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某个星期六的下午,这天按照以往的惯例,张欣悦会跟我一起去我家,等我们抵达我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到家的时候我妈已经做好了饭,和我爸正等着我和张欣悦回来,看着我们两个到家以后,我爸妈和往常一样,非常的开心。
饭桌上我们聊着天,父母不停地关心着张欣悦,不停的对她嘘寒问暖。可就在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张欣悦的手机响了,张欣悦起身拿过手机,当她看到电话上显示的来电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就不见了。
只见她对我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便接起了电话,只听张欣悦轻声说道:“喂,爸...”
电话没有开免提,但是那电话那头一个中年男子怒吼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我耳朵里。
“你他妈上哪去了?你不是说你们学校现在两周一放假吗?你人呢?”
张欣悦拿电话的手哆嗦了一下,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的男子见她没有说话,又大声喊到:“明天带他来见我!”说完,对面就把电话挂了。
张欣悦缓缓放下电话,眼中的眼神游离起来,仿佛有些惊魂未定,而我父母此时也不说话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很显然,我父母也听到了电话里的那些话。
张欣悦缓了缓,不一会儿脸上硬撑起一丝微笑,随后又坐下来说道:“没事没事,吃饭吧我们。”随后端起饭碗不停吃着自己碗里的米饭,一口菜也没有夹。
我父母此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们也知道,我家的条件按理来说根本就配不上张欣悦,别人家的房子都是红砖绿瓦的,而我家的房顶却是水泥砌的。有的人家那时已经开上了小轿车,而我家却只有一台拖拉机,这样的家庭,拿什么去给她最好的生活?
我母亲心疼的看着张欣悦,用筷子给她的碗里夹了些菜,张欣悦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我妈,又看了看我,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心疼的看着张欣悦,一直没有说话。
我妈这时安慰地说道:“没事儿闺女,明天你和小浩一起回家,顺便也让你家里人看看,如果你家里满意,那我老阴家也算上辈子积了德,能有你这么个好媳妇儿,如果你家里没瞧得上我这倒霉儿子,阿姨也不怪你,怪只怪我们没这个福分。”
这时我妈眼眶也有些红了,张欣悦听完我妈说的话此时哭的更厉害,一时间我和我爸两个都有些傻了眼。
我爸这时说道:“行了闺女,别哭了,这就是命啊,怪只怪我和你姨没本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吃饭,别哭了。”
我妈用手轻轻推了一下我,示意我去给张欣悦擦擦眼泪,我起身从一旁拽了一些卫生纸,小心翼翼的给张欣悦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抬头看着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我心里现在五味杂粮的很不是滋味,只能轻声安慰道:“乖,别哭了,吃饭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家。”
吃过饭后我们又待了一会儿,我和我爸照例去了我爷爷奶奶家睡,那一夜,我根本没怎么睡,心里不停的在脑补着明天去张欣悦家里即将发生的事。
可能,他父母见了我会非常喜欢我,不顾我家里条件怎样,依旧同意我们在一起。
也可能,他父母打心里的瞧不上我,死活不会让我们在一起。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既来之则安之吧。
第二天一早,我穿上了我从小到大穿过的最好看的衣服,我妈说:“能不能成不说,但咱也不能让人瞧不起。”
我和张欣悦坐上了客车,先到了我家的镇里,然后换乘去县里的车,最后又换乘去她家的客车,几经周折,已是中午了,我们终于到了张欣悦所住的村上。
刚一下车我就发现,他们村和我们村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我们村里还三三两两的有几间土房,而这个村子放眼望去全是大瓦房,而且这村子里全是水泥路,简直就像我家镇里一样。
张欣悦紧张的拉着我的手往家里走,她拉着我的手握得非常紧,好像怕我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一样,而我此时此刻心里也非常的紧张,我不知道这一去是什么结果,我们两个有可能还会一直在一起,有可能从此天各一方,形同陌路。
走了没一会儿,我们到了张欣悦的家,从大门外看去,她家非常的大,四周全是用红砖砌成的高墙,一扇大铁门伫立在正中间,透过铁门望去先是非常大的院子,这个院子估计就有我家整个院子加起来那么大,随后是她家的房子,我头一次见到农村有这么好的房子,房子的墙壁上贴满了白色的瓷砖,窗户也是当时最流行的那种塑钢的推拉窗,房屋的门看上去也很是大气,上面有些一些图案,门玻璃上还有印花。
张欣悦带着我进了院子,穿过院子来到房屋的门口,开门带着我就走了进去,进门以后是一条走廊,左手和右手边白色的墙壁上分别有两个门,张欣悦带着我转身进了右手边第一扇门。
刚一进屋,只见屋里的炕上坐着一个老人家,男性,看着有六七十岁,满头的白发,此时正盘腿坐在炕上卷着旱烟。
炕沿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看样子是张欣悦的父亲,而这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妇女,和这中年男子年龄差不多大,应该就是张欣悦的母亲了。
三人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尤其是那个中年男子,眼里像是有把刀一样,狠狠地在我身上搜刮着,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张欣悦带着我来到三人面前,然后小声说道:“爸、妈、爷爷,这是我男朋...”
“啪!”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傻了,转过头,见身旁张欣悦的脸此时正歪着,左边的脸上顿时出现一个红红的手掌印。
那中年男子骂道:“长大了翅膀硬了啊?敢撒谎骗我?要不是昨天你妈去你学校给你送衣服,我们现在都被你蒙在鼓里!”
我吓得一声也不敢出,目光始终注视着张欣悦的脸,那一巴掌仿佛打在了我的心里,让我很是心疼,而又不敢说什么,只能跟个废物一样,在一边傻看着。
张欣悦缓缓转正了头,没有直视她父亲,我能清楚看到从她眼里流出的泪水,张欣悦声音有些哽咽,轻声说了一句:“爸,对不起。”
那中年男子听完不仅没有一丝心软,抬起手就是又要打下来,可刚举起手,炕上的老人说话了:“宝柱,行了,在给孩子打坏了,内小孩儿,我问问你,你家里人都是干什么的?”
我心里紧张的不行,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而且没有一句假话,我直接说:“都是种地的。”
那老人继续问:“那你家有多少地啊?”
这我哪知道啊,我从小到大我家地在哪我都不知道,更别说有多少地了。
可我也没有犹豫,直接说:“不知道,我父母从来没让我下过地。”
那老人笑了笑,从他的笑里,我感到了不屑、还有瞧不起的感觉。
那老人又问:“你家就你一个孩子?”
我说:“嗯。”
老人又问:“家里条件怎么样啊?”
问到这,我有点犹豫了,但还是说:“跟你家比,差远了。”
老人依旧在那里冷笑,这时一旁张欣悦的父亲冷哼了一声,说道:“这破条件还想跟我闺女在一起?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我没有说话,感觉此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张欣悦见家里人这么说,有些不开心了,抬起头看着她爸说道:“爸!你有完没完了!条件好不好有什么重要的!我就是喜欢他!我爱他!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话音刚落,只见她父亲甩手又是一巴掌,我看到她父亲抬手的动作感觉不好,心里此刻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去拦,可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啪!”的一声,那一巴掌实实的打在了张欣悦的脸上。
她父亲看着张欣悦恶狠狠的说道:“我寻思等你毕业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你他妈也不让我省心,明天别他妈念了,赶紧出去打工,等你过两年成年了给你找个人家赶紧他妈嫁出去,还有你!”她父亲此时看向我,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你赶紧和我闺女断了联系,我明天就去学校给她办退学,你给我死了这份心!”随后,她父亲一甩手大喊道:“给我滚!”
我心此时就和冰窖一样,昨晚我心里预演了很多结果,可万万没想到最后是这样收尾,我没想到她家里人会这样,难道钱真的那么重要?我从小生活在这种家庭,我也感觉到很快乐,难道有钱和没钱的差别真的那么大?
我转过头看了看张欣悦,她的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脸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此时,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欣悦的母亲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了声:“孩子,走吧。”
我脑袋里一片凌乱,迷迷糊糊就走出了她的家,我突然想到,我走后张欣悦她爸会不会再打她,我转过身询问她母亲:“阿姨,我叔他...不会再打她吧?”
张欣悦母亲对我说:“你要是再不走,她还会挨打的。”
说完,她母亲带着我向他们村里的车站走去,她母亲把我送到车站站点,客车还没有来,她母亲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我,说:“孩子,这钱你拿着。”
我赶紧躲开拒绝了,可是她母亲不依不饶的非要把钱塞给我,我俩撕扒了一会儿,突然一句话不过脑的直接从我嘴里说出来,只听我说道:“阿姨!我家是穷!但我也不缺这点钱!”
说完,我愣住了,张欣悦她母亲也愣住了,随后,她母亲收起了钱,对我说道:“孩子,我能看出来,你这孩子心眼儿不坏,但是没办法,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再过半个小时会有一趟车通向县里,你在这等吧,我得回去看看了。”
说完,张欣悦的母亲转身就回了家。
此时我真的想不通,张欣悦从小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长大的,为什么她会有把钱看的这么重的家人,难道什么都要用钱去衡量吗?难道非要将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大款他们心里才好受吗?
此时,心里一想到张欣悦以后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度过一生,我心里就想是有把刀子在扎我的胸口一样,让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