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师傅沈师母对我太好了,特别是1974年,我爸爸的丧事就在他们家中办,而且是老规矩,三天三夜!
沈师傅对我的关爱最多,要求最严,总是反复强调技术才是打门锤,几乎是强迫我练钳工基本功。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次我在重庆特殊钢厂青年钳工技术大赛上,获得了第一名!
他知道我的力气小,没有能力在规定的时间里做出产品,必须出奇招。他找来了一坨未淬火的边长4公分的方形锋钢。锋钢,工具钢,特别硬的钢,然而在未淬火前又脆又趴和。
就这样,体力单薄的我居然在近2万人的大厂技术大赛上拔得头筹!
我每一次去沈师傅家里,沈师母欢喜得不得了,说我很象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潘冬子,把我当成了亲儿子,拉着我的手舍不得丢。
不过让我终身难忘的还是我爸爸去世,在我最无助,最绝望,不晓得怎样办爸爸的后事,只晓得哭的时候,沈师傅坚定地宣布,丧事就在他家中办!
沈师傅立刻召集小组的人分配工作:要我通知亲朋好友前来沈师傅家奔丧;派人拉上板车,去红岩村我的家里拉棺材,来回接近30公里路,必须晚上十二点之前拉回来;又派人去歌乐山挖坟坑,一定要赶在天亮前下葬。
为什么要抓得这么紧呢?因为明天就要实行新的政策,人死了只能火化,不准再装棺材埋死人。一切都只能悄悄地、迅速地进行,倾尽全力,保证坟墓天亮的时候垒成。
第二天,我爸爸平安地下葬了,师傅们都累趴了。不简单哪,拉着板车去红岩村拉棺材,来回要走七八个小时,然后装上我的爸爸,抬上那高高的歌乐山的半山腰,要花好大的力气哟。
天亮了,师傅们都说这个坟的位置选得好,背靠歌乐山,面对嘉陵江,将来我一定会鸿运高照,不做大官也要发横财!
那时候死了人,单位和亲朋好友都要送祭帐。祭帐一般是阴丹布、蓝布,高档一点的是华达呢或者被面,祭帐搭在长长的竹竿上,前后两人抬着,敲锣打鼓地送去。这样,更多的人都晓得沈师傅家里死了人,更多的人都在嘲笑沈师傅沈师母。请死人进门,就是请鬼进门,就是请灾难进门,沈师傅沈师母要承受好大的压力啊!
过后不久,沈师傅真的遇上了灾难,强盗进了他的家,把家里洗窃一空。又过了不久,沈师母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场大病,找不到病因,差点要了她的命。
沈师傅沈师母没有在我面前说半句后悔,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我,他们的一对儿女,对我也是特别好,哥哥前哥哥后,喊得特别亲热。
2009年,沈师傅71岁了,他拄着拐杖很艰难地进了我家。我俩摆谈了很久,他说最大的愿望就是活到75岁。然而,没过多久,扔下拐杖,去了西天!
在沈师傅去世的第二年春节,我去给沈师母拜年,敲门许久,沈师母的儿子才打开了门。进屋坐下后,他说妈妈去世已经三个月了,脑溢血走的。正说着,他坐的塑料板凳垮了,垮得粉碎!他狠狠地坐在了地上!
我真担心他的脊椎骨是否和板凳一样坐得粉粹。我问他痛不痛?他难堪地回答,没事儿,没事儿。
我晓得,沈师母还在天堂想着我,她生气了,他在责怪儿子,死讯为什么不通知小王?板凳垮塌是对他的惩罚!
人家死了人,在自己家里办丧事,任何人都难有这样的胸怀,沈师傅沈师母就有这样的胸怀!人间有暖情,沈师傅沈师母的暖情,温暖了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