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睩有想过,一旦‘罗睺’回了头,等待他的将是——人世的悲恸。他的耳朵和眼睛,将满是死难者的呼求...但她没想过,来得这么快!曼睩惊恐地霍然回头,却看不见萝卜。除非,她放下压在她身上的两人......
“一双手,承载不了太多。花草、锦饰、脍炙、才貌,入了女子的心,没什么不好。怜悯、给予、雄心、守护,本该担在男人的肩上。汝,错位了。”曼睩,选前者!
我是沐浴在男女平等的光辉下,成长的。所以,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在我的家乡,一直有个疑问——如果,母亲和爱人,都落入水中。先救谁?我早以想好——先救母亲。然后,和爱人同死。”
“最近,我又发现:每一种感情都有,各自深浅的不同。任何感情一旦到达了‘爱’的程度,它就具有了排斥一切的力量。好比,‘恋物癖’‘事业心’。我确定不了,怎么做更对一些,但我能确定——自己无法承受,时间的‘缓刑’。所以,于我而言,长流不断的亲情,抵得过,汹涌澎湃的爱情。”
汝选,作为吾之亲人,守护吾。“......那汝,跟雪夜废什么话!”
“.....大约是:每一种感情平常时,各自发展。冲突时,才需取舍吧.....比如,一页书、素还真、柚子、雪夜,取了泛爱众,舍了私情。皇甫笑禅、慕少艾、萧中剑,取了友情,舍了自身和对大众的责任。你、我、倦收天、叶小钗.....当苍生和自己亲人敌对时,我们从未有过,其它考量。”
作为君家的人、作为世间生灵的一员,你放不下生灵。未来的取舍,绝非如你所说般、轻易......世间可选千万,汝选择了、最艰难的一途。
“上次,汝完全忘记了吾。这次,汝没忘了,计较双方的力量。汝,进步了.....人的一生,就是将愿望与行动,统一的过程。”汝对己之苛责与吾对己之放纵,对比鲜明.....
罗睺让曼睩渐渐睡去,托住她,慢慢放平。
许是,太过担心少独行,枫岫睡梦中,看见一片枫叶翻飞在少独行身旁——
“多日不见,不如趁此会到寒光一舍,一饮香茗如何?”
“吾,从不饮茶。”少独行回道。
“那......不知,可否来秋水兴波,叨扰一杯剑南春呢?”
汝满身是伤,乱跑什么...“不行!”
“可是......吾生病了,正需要人的照顾啊——”
谁照顾谁,还很难说...那片枫叶,挡在面门,少独行扣指一弹。
“——咔嚓”轻微的碎裂声,“我的能量耗尽,会死的。这是你第三次,摔我......”
“还能说话,死不了。”少独行吸回,并仔细观视躺在掌中的枫叶.....单薄如纸的叶片,确实裂开了一条细缝。正要注入灵力,一试。它忽然翩然旋起,“不要那么用力,对我。我就能陪着你,更久一些。”
“稀罕、你陪!就......你,那傻了吧唧的橙红色,完全拉低了吾之格调。”
“哦,是了...你不喜欢紫色、黑色,最不喜欢红色。绿色,怎么样?你帽子上,有祖母绿...生机勃勃的颜色。”它化成一片绿色的枫叶,又变成淡黄色,“你脖子上的黄色珠子,是砗磲吧...据说,砗磲能长到两百多斤,寿命比海龟都长...喜欢长寿的东西啊——”
“白痴!吾喜欢,白色。”
“这样,也太不出众了。嗯——透明的吧,放在身上哪里,都会映出你喜欢的颜色。那我...待在那里呢?额头上...好像,有点繁琐。脖子上...有珠串了。腰上...那么多玉.....”它化为晶莹的水晶枫叶,玎玲玲地一会儿立于在额头、一会儿立于脖下、腰身.....
“不论在哪,都得给你身上开个洞,才能穿起来。”它忽地飞至眼前...要对峙?少独行停下看着它,亦不动。它往后一倒,颓然躺平掉下去...触掌之时,少独行斜拉一下,化去冲击力。
“好疼的——”他在自己掌中,冰凉凉地颤抖,“铮——”又一声...少独行注意到,裂纹似乎更靠近主脉了.....少独行略一沉吟,把它放进了,有纱巾的錾花银囊里。
“都看不见了——如果有危险,我怎么及时救你啊——”
“做个白痴吧——”要让懒虫给它蓄满灵力,省得裂成两半了。
“不要!一叶薄,一年风霜,不堪重;叶叶彤、无惧霜雪,百世丹心,今犹是!”
......“是不是,懒虫所有的叶子,都像你一样.....聒噪。”所以,你们,都喜欢红色。
“当然不是!我可是有灵识的,才不是传声筒!”
“懒虫,舍得...把你,给吾了?”
“不知道唉——我喜欢你...好像很久了。我和你,一起。好么?”......“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么...不喜欢我么?要还我回去?”
“闭嘴!” .....少独行忽然发现,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去沉剑古院?自己少年之貌,可以用老成的装扮掩饰.....一旦脱衣,少年之躯便会暴露于人前。少独行还是回了,只有他一人的秋水兴波。来到水潭边,呼唤小寿。只有看见小寿,少独行才觉得到家了。“哗——”巨大水声,一只两张双人床大小的龟,浮出水面。
“怎么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白痴在银囊里叫...少独行取他出来。在大龟面前摊开手掌,少独行道,“他叫小白痴。认识一下,这是,小寿。”
“他就是,小寿啊——一点儿也不小呢......不是!我不叫白痴。我叫.....小叶吧。”
一片剔透的枫叶,飞向大龟巨大的脑袋。“小心!”少独行急忙挡他回来,眼前忽地一黑,差点儿栽倒在水潭里...没有斜坡,小寿爬不上石台。只要尽量离开水潭,少独行仓促后退。
“娑罗树!竟是娑罗树!传闻,娑罗开花,林中变白,如同白鹤降临...真的,好像无数白鹤展翅绿叶之间...是不是,前来听佛陀说法的仙人们!”喜欢植物的小叶,两片叶裂朝后背着手,两片叶裂像腿一样行走,还一片叶裂拖在身后,像尾巴。他认认真真地评价,“花型有些像白梅,花蕊也太纤长了吧!像蝴蝶的触须一样,长长地伸出那么多根!娑罗...不似白梅稀疏,而是,层层塌塌、密密匝匝,堆砌成一座座花塔...既像翅翼,又像鹤首.....”
“小寿,还不认识你,当心把你吃了。”小叶说些什么.....少独行不知,只知道自己手和腿再也不受控制.....发冷、发抖、发软。后背怼到什么.....是树。少独行滑坐下来...不能保证自己能,安全地将小叶放进银囊里,而不掉了或者捏碎。只得,放任小叶在自己的身上,行走.....步步行远,少独行努力拉回神识,“干什么,去!”
“我要好好看看,你家这株娑罗。是他漂亮,还是风悦家的白梅漂亮.....”
“不要...掉下来了。吾,睡几天,不用.....担心。”小寿会不会饿...不及喂完的食物,就在石台边。少独行抬手扫了一下...他并不知道,无力的这一下,只是翻倒了篮子而已。
恍惚中,有冰凌凌的东西钻进了自己衣领...然后,有股暖流涌入身体。少独行扯开衣领一看,透明的叶子此刻化作血红,三瓣叶裂逐渐消失...少独行赶紧捏住仅剩的两瓣,离开自己的伤口。
白痴!听说要开个小洞,就吓得身体都裂了。现在,却生生化去全身?“不用!吾死不了。坚持住!神识不失。吾,会让枫岫救你!听见了么,说话!”少独行挣扎着站起来。
没人回答他......掌中有热流顺着胳膊流入时,少独行反而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自己的意识在散离!少独行最后的意识是: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握住手,不留一点缝隙.....
娑罗树冠里,凤凰鸣醒来了。他发现周围有许多花串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自己躺在巨大的枝干上,绿叶茂密、看不出树冠有多大。一个农家小院,是足以遮在其下的。小丫头也躺在旁边的花海中.....少年的气罩进水了,载着少年半沉在水里漂荡...那是!巨龟——足有圆桌大小的脑袋...它在哭么?因为,它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却无论如何都爬不上石台。桨般的前肢,虽然不小,但是,扒不住,也带不动庞大的半球状身体.....巨龟忽然飞上石台,腾云驾雾?
......是罗睺帮的忙?是的,他的袍袖动了...巨龟又在拉其前肢,用劲回收,刚抬起的身体,“咚——”的一下,就掉下去了......蹬,趁着抬起,快蹬!后腿!哦...后腿太短,除了撑离地面,没有多少可移动量。你爬,要去哪里.....
赶到秋水兴波的枫岫,看见少独行一只手撑在地上,面朝下趴着...心都凉了,好友爱洁,连曲腿蹲在地上,都不会做。梦中厚重、浓烈的血腥,是真的.....直到步履蹒跚的枫岫,听见少独行的心跳声,神智和呼吸才回归了。
凤凰鸣不知枫岫所想,他只看到,枫岫和巨龟的视线都指向一人。这人...身着的银丝圆领袍,琵琶大袖,下摆内收直到脚面。尤其是,大波浪的云肩夸张地宽阔。内罩纱衣轻薄半透明,银丝袍下摆上的龟鹤恍惚云雾中。腰跨玉质的蹀躞,用丝线串联结成复杂一组的玉璜、玉璧、玉珩等铺洒一地......被翻过来后,凤凰鸣发现,这人是那个‘珠围翠绕’。巨龟是他养的么?用这么大的水潭,看来很喜欢这只龟.....这里是秋水兴波?随着,枫岫的动作,凤凰鸣看见银袍下面,是浴袍样式内衣,颜色鲜红。一层又一层...老天,这是穿了十数层!不对...不是红衣,是血衣!因为裸露出来的身体,糊满血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