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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玲珑女子解迷局 保安分流见成效

2003年11月的安达市,寒风侵肌,整个建工银行系统人心惶惶,到处弥漫着惴惴不安气息,颇似黑云压城城欲摧。

西江支行办公室主任罗凝香所提炼出的精简分流方案几经上下,逐步完善。即便如此,吴迪仍犹豫不决。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宅心仁厚的她打心底不愿去推行这种砸人饭碗断人后路的动作。

可翻了半天筋斗终究还是要落地,为确保安全和可操作性,吴迪决定揣着方案,先去征求董若观意见,再由严有翼行长拍板后实施。

董若观办公室内,一伙大烟鬼正吞云吐雾,狭小房间内烟雾弥漫。一见还有其他支行行长在,估摸都在谈论精简分流,吴迪顾不上烟呛,和董若观点个头打声招呼,就自个从外头搬把椅子掺和着坐下。

“是啊,我们是老行,员工年龄普遍较大,这些老头老太谁愿意被分流?!”五一支行黄嘉树行长满腹牢骚道,“给我下达任务又特别重,21个啊,我要拿谁开刀?快把我逼疯了!”

“你们还别发牢骚,我的压力比你们大多了!你才21个指标,一个支行!我可是全市系统,要分流一百号啊!!”一向声低语迟、老成持重的董若观苦笑着,摊上这光景,他也忍不住跟着发了一通牢骚,只不过大局为重,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这些牢骚聚在他这儿,得及时断了这些鬼精灵的念想,避免他们串通一气上交矛盾。

“你、你、你,还有你!”董若观一个个地手点过去,又屈指敲了敲桌面,正颜厉色道:“你们在我这发发牢骚可以,在员工和老大面前,可要注意影响,别瞎起哄,否则!”他瞪大眼睛,挥手作势划了下自己的脖子,警告道:“队伍乱了!咔嚓,于知微行长没了,下一个估计就是你我了!”

“董部长,我们七一支行确实精简不下来,要减就先减我个人吧!”七一支行新上任的关之州行长愁眉苦脸,刚上任就碰到这种砸人饭碗的烫手山芋,他是初出茅庐的雏子,穷其所能也束手无策,干脆举起白旗撂担子。

“这个时候怎么能临阵脱逃当逃兵?!!你们可都是一方诸侯,是一个机构的主要负责人啊!负责人就是负责难题的人,就要有负责人的担当!这个时候不挺胸而上,还尽说丧气话,哪有***的样子!”董若观在新兵蛋子面前还是可以摆点老资格,拔高音量,大声呵斥道。

“办法总比困难多!”想想用人之际还是安抚鼓励为主,董若观挥罢大棒,随手给众人又各丢去一根烟,笑道,“我看了你们的方案,都不错,各有千秋,也各有利弊,只是推行时要注意稳妥合规,做细做通员工思想工作,避免事后劳资纠纷!”

“行里是不是考虑统一出台一个方案,一把尺子量到边,避免相互攀比议论。”最迟落座的吴迪却如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突如其来地抛出董若观最不爱听的话。

“对对对!市分行订个统一标准或方案,我们基层执行就是!”黄嘉树急忙趋前附和着,要知道人人都在打听和比较其他支行的方案,各种消息道听途说满天飞,他很是不堪其扰。

“是啊,如果分行能定个标准,我们也省心,员工也统一执行,杂音也就没了!”关之州见势赶紧应声附和着。

“你们当然省心,我就得累死!”董若观狠狠地白了关之州一眼,这个傻小子毫无政治敏感性,明明是我暗中操作推你一把才有行长当,关键时候却落井下石,跟着吴迪他们把我往火坑里推!!他强压怒气,冷冷拉出最后一根烟,狠狠地将烟盒揉个稀巴烂,又一言不发细眯起绿豆眼,稳稳地给自己点上。此刻的他,满腹翻江倒海,知道若不及时将问题按在基层,一旦上调分行层面统一解决,那他这个主办部门负责人就得挑着碌碡背着磨,承受巨大压力!烟雾弥漫中,他轻咳两声,又曲起中指狠狠敲打桌子,霸气十足道:“你们这班小兔崽子听着,各行情况天差地别迥然相异,省行也没有统一标准,都是按照机构下达。作为独立成本核算中心,你们必须有自己的方案!”说罢,略缓声和气笑道:“毕竟,你们更熟悉你们的人,方案也会更接地气。我这全市上千号人马,千差万别的,哪能统一得出标准呢?”

“分行可考虑收集各行方案,琢磨出共性,筛定出大概的实施意见,比如指导思想、基本原则、粗线条的标准,统一下时间、步骤,避免相互观望和攀比。必要的话,可以如你所言,在方案末尾加上一句,允许各行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具体实施细则,给我们留一点弹性操作空间就行!”吴迪不知进退,据理力争,有板有眼推演着,顺手把自个方案递过去。

董若观瞄了一眼吴迪,心中老大不快,这小妮子尖牙利齿,一推一拉太极拳打得滴溜,如此振振有词实在令人难以辩驳!他就像被按着头喝水的老牛一般,很不情愿地接过方案,又眯起绿豆眼,快速翻阅着。

这不看不要紧,越看董若观越是暗中拍案叫绝!吴迪的方案思路清晰,措施灵活,有站位又接地气,几乎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如果能以此为蓝本,适当借鉴下其他机构要点,那不就能很快制定出全市统一的精简分流方案,也可能成为全省的标本,那可是一炮打响大功一件!

董若观暗自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神色自若嘀咕着:“你们这几个行长,今天定是合谋来逼宫的吧!行行行,就听你们的,我跟严有翼行长沟通下,订个初步方案,你们各自准备好实施细则,但是要记得今天已经是11月10号了,你们务必在12月20号之前完成!记住了,到时候可别给我再掉链子了!!”

第二天,《安达市分行精简分流实施方案》初稿出台,上午召开党委会初步研究通过,紧接着中层领导和部分员工征求意见。全行注意力骤然集中到全市统一的方案上,原有的各种杂音倾刻间销声匿迹,所征求到的意见也仅仅是个体的,没有普遍性,更没有代表性,因此修订后的方案在当晚全行职工代表大会竟然高票通过!

刚下来履职就陷入困境,正坐立不安心急如焚的严有翼万万没想到冷灰里面还能冒出个热豆子,大出意外,惊喜之下春风满面!

全辖各行部负责人个个心里都有一本明账:现在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也没有托词和退路了,唯有快马加鞭,还能对得起分行新党委的信任!若还池中捞藕拖泥带水婆婆妈妈,拖了全行后腿,那就不是员工问题,是自己能力问题了,也不是新领导能容忍的,其后果自然是癞蛤蟆吃萤火虫,各自心知肚明着!

会议结束后,吴迪马不停蹄地赶回西江支行召开支委会研究落实。

“这不就是咱提的方案吗?什么时候就变成全市精简分流方案!”如释重负的白玉辉笑呵呵道,“我看也没改几个地方,还是我们老大有先见之明,实在厉害!”说罢,竖起大拇子,不露痕迹地拍个非常得体的马屁。

吴迪被拍到点子上,自然得意洋洋,虽然这只能算幕后的成绩!

“那是马上全行公开,还是先个别谈话再公开呢?”于心何知道方案终究锁定着年纪稍大、学历偏低的老员工,而这些人基本上集中在自己分管的中后台,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

“两位先谈谈各自的意见看法吧!”吴迪胜券在握,心头巨石放下,扬眉轻松问道。

“我的看法是立即全行放开,一来方案已经全市职工代表大会通过,没必要也掩瞒不了,与其被动议论,不如敞开知道。”白玉辉谈笑风生道,“二来大家也可以对照方案,自己估摸着去留,给下岗的人更多思考时间,让他们好有心里准备。”

于心何觉得在理,也点头附和,只是“下岗”这两字,似蜂针痛蛰!将心比心,他是百味杂陈,有种挥刀自宫的痛苦。

“什么下岗?!!”吴迪闻言怒目,铁板着脸,疾言厉色呵斥道,“白行长,谁告诉过你这是下岗?!!!”

白玉辉一愣,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惹得这位一向和颜悦色的女上司突爆无名大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从今天开始,咱们班子三个人必须清楚,这次是精简分流,不是下岗!如果我们开口下岗、闭口下岗,那对要走的人不管是名誉上,还是在心里,都是一种隐形伤害!从现在开始,以党支部名义,决定:这个方案没有明确的对象,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所有员工都可以对照补偿标准,自己决定去留!”

白玉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真是自己愚钝,整套方案没有任何一个字眼提及“下岗”,也没任何“强制分流”,只是“鼓励员工对照方案及自身情况,自行决定去留。”

于心何感到一阵温软和感动,是啊,良言一句三冬暖,人都是情感动物,如果能在言辞上稍加抚慰,那么精简分流矛盾将大幅减少,连连点头称是。

“那就直接将文件向全行公布,到时候再收集员工呼声,及时向支部汇报。”于心何已经完全臣服于眼前这位巨细分明的年轻行长,希翼着能多得她点拨指导。

“很好,要确保员工的想法、呼声或需求及时传导,进言畅通,信息对称,以便提前应对!”吴迪对这老棘头关键时候不撂担子,主动担当颇为欣赏,笑道,“我们也不能守株待兔,被动等待,不能让员工成了没有舵的船儿放任自流,要主动作为,进行有针对性引导!在此再次强调,告知所有人,这不是下岗!是分流!是利益的疏导和调整!”

“归根到底还不是下岗没了工作?!”两位分管面面相觑,各自心知肚明却不敢再反驳,只是暗地都想着:把一件“砸人饭碗”伤天害理的事,如此大张旗鼓描绘的冠冕堂皇,员工会不会产生逆反抵触心理?

吴迪见他俩都默不作声,知道还有心头疙瘩未解,遂起身把门关上锁好,稳稳回座后,细声问道:“两位,这次分流是不是对所有人都适应?!”

“对,全部,一视同仁!”于心何脱口而出说道,“所有人都可以自愿提出,没有特别限制!”

“不对,提出自愿,是一视同仁,没有限制;但能不能走,还需要我们批准。”白玉辉似乎面对一点就破的纸糊窗子,听出一点点弦外之音,却又一时绕不出圈,皱眉讷讷道,“如果是业务骨干,要走,不仅没有赔偿金,还得给我们赔偿金呢!”

“为什么要这样?”吴迪笑着问道,“你俩想过没有?!”

“这样才能把握住最后一道关口,留住核心人才。”于心何还是有点云里雾里,但也仿佛明白到什么,附和道:“要走的人如果不是我们必需的人才,我们是可以支持,还给付赔偿金;如果是我们需要的核心人才,要走,还得付给我们赔偿金。”

“对头!”吴迪笑着给两位竖起大拇指,笑道,“分流富余人员,留住核心人才,这也是我们精简分流的目标意义!那你俩觉得,哪些是我们要留的,哪些是我们要分流的?”

“当然是高学历年轻人和业务骨干留着,要不今后靠谁给我们发工资!”年轻气盛的白玉辉点忘乎所以,也急着想知道吴迪到底意之所指,口不择言道:“要分流的当然是老同志和低学历的,他们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

于心何虽觉在理,只是太寒碜刺耳,不禁打翻醋瓶,不无酸溜道:“确实要留住有用的人,象我们这些老同志,迟早是要下岗的啊!”

“又犯政治错误了!”吴迪板着脸敲了敲桌子,曲着中指敲打桌子喝道:“于行长,关键时候,可不准再说气头话,大家都是在做工作,有事敞开当面说,不是坏事!”

于心何知道犯了大忌,急忙自我检讨道:“我们单位一些老同志也确实可以考虑分流,老占着位置不拉屎,影响整体效率!还有一些素质低下的,如果能把他们一次性分流出去,我还真是烧香遇到活菩萨,求之不得!要不每一次业务干不好就往我分管的中后台推送,搞得我这条线好像劳改集中营似的!”

吴迪和白玉辉听了哈哈大笑,事实确实如此,高素质年轻人基本上都往能直接创造利润的业务岗位赶,干不好的分理处主任或者业务人员经常分流到后勤和柜台,如果真的能够一次性分流成功,那么有可能坏事变成大好事,轻装上阵。

“那你们俩觉得,我们要留住的人和想分流的人最大区别在哪里?可量化的指标有哪些?”吴迪笑问着。

“区别很多,关键在能不能干活;可量化指标的也不少,年龄、学历!还有啥?”白玉辉想了想,转过头笑着问于心何,“于行长,你觉得还有什么区别呢?”

“也没什么,就工作年限,老同志一般工作年限长一点,年度评优评先结果吧!”于心何也在搜索枯肠表现着。

“你们说的很好,总结起来可以分成两个端口,一个是自愿申请,尽量用量化指标引导员工自主提出,越多想分流的人提出越好;另外一个是适度把关,尽量用差异化指标或定性指标或我们直接认定高素质或高效益指标来把关,同意走的人越少,说明我们人才储备越好!”

如此饶舌,两人听的如坠云雾里!

吴迪缓了缓,清咳两声,一字一顿道,“我们想留住的和想分流出去的人,最大区别应在于工龄,年龄越大或含有军龄的保卫或低学历招工入行人员,一般工龄很长,学历也越低,可替代性越大;而我们需要留下的高学历的年轻人,大多是近十年招收入行的有生力量。同时工龄越长,离退休时间越短,对咱们后续贡献越少,每年领取一个月的补偿金总额越多。因此我们尽可能做好两件事:一是初步筛选出工龄最长的群体,排序好,作为内部掌握重点的分流对象,做到心中有数;另外这些人工龄越长,距离退休时间越短,在银行工作时间本身越短,因此今后在行内可拿到的工资也越少。因为退休工资不在我们单位拿,是到社会上去拿统筹工资。极端地说,如果一个明年底要退休的人,工龄一般30年左右,与其拿一年多行内工资,后年还是到社会上领取社会养老保险的人来说;不如直接买断,拿到超过几年的工资,提前分流离行,后年照常领取社保!”

“如果是这样的,要是给他们的每年补偿金高些,那搞不好还会有人主动提出分流,趁年轻,也可以干点自己的事业。”白玉辉反应颇快,脱口而出。

“我们行这两年业务不错,收入比其他行高,每个工龄补偿的每个月工资会超过5千元,如果有职务的,会超过8千元。如果30年工龄,那就是至少可以拿到15万元,这可是一下子拿到一两套套房;而且退休年龄到了,还可以正常领取社会养老保险。这还真的不是下岗,搞不好还真会有人主动争取分流!”于心何一边说着,一边也在敲打着自己心里的算盘:“自己今年已经49岁了,工龄也有29年,自己前12个月又刚好提拔副行长,月平工资也超过1万元,如果真的精简,自己也可以拿到30万元左右,这可是3套套房的收入。”想到这,不由暗自砰然心动。

“你俩别给我耍心眼,申请归申请,审批归审批,还要班子把关。咱们三个人想走,还得市分行同意,我是绝不允许你们两位走!!”吴迪洞若观火,玻璃瓶装宝物一眼看穿这俩副职小心思,笑道“你俩想走,不是单位给你们补偿金,是你们要付给单位违约金的!”

“你们是业务和管理的最中坚力量,赶紧集中精力想一下,如果稳妥推进精简分流!”吴迪一边堵死后路,一边借题发挥表扬激励下:“既要达到目的,又要促进业务发展!”

“对!”两位分管点头称是,三把棒槌齐落鼓响到一块:“要是真能精简分流掉富余人员,业务又发展,收入多了,分钱的人少了,那岂不是一举多得,大好事一件!”

可同样觉得大好事的,还不止吴迪班子三人!!

因为涉及到个人切身利益,每个人都在不断的推演计算,看去留哪个合算!

与其他机构业务发展较慢,收入偏低,每个工龄补偿一个月月平工资的补偿金不高,对员工触动不明显,普遍没有主动申请的意愿相比,西江支行的员工思想状态可算是起起落落一波三折!

政策还没有出台,众说纷纭议论纷纷;政策刚出台,普遍觉得每个工龄的补偿金很高,一度有很多高工龄的老员工甚至中层有提出自愿离行的想法;琢磨一段政策之后,大家又觉得,跟着吴迪这样强有力的领导,今后的收入有可能一年比一年更好,于是又有一些人迟疑着想留下再观望。

过了11月底,大家又在传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今后万一不是吴迪当行长,来了一个庸官,收入会不会一落千丈?今后还有没有这么优惠的分流政策?分流后庞大工作量留给剩下的人,会不会很累?于是又是一阵波动,又有一批人想顺势下海。

隔了几天,想走的人,又在想着如果其他人走了,说不定会腾出好位置,于是又有了新的迟疑观望,看看有没有好位置再考虑去留。

在这反反复复中,吴迪捕捉到的去留预测数如寒暑表,时升时降不断变化着。

其他机构多是破罐破摔的想法,因为业务上不去,员工也对自己生存本领也很质疑,补偿金又低,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愿意主动选择分流,除非极个别临近退休的老同志。

12月初的一个上午,严有翼行长看着各个支行上报的人员精简分流预测表,既着急于大多数行的死气沉沉毫无动静,持续下去将很难完成省分行的指标;也焦心于西江支行的上窜下跳的数据,担心这个领头雁会不会飞错方向!因此叫董若观通知吴迪下午一上班马上到他办公室,了解下数据为何如此动荡,也想听听人员分流的实际进度。

吴迪整理完数据,本想着先征求董若观意见再向于知微汇报,不料电话刚提起,门外突然有个人影一闪,好像有人若老鼠出洞在探头探脑,定睛一看又不见踪影。

“算了!不问了!”吴迪正蜡人玩火自顾不暇,担心征求董若观是多此一举会自缚手脚,便搁下电话,急冲冲收拾好桌面,准备提起公文包往外出。门外却又是人影一闪,魏足道正躬身探头笑脸相迎。

吴迪一想起那生不如死的一幕,就是一阵惊愕痉挛,一种想吐的念头翻滚入脑,加上事务缠身,一时也摆不出好脸色。

魏足道尴尬地站在门外,不知所措,欲言又止。

吴迪只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寒冬腊月送扇子不分时候,没好气道:“有事吗?”

魏足道赶紧轻手轻脚进来,诺诺道:“吴行长,今天是过来感谢的!”

“?”

吴迪一阵疑惑,心想:“左大海不是被关押?自己没有帮上忙,感谢什么?”

“我的小孩子前两天去找左大海,他只给我开了5块钱的药,当天就把小孩子的所有皮肤病给治好了!”魏足道感激涕零:“之前我们家也花了好几万,跑了不知多少医院,还不如吴行长您一个电话。”

“哦?!!”吴迪觉得意外,这些天忙里忙外的,还不知道左大海已经出来,却也无心接茬,便随口道:“那好啊,恭喜了!”

“左大海还特地夸你呢!说你非常肝胆!没有落井下石!因此我一过去,他很热情接待,其他人一概不理的,就第一个就给我儿子看病!”魏足道压低声音说道,“左大海好像被人陷害,前段时间被抓进去。听他说,大多数人胡说八道,有的人落井下石趁机坑他!他自己也被屈打成招呢。他说幸亏吴行长您坚持确认没有送什么东西给他,因此他的受贿总额减少了,问题也基本消除了。前几天刚放出来,他对你可真是感激涕零啊!”

说罢,魏足道竖起大拇子,连声赞道:“厉害,人家落难时侯,您还这么护着他,可敬可敬!”

吴迪这才放心平复,展颜笑道,“左大海本来就是个大好人、也是个好医生,他医术很好,药又便宜,找他看病的人多如牛毛,哪里需要受贿?!”

“是啊,听说他门诊费挺贵的,每个人50元,但是我的连50元他都没要!医药费也便宜,才9毛钱!”魏足道谄媚道,“都是看着您这张大佛面啊!他还交代我,他是无颜见您,请您原谅,也一定要我代他谢谢您!”

吴迪心中一阵释然,胸中积攒许久的恶气顿时云开雾散!她莞尔一笑,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好人有好报,一切都是最好的!”

魏足道也不管有没有听懂,应承着:“是啊,好人有好报,吴行长,听说全行就您这边补偿金高,才有老员工想离行,其他的机构基本上没有人想走。”

“是嘛!”吴迪不可置否,她满脑子想着下午汇报的事,实在无暇与一个不在频道上的人瞎拉呱扯天。

“您知不知道,其实我们这些保卫人员特别金库守押员工经常在讨论。如果能按照西江支行的工资标准,每年补偿金5千元,那么那些守押的,基本上是退伍兵,工龄含部队志愿兵军龄动不动就二三十年,还是有一些人想辞职。只不过分行机关特别我们押运中心的收入太低,每个工龄补偿金不到三千元,大家都觉得太低不合算,呆着不想走!”魏足道笑着说,“吴行长您真厉害,你们行的几个保卫就幸福了,特别老吴,如果他要走的,好像可以拿到二十万。”

吴迪心中对西江支行员工早有一本明账!老吴是个踏踏实实的老保卫、也是老黄牛,16岁参军,现在55岁,工龄都40年,去年每个月收入大概四千八。如果留下来,即使起早贪黑勤恳工作到退休,也不过拿了二十五万左右工资总额。但如果这一次直接买断工龄,申请精简分流,他可以拿到二十万补偿金!而且还是一次性领取!更关键的是,今后5年就是人身自由、财务自由,60岁退休到龄还可以照常领取社会养老保险金。

“那你们希望拿到多少?和老吴一样?”吴迪问道,“不过你们月平均工资太低,拿不到老吴那么多;而且你们中间一些人工龄虽高,但年龄也不大,太早回去也闲了点!”说罢,呵呵一笑。

“是啊,如果每个月补偿金和老吴一样,我都愿意辞职。”魏足道说道,“只是我们的月平工资,比西江支行低太多,还是你们厉害,业务做的好!”说罢竖起大拇子,又是一顿猛夸。

吴迪早已无心搭讪,她心思早飞到市分行大楼去了,正想着与严有翼行长如何沟通呢!

“吴行长,听说其他省的银行,有在推行保卫社会化,就是把保卫职能移给保安公司承担,保卫不转岗就买断,到保安公司上班。这样又拿补偿金,又有下家接收,买断后还有工作!咱们行如果能这样,大家就好接受!”

吴迪心中一楞,许久方回神,原来一旦涉及切身利益,每个人都是这么广目多闻,挖空心思的!这还真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和好方法,不禁眼睛一亮!

要知道精简分流,安保守押人员是首当其冲的主体,这个持枪带棒充满血性的武装群体,一直是打架斗殴撒泼耍横的行内主力,也是行领导最为头疼的隐形火山不安定因素!若能社会化,既解决安全隐患,又能顺利实现精简分流,不啻个一举多得好主意,吴迪不禁点头笑问:“你也这么想?!”

“是,关键看收入多少,保安公司一个月2000元,比咱们行低了,但是补偿金要是能再高一点点,大家可能很快就接受社会化。”

“我知道你业务做得好,为人也好,讲话也有分量,见了我们这些老同志也肯点头打招呼,不象其他行长业务做不好,还老爱摆架子,对我们这些保卫爱理不理的!因此他们推举我做代表,给您提供信息,也请您有空帮我们这些弱势群体多说两句话,毕竟我们这些扛枪带棒的,学历低年纪大分流到其他岗位也适应不了,还是通过社会化精简去保安公司从事老本行为好!”魏足道将在家认认真真背诵了一夜的腹稿稳稳念出。

“放心,你们也是保家卫国做过大贡献的!”吴迪一下子明白,她仿佛看见众多保卫守押人员灼灼的期待目光,朗声笑道,“这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有机会一定帮你们多呼吁呼吁!”

魏足道再次千恩万谢感恩离开,吴迪的几个未通电话加上9毛钱就彻底治愈了他宝贝儿子几万元都解决不了的顽疾!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到来还将解决困扰众多安保人员的生计问题,也间接帮助建工银行解决掉一个相当棘手大难题。

下午一上班,吴迪就早早赶到市分行,只不料严有翼行长早已在办公室,心急如火,又如呆在闷葫芦中,正堵得慌!

一见吴迪进门,严有翼当头就是一棒:“吴行长,精简分流的预测数,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把关?!!”

“有!当然有!”吴迪赶紧朗声答道,“这可是一号工程!我们都当成头等大事来抓,每一个数据我都仔细核对!”

“那为什么数据象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一会儿预测5个,一会儿预测35个,差距如此悬殊,到底什么原因?”五鬼闹判下,心烦气躁的严有翼很是不满,厉声斥问。

吴迪心中有底,自然毫无惧色,她一五一十地将员工心态变化娓娓道来,嘻嘻劝慰道:“领导放心啦!现在员工关心的是补偿金高低,如果高了,合算了,想走了的人还是有的!”

“那就麻烦了,其他机构的补偿金一定没有你们的多,因为你们年平工资高!难怪其他机构现在都死气沉沉的,没几个人报名,再这么下去可不好收拾!”严有翼行长皱着眉头,有点病急乱投医地自言自语道,“看来得再开个会,给你们加加压,要不个个作壁上观,哪里推得开!”

“其实不一定要开会,只要想个法子,找个去留平衡点,让要走的人心满意足的走,留下来的人心甘情愿留下来,事情就好解决了!”吴迪胸有成竹卖弄着。

“哦?!”严有翼眼睛一亮,他正脑门着火,急在眼前,如遇救星般连珠炮急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员工平衡点在哪?如何找出?”

“员工平衡点和关注点一样,不外乎是钱的问题!现在赔偿金太少了,想走的人心里不平衡,就不愿意走。如果能让留下来的人补贴点给要走的人,那一进一出,心态就会变化!”吴迪不慌不忙,有板有眼条理清晰答复着。

严有翼是何等晶莹剔透的聪明人,一点拨已知大概,饶有兴趣地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留下来的人出的钱多了,大家就可能抢着申请买断分流;出的钱少了,或者象现在没出钱,大家都觉得补偿金少了,走了不合算,就都赖着不走。因此这个补贴多少就非常关键,多了,心甘情愿留下来的人少了;少了,想走的人也不一定愿意走。”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严有翼问道,他已经逐渐平心静气,毕竟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又不要自己掏腰包。

吴迪就把魏足道提供的信息如实汇报,并中肯建议道:“如果要做的更有弹性点,可以由市分行统一补贴1000元,然后暗示各支行根据情况,自行再补贴一两千元,不行就各自再加码,所有耗资全部从留下来的员工工资基金中支出。”

“那会不会一窝蜂申请买断?”严有翼行长担心按下葫芦又起了瓢,出现另一个极端。

“那倒不怕,申请归申请,最终还不得由您这一关审批同意才行。”吴迪笑道:“当然,想办法营造良好氛围,让留下来的年轻人提前知道,虽然暂时要割自己的肉来补贴工龄高贡献时间长的人,让要走的人顺心,但今后大家减负前进,暂时出的钱都会再赚回来,让留下来的人安心。”

严有翼听得头头是道,心头巨石也渐渐放下,只是跌过一次跤,他现在是走路看脚印,小心翼翼半信半疑。

吴迪从包中掏出西江支行的精简分流预测表,这是一张按照年龄和岗位两个维度进行分析的表格,表格还有年龄、工龄、行龄和学历等多个要素。她指着表头对于知微说道:“领导,您看下,补偿金高低应是员工最关注的,数据表明补偿金和工龄正相关、和学历负相关。也就是学历越低、越早参加工作、工龄越长、补偿金越高;另外一方面由部队复转入行的,含有军龄的,一般补偿金很高。这样通过补偿金引导低学历和非金融专业人员买断,同时引导复转军人买断后再到社会化的保安公司去领取另一份工资,少了后顾之忧,就可能更主动申请买断。一出一进疏导结合,买断群体就和我们预期目标基本吻合了!”

严有翼一团乱麻终于被表格化梳理清楚,他迅速打开电脑,调出全辖人员数据,参照吴迪模式,对照年龄和岗位进行排序测算。

如果社会化疏导守押人员,一下子就可以买断35人;即便20%转岗,也会有28人主动申请分流!如果再分层调剂补贴提高补偿金,那么全行非本科以下学历的,50岁以上75人,45岁以上有120人,按照8折测算也将有60-90人左右申请买断!如此一来,完成省分行下达的100人指标应该是胜券在握且精确可控。

严有翼喜上眉梢,马上电话董若观,叫他立即联系安达市公安局,沟通保安社会化;同时从全市留行员工工资基金拆离一部分,对所有申请买断人员转移加补每个工龄1千元。

胜利在望,兴奋不已的严有翼刚把电话放下,似乎想起什么,又迅速抓起电话,把董若观叫到自己办公室,当面指令董若观点对点背靠背,逐个私话各机构负责人,要求各自私下再加码腾出点工资,赞助买断人员。除此之外,所有机构负责人还要再带头捐出一个月工资用于支持买断。同时提醒买断当月,存贷款主营业务只能增加不能减少,总之捐资和发展是支持精简分流的两大政治任务,要求董若观务必传导到位。

吴迪见他于瞬间竟能消化诸多关键信息,又如此当机立断,出台一系列得力措施,果然是魄力十足的人中龙凤,佩服之下颇想诚心追随辅佐,便主动请缨,笑对董若观道:“公安局保安公司总经理高云天上个月在我们行办理个贷,对咱们行服务印象还好,我把他的电话给你,可以直接联系。”

董若观正为揽到新任务而“孤灯暧不明”,不知如何是好,却不料就这么三下五除二,柳暗花明又一村,赶紧拿走高云天的电话,脚跟都不着地赶着去落实。

“还有什么事?”严有翼见吴迪还呆坐在自己办公室,似乎欲言又止,一副讷讷不安样子,便笑呵呵地起身踱步,朗声指点道:“吴行长,这次要是精简分流顺利,你是立了大功一件。说吧!有什么尽管开口!”

吴迪知道此时谈退居二线有临阵逃脱的嫌疑,但是自己始终无法摆脱左大海事件的阴影,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下,她对生活的目标、信仰产生怀疑,思索再三,还是鼓起勇气道:“严行长,我知道有些事现在提不合适,现在一切工作都应该以精简分流为中心,西江支行这方面工作基本可控,完成任务没有问题,只是我个人实在太累了,希望行里面能考虑让我退居二线。”

“退二线,这么年轻?!”严有翼大跌眼镜,原以为吴迪定是趁机要权占位,却不料她竟然提出退居二线。

吴迪便把左大海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苦笑道:“我就是个灯笼做的枕头,实在承受不起这种折磨,希望有机会到后台坐坐。”

严有翼听罢哈哈大笑,原来如此!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知道唯有真爱惜自己羽毛的人,才会对这些鸡毛蒜皮见惯不惯的琐事当成大事来对待!阅人无数的他更清楚什么是“远忠近敬”,和坤李莲英之流留在身边偶尔拿来取乐开心用,象吴迪这般越是守得住底线,把得住原则的人,越让自己放心,也越值得大胆托付,外放独挡一面,于是朗笑饰辞道:“放心吧,我们都相信你,先把精简分流的事情干好,其他等条件成熟后再说。”

从严有翼办公室出来后,董若观很快找到高云天。新设立的保安公司正愁没有业务,双方一拍即合,迅速达成意向协议。

董若观和严有翼行长汇报之后,迅速按照他的清晰指示,为即将买断人员开辟出新的就业渠道。

就这样,在经济利益诱导下,一些低学历、高工龄的老员工拿着厚厚的补偿金高高兴兴的离行;原本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前脚拿走数十个月工资作为补偿金,后脚就到保安公司报到上班拿新工资,通过社会化安保渠道继续从事守押工作;而整个安达市分行,因为这些人的离行,平均年龄大幅下降到32岁,本科学历占比陡然超过90%,俨然成为安达市精英银行。

留下的这班年轻人倍加珍惜,迅速转入战斗状态;各机构的负责人谨记“当月业务增长”这一政治任务,借势动员发力,又逢年底,其他银行不愿基数太高,因此狼行安达同业市场,竞还找不着竞争对手,业务快速发展,当月当年市场份额均大幅提升,员工向心力和凝聚力空前提高,一时成为全省精简分流促发展的佳话,并积极影响之后十余年!

而建工银行西海省其他地市分行则因为精简分流相继爆出大量问题,有的用考试作为分流依据,出现为亲戚泄露题目的严重上访事件;有的用考核打分高低作为分流依据,不仅拉帮结派,还有的因为领导指令偷改考核分数曝光,引发巨大信任危机;还有的虽然程序合法,但是补偿金过少,员工自认为被欺骗买断,串联围攻机构甚至到总行门口挂白条堵路,一时间全国精简分流百弊丛生后遗症突出,甚至荼毒至今。

唯有安达市分行成为一片净土,精简顺利、队伍稳定、业务发展,各条战线捷报频传,多面红旗高高飘扬,屡受表彰的严有翼行长志得意满,自觉“一样英才开眼界,十分欢喜上眉梢”,整日春风得意心花怒放。

12月的最后一天午夜时分,当人行第三轮交换结束,吴迪长吁一口气,今年的业务又如吃着甘蔗上台阶,步步高节节甜!

前几分钟严有翼行长亲自慰问的大朵鲜花还散发着迷人清香,办公室准备的红彤彤橘子正预示着来年大吉大利,“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吴迪和全行员工一样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等待着全国统一平账结束时刻,突然一个电话铃急骤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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