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生活日复一日,即使偶有波澜也掀不起大的浪花。一场瘟疫如冰河般悄无声息地蔓延,没有引起大的哄动与关注。
“我不知道怎么了。”47-80沉默了许久,继续开口道:“就昨天,突然间,我不是很想留在基地了。”
47-79坐在对面,眨了下眼表示自己在听。
“你知道的,我的研究数据一直不是很好,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和其他人一样为基地提供有用的数据。我想我或许应该离开基地……”
“你知道的,‘先履行义务,后享受幸福’,幸福之书首页写着的。”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履行义务的场所大概是哪里搞错了。我想我比较适合那些普通的公司,基地这种久负盛名的地方也许真的不是我能企及的。”
瘟疫继续蔓延。
大脑机能开发部允许部分数据突出的实验体辅助研究,这些人开始说些恶毒的话语来显示威严,尽管先前人们只对幸福的敌人说这些话。几日过后,绝大部分人口里或多或少出现了这些词语。再后来,一个实验体对先生说了这种话,执行者带走了他。同往常一样,很快就有相同编号的新面孔出现在基地,但那之后很少再听到这些话了。
“出于某种未知原因,基地的实验体有日渐成为幸福的敌人的趋势。所有工作人员应及时找出并阻断其源头,使实验体回复到我们完全遵照幸福之书指引的状态!”基地的一则内部公告如是写到。
瘟疫迅速蔓延。
瘟疫的主要症状似乎是在以左臂为主的不同身体部位出现数量不齐的红色或白色痕迹,后来经研究发现该症状只是小概患表现的显性症状,这都是后话。部分先生发现了这一症状,其中擅长医学的先生开始与负责的实验体交流,希望借此提取出抗原,治愈瘟疫。
47-11有些沉默。或许是发囊生长抑制剂出了问题,他的头发一直保持在那个有些炸毛的状态,略微遮住了双眼。这使人们很少与他交流——与一个看不见眼睛的人交流是很别扭的。但也不尽然,至少47—11不很讨厌,不会被阴阳怪气的对待并成为旁人聊天的笑柄。39-27是为数不多能与他聊上许久的人,隶属于大脑机能开发部艺术组。
两人并排坐在医务部的座椅上。医务部仿佛基地内被放逐的角落,好人在这付出昂贵的代价,而坏人在这密议罪恶。医务部的工作人员向来不大管实验体的言论,仿佛古人可笑的言论自由一般(古人竟然没有任何法令禁止开过分的玩笑!),这显然不是追求幸福的途径。
二人就这样坐着,沉默着,终是39-27忍不位先开了口。“你又在逃避义务了是吗?”
“也许吧。每天的都是一样的内容,除了被动的接受我什么也做不到。我真羡慕那些高级实验体,至少可以选择研究的内容,甚至有成为先生为幸福之书服务的可能。”
“前提是你要先成为足够优秀的实验体,才可能晋升为高级实验体。”39-27搔了搔头皮,继续说道:“话说从刚才就想问,你也得瘟疫了?”
“瘟疫?”47-11思考了好一会,直到39-27解答了他的困惑。“就是最近基地里流行的会在皮肤上露下痕迹的病。很多人怀疑会传染,于是就管这病叫瘟疫。”
“啊,这个啊。传染不至于。我这是很久以前得的,还一直以为是个罕见的病哩!基地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病患密度这么高的地方,刚发现这事时还真有些惊异。”
39—27显得有些兴奋。“我还是第一次与瘟疫患者交流呢!这是什么引起的?会影响健康吗?”
“我不知道。你也知道,没人愿意生病,但偏偏瘟疫的症状是常见疾病所没有的,一看便知道,于是旁人有的对我敬而远之,有的同你一样充满好奇……我不是很想谈这个。”47—11的情绪愈发激动,尽管尽力压低声音,音调却越来越高,几乎赶上了墙国最好的男高音。“难道你们就有多么正常?每天在基地里混沌度日,白白享受幸福之书的恩赐却不能为我们创造幸福!因为得不到最好的数据就干脆不配合研究,这也算有了份在基地没太多污点的工作经历,就好意思在研究结束后吹嘘曾在基地工作,以他人为我们的幸福做出的牺牲去要求别人尊敬自己。有的人每天都在为自己通过选拔而骄傲的不可一世,不愿这样辛苦了就换一份其他地方的工作,还会因过去的履历得到重用。可就因为我是H市人,因为这该死的分配制度,基地对H市人放宽了标准,但H市人能分配到的工作中,符合我的幸福规划的只有这里!我真不明白,明明都是为我们服务,明明都是光荣的、创造幸福的工作,凭什么基地就高人一等,其他职业就不能同基地实验体一起出现在我的幸福规划中?这些幸福的敌人!这些人追捧的幸福分明不是所有人的幸福!”
39-27猛的从座椅上弹起,示意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同时以只有二人能看到的动作指了指监视器。监视器如同基地的眼睛般注视着每一个人。47-11看着对方的背影近去,低头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