剥净了衣服,打的遍体鳞伤,只剩的一条红裤衩也被鞭子抽烂了，头发被一绺一绺地揪下来揪下的头发淌满鲜血，她的脸被抽得破七烂,眼肿得象一对铃铛,满脸成了一个血葫芦。
俺和凤仙姐最后见到她，人早已僵硬了，带血的头发和脸粘在一起,五官已辨认不清了。她那赤裸裸的身上,被皮鞭抽打的一道道血印子,已经变成象小溪一样的一道道凹槽,每个凹槽里都生满了蛆虫白花花地蠕动着。
凤仙姐气不过，找老鸨子要说法，被他们用铁棍打烂了膝盖。被铁棍打中的地方,皮开肉绽,露出黄豆粒大的许多骨头渣子，找了3、4个医生，都都说治不了。
一连三天 ,凤仙姐一直水米不进 ,看着她那痛苦的样子,听着她那悲凄的呻y,俺心里翻上倒下,难受极啦。
又过了两天,她身上发出一股腐臭的气味,和在仙鹤姐的屋里闻到的一样。俺打开被单一看,吃了一惊:她的伤口全都溃烂了,膝盖上生满了蛆虫。
凤仙象是攒足了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对俺说:“小妹,你......你要走仙鹤的路,逃...逃出机院,去...去官府告他们,为......为姐姐报仇。记......记住,妓院可......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说罢,“哇哇”地吐出几口血来,抓住俺的那只手慢慢松开,头歪在枕头上一动不动了。
还有双喜姐，也是想逃出去，被抓住，打断了手脚，灌了一嘴的粪汤子，也死了。
可怜的晚玉妹妹才12,被个疆客弄的血崩死了。
她爹前几年就连累带饿死去了,只剩她和一个寡母过日子。她娘靠给人洗衣裳、缝穷维持生活,可这点营生养活不了她俩。她刚十二岁,不能干别的,她娘就给找了破篮子,让她卖炊饼。
一天晚上,她正在大街路灯下卖炊饼,一个官兵领着几个当兵的走过去,问了价钱,说他全买了,带的钱不够,你跟我到家来拿吧。
晚玉心里可高兴啦,还从没碰上这么桩好买卖,便跟着他来到妓院里。
还有九红姐，茉莉，石弟弟......
这是什么世道哇！
到处都是拐子、骗子、歹徒、恶人、官兵、土匪,好人、穷人简直没法活呀！
俺虽然已经是个女支女,但平时自尊心极强,俺永远记着凤仙姐那句话：“女支女也是人”。俺敬重世上一切好人,也希望人们拿俺当人,这种野兽般侮辱,叫俺实在受不了。
......
我看着她的脸庞，她呆滞的望着我，似乎又没看见我，泪水滴答滴答的顺着脸颊落在地上，她没有嚎啕，就那么静静的慢慢的诉说着，好像只是别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