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他看上去不失英俊,但眼下的皱纹和法令纹很深,给他添了几分愁苦之色。
有人已经认出了他来。
“这人不就是首富祝庆山老爷家的管家司徒吗?”
“看样子,祝老爷家闹鬼的事儿是真的了?”
“千真万确的真好不好,张榜多少天了,一开始是三百两纹银,后来改成五百两,又是一千两,现在又加了三件宝贝,说不定再这么下去,金山银山都得悬赏出去呢!”
容也笑了笑,问:“你是想说,你家闹鬼的事情吗?”
鬼这个字,从他薄而精致的嘴唇里轻轻吐出,仿佛带着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让管家司徒轻轻打了个抖。
“圣师果然厉害。”他很是谦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附近是祝老爷的茶楼,可否请圣师和您的小弟子拨冗喝一杯茶,听我将事情讲一讲。”
容也虽假托是个圣师,可他绝不是圣父的性子,侧头看了顾闹闹一眼。
别说闹鬼,闹妖怪,闹啥他都懒得管,但他是带顾闹闹出来玩儿的,顾闹闹果然很感兴趣,眼睛亮晶晶地回望着他,小声说:“容也叔叔,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鬼呢!”
祝老爷在这条最繁华富庶的商业街上,有他自己的酒楼和茶楼,管家司徒客气地请圣师到了雅间,坐了上座,他见圣师很重视那个可爱的小孩子,便命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小孩子喜欢吃的糕点零嘴。
顾闹闹一边吃,司徒便十分忧虑地说了情况。
“我家老爷最近十分喜欢一个漂亮的西域舞娘,一头金黄色的头发,碧青的猫儿眼,花了千金帮她赎身,并且将她安置在家中,特意为她做了一座千舞阁。”
司徒解释说:“这千舞阁花费重金,阁内铜沟玉槛,饰以珠玉,阁中遍植梧桐,取的是梧桐栖凤凰之意。尤其是胡姬爱跳舞,我家主人便在千舞阁的正中挖空了一大片地方,用木板悬空,镂空的下方安装了许多弦琴,并和木板以丝线相连接。
这房间的四周全部镶嵌了重金从西域购回的大镜子,一旦胡姬开始起舞,那屋子下方的琴具便开始同奏,而胡姬妖娆急旋的舞姿,则映照在无数面镜子中,一美人舞,如一千个美人舞,所以叫做千舞阁。”
容也淡淡笑了笑,对管家描述的穷奢极欲的生活不甚感兴趣。
他心想,没想到人类的首富,竟是如此劳师动众,奢靡不堪。
司徒没想到圣师听了自家老爷的奢靡行为,似乎毫不在意,对他的敬仰又多了一层。
果然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
“是这位胡姬先见的鬼么?”容也淡淡问。
司徒看了顾闹闹一眼,小声问:“圣师,这具体的见鬼之事,要在孩子面前提吗?”
顾闹闹从食物中拔出头,立刻说:“大叔,我不怕的!”
容也笑了笑,心说自己的种,果然是胆子奇大无比。
“说吧,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顾闹闹也说:“是啊,大叔,你只管说,不碍事!”
司徒是个妻管严,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我把这些可怕的事情讲给你听,你娘亲不会责怪我吧?”
虽然一个喊名字,一个喊叔叔,但司徒有一种奇妙的错觉,圣师大人对这孩子如此纵容,该不会,其实他们是亲父子吧?
顾闹闹说:“我娘最喜欢钱了,等我把一千两银子和宝贝带回家,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容也用手捂着额头,挡着即将流出来的冷汗,他怎么觉得,顾南姝要是听到儿子这么评价自己,她不会太高兴呢?
“容也叔叔,你忘记了吗,我娘亲说过,给她播种的男人是个不用管的狗东西,她会给我和吃吃找一个好爹,天下最有钱的男人!”
“咳咳咳咳咳……”容也本在呷茶,一下不留神,呛到了气管里,他狼狈地捂着嘴唇咳个不停。
司徒用奇异的目光看了看顾闹闹,又看了看圣师,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娘亲之间的关系,真是耐人寻味啊。
“好吧。”他顺了顺自己柔顺的胡子,继续说:“千舞阁建成之后,我家老爷和胡姬彻夜歌舞,谁知有一天,胡姬一人在屋子里头练舞,突然吓得面无人色冲了出来,嘶喊着她见鬼了!”
顾闹闹的好奇心提到了极点,他忙说:“是什么样的鬼啊?”
“胡姬说,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和她不一样。”
司徒说话时,手指竟不自觉轻轻颤抖起来。
“不一样?”
“她说,她是侧着身子跳舞的,但余光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居然翩然一个转身,正面对着她。”
顾闹闹眼睛发亮:“确实有点吓人。”
司徒又看了孩子一眼,小孩儿,可你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是啊,一开始,我家主人告诉胡姬,一定是你跳舞跳得太累,所以眼花了。
胡姬被他温言软语劝了回去,谁知第二次跳舞,她又闹起来,哭喊着说,那镜子中的胡姬更加猖狂了,和她跳的舞步都不一样!
这就罢了,我家老爷上个月过寿辰,他特请了丞相大人入府一叙,丞相也听说,我家主人买了一个绝色舞姬,又建了一座亘古未有的千舞阁,说想要开开眼界,看看一千个美人跳舞的盛景。
谁知,胡姬不肯献舞,她说千舞阁里有鬼,她这辈子绝不踏入一步!
我家主人也生气了,将她的卖身契拿出来,砸在她面前说,你的命都是我的,若你不听我的话,要么赔卖身钱,要么就去跳舞,要么,也可以去死。”
容也抿了一口茶水,冷冷一笑,这就是人类标榜的爱情。
可以为这个女人建一座千舞阁。
也可以让她还钱。
或者去死。
司徒继续说道:“胡姬无奈,终于战战兢兢去了千舞阁献舞,她那一支胡旋舞出神入化,腰肢旋转如飓风吹过的柳枝,但一舞未了,她突然高声狂呼有鬼!并且——”
雨水的寒气似乎侵了进来,司徒的声音一沉:“她生生将自己的碧儿眼挖了出来,痛呼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