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曼睩哭得带呕了,素还真一边把脉,一边出言:“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奈何曼睩听不进去......玉波池里有曼睩的药,但才泡了五天......素还真想到,一个笨办法。他立即兜住曼睩,来到玉波池。
素还真用拂尘卷住曼睩的腋下,慢慢把她放入池边的水里.....环境的全变,终于分散了曼睩的注意力。她扶着岸边,茫然地看向四周......虽然不再哭了,却止不住干呕。夜间温度下降,但这个季节就是白天曼睩也不行。素还真只能一边提高曼睩周围的水温,一边分出真气充入曼睩的胃部,强制停住收缩。此时,曼睩脸上的酒色尽退,眼眸昏沉欲闭地伏在岸边。漆黑的头发沾在惨白的面颊上······觉得冷了?那是!手臂上金色纹路······曼睩不是妖族,是毒纹·····什么人、能在自己和青衣宫主的眼前给曼睩下毒?!
是来此之前,就被人种毒威胁么?素还真拂尘一抖就将曼睩提起来。曼睩的肩膀和头朝后仰着,并无肢体反应······素还真心下一沉,或是痛,他不及反应已把曼睩抱入怀中······无中毒侵蚀机体的迹象!也许,是蛊。蛊虫不活动,就没有迹象······自己当年恶心虫蛊,没学此处,素还真的心抖了抖······下一瞬间,就想到了比步香尘更精通蛊毒的绯羽怨姬······稍稍定下心,素还真用灵力试探毒纹处,毫无反应——不是活物······青衣宫主长年与毒菌打交道,也无发现。到底是什么?!素还真隐隐气躁······曼睩没有任何功体,而且年幼,一旦发作受不受得了?分不出心思为曼睩提高体温,素还真紧了紧手臂,将曼睩搂进怀里。还有一法——
引渡、毒物。即便不行,也能从自身感染中,分析毒物。为了尽快感染,素还真划开自己的手掌直接附上“毒纹”······没任何变化。需要划开毒纹处,观视内里。素还真却犹豫了,他想起了曼睩为他受的那些刀。怀中只有枕头大小的身体,长年行医的他在发病处不断摩挲,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突然,素还真发现毒纹只出现在一只手臂、一条腿上的旧伤之处,另一只手腿并无。这、不符合常理······另外,这毒纹也太过规则,还是个有序排列······咦——毒纹淡了。又用手背擦拭,好似沾染了什么,闻了闻······素还真大喜过望,使劲搓擦“毒纹”,果然是女孩子的花钿!
“哼!” 素还真气笑了,浑身一松,近乎抱不住曼睩。怀中——曼睩像一条离水的金鱼,一动不动,到处水湿哒哒的。素还真满心无奈地想·····除了活血化瘀,开窍醒神,提升元气之外,还需再加几味药。
远处,传来虚蟜呼唤曼睩的声音,素还真应声。虚蟜迅速到来了,素还真立刻叫虚蟜下池,护着曼睩。自己则盘腿坐下,原先裹住曼睩的拂尘,垂在水里。拂尘接触水面的地方,滚沸起来。但要蒸腾这么大池水,尽快逼出药力,就算是素还真,也是为难······运功中途,素还真发现曼睩安生下来,沉沉睡去······
当沉睡的脸上又有了嫣红,素还真停止了运功。之后,素还真发觉自己的衣袍前后全湿了。顾不上这些,满手血和颜料的污脏,就附在洁白的细腕上把脉,素还真一时哑然······着实过头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对突如其来的祸事,惊惧到头脑不清——哪怕已显出是花钿,自己还是下意识把曼睩的皮都搓掉了。
运功的脱力,让素还真无法开言。歇了好一会儿,素还真才开口道,“离水后......注意保暖、避风,头发要干透·····以后,每天来泡两次.....每次,半个时辰。别去、没荷花的地方·····水深。”指了指掉皮的那处,素还真又拿出一盒膏脂,“涂抹,少见水。”
虚蟜笨拙而粗大的手指涂抹露出的红肉,素还真都替曼睩疼得慌······好在,出水前虚蟜先弄干了曼睩的头发,抱着曼睩不过几步,曼睩全身的水汽,就除没了。素还真见后,开始设法阵,保持住玉波池的温度。三人在回去的路上,素还真指点着路径,嘱道:“翠环山四季常绿,果蔬丰饶。你带她去散散心。”
虚蟜注意到素还真染红整个袍袖的手,心想:老天有眼!你终于偿还了小小姐为你流的那些血。
清晨,几乎醒来的一瞬间,胡颖就进入了思考:究竟为何,要告诉素素啊!都到了这一步,乞怜还有何意义?
虚蟜听见小小姐的呼吸一变,下一刻就看见她的眉头皱起,睫毛一片濡湿.....“小小姐,梳洗。”
似乎,有几个起落.....便浸在.....水里?曼睩举目四望.....还是昨夜的荷花池么?昨夜,似乎只有零星几朵。只一夜,所有的荷花都竞相开放了,团团朵朵围绕四周。纤细、极有风致的青绿色身影,被白色的水气衬托得无比婀娜,而那洁白的美丽面庞更娇羞无比隐在白雾中,看不真切······不过,她们一直静静地陪在我身旁,仿佛在注视着我、牵挂着我。
曼睩想,如果自己死了,不化为天上的星星,太远了·····愿化为一朵白莲。盛开在,自己牵挂的人.....眼前。
虚蟜抬着我的一只手臂,说不能见水。那处虽有一片硬皮,但一点也不疼,奈何虚蟜非要抬着。 我只好让虚蟜带着自己,去看从来接近不了的河中之花······这朵半开半闭,裹紧着莲蓬不肯展露的,是用嬉笑、疏懒掩饰悲痛、颓废的慕少艾吧。是谁,在能换心的医者脸上,留下了永久的黥刑?这黥刑带入黄泉,会更好相认么.....这朵,侧身而立,将层层叠叠的花瓣悉数一边垂下的,是永远只会伤己,不愿伤人的萧中剑吧.....这朵,只剩两片残瓣,却有嫩黄的花蕊和鲜绿的莲蓬,是皇甫笑禅的写照。一身残破,仍然奉献出最硕大的果实。笑禅啊······我甚至不敢靠近你,害怕水波将你最后的花瓣,荡落下来。
你们都走了,我再也无法触及到你们。就像,不论我将落下的花瓣埋入土里,还是养在水里,都无法改变枯萎的结局。 唯有——更加珍惜,还活着的人。
有人来了,虚蟜转身,发现是素还真。
“啪——”我看去,原来是虚蟜撞折了荷花,摔在水里。虚蟜僵住了,因为,小小姐对这些花,很······爱惜。
我扶起花头,它紧紧地片片包裹,只在尖端略微开启了几许。然而,折断的花茎无法提供水分,它再也没有开放的机会..... 我取下发带,小心地一圈一圈缠绕.....“虚蟜,你知道为什么琉璃仙境,只有一种花,登堂入室了?”
我没等虚蟜回答,“几乎所有的花草,都被强烈的阳光所慑,不敢抬头。只有莲花,在太阳最火热的时候,他聚力成箭,直指向天!他,不仅有出污泥而不染的风骨,更有灼人烈日下,不闪不避的对抗!炎炎烈火······焰连天,焰里还生一支莲。这便是,素还真啊—— ”我捧住他,想吻一下开启花尖.....或者,鼓鼓的花苞.....他,洁白得纤尘不染——我终是,不忍。“祝愿你,有半开半合时,娇羞的喜悦;也有全然开放时,热烈的真挚。”
素还真看见曼睩捧住鼓胀的花苞,自己脸上竟生出同样被人捧住的感觉······这让素还真微微挪开眼,然而,紧接着——她就撅着石榴籽般大小的嘴巴,凑近那朵莲的花尖,素还真的嘴皮都麻了,矮了下身······还好,她侧开了头,只盯着鼓鼓的花苞。心提着......可算,离开了······她在说祝愿,但语音凄怆。泪滴进了、开启的花端里......不同于,剧目演完后的那滴,无甚重量。这次,那紧闭的花苞,颤动了......还是自己后退这步,错了眼。
虚蟜想告诉小小姐,素还真来了。可素还真什么都没做,又走了......那他是来,干什么?唉?
虚蟜的背篓里,竟带了早饭。吃完之后,虚蟜带着我参观,翠环山的果树。外界是冬天,琉璃仙境因为地热的缘故,最冷也是秋天,到处硕果累累。我算是明白了,慕少艾为什么要和素还真争这处地方。结果,一个住峰上,一个住崖底·····是说,你和素还真做了多年互帮互助的邻居。为什么、你不找素还真帮忙,非要用替死的方法,解救羽人非獍.....
我打不起什么精神。直到看见葡萄藤,忽然想起一事,我下了地。围绕着这些粗壮的树藤查找,这有一株小的······那还有一株更小的·····我要把这些细如小指的葡萄藤,挖回去,种在天都脚下。假以时日,天都也能被绿色覆盖.....
“小小姐,接葡萄。”虚蟜把裹着小小姐过来的被子,放在背篓里垫好。指着高高挂在枝头的葡萄,问:“要,哪一串?”
我看着大串、大串垂吊下来,或深绿或紫红的葡萄。它们颗颗圆圆鼓鼓,簇拥在一起。尤其,表面那层白霜,显得这些圆胖子粉嘟嘟的。我仰头挑选了,“颜值”最高的一串。“要那串!”
“小小姐,对准位置。”
“哦——”我上下打量,来回移动背篓,“好了······你不上去么?”
“不用。”说完,虚蟜抬手一划。那串沉甸甸的,带着黑影的葡萄,当头坠下,快似流星······吃货的本质,在此显露无遗——我没有逃跑,而是死死抓着背篓,试图在最后一刻儿,调整位置,接住它。“彭——”的一声,它扎进棉被里。我的后背,吓出了汗,还好没砸在我头上。汗还没退,我的手已经揪下两颗,“来虚蟜,吃!”当清甜的汁水入口时,我和蹲下来的虚蟜不由得相视而笑。而我的眼睛,再三瞄向头上的葡萄们,觉得有几串.....好难取舍啊——
难取舍,干脆都收下。“啪——”“啪——啪——”有一串,摔在了背篓口上。我看着摔烂的葡萄,心疼极了。
“ 葡萄,乱跑!”
耶——还有这个说法?虚蟜粗喉咙,大嗓门,似乎有了温柔的意味.....
虚蟜循着水声,带我来到一处瀑布。安顿我坐在垫子上之后,他涉水而去,把溅上葡萄汁水的被子,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让瀑布冲刷。又把装着葡萄的背篓放在水流湍急处固定。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清洗方式,还觉得很有趣。当虚蟜全身湿透,脸上,身上尽是晶莹、冰凉的水珠时,我才想起:原本,虚蟜摘葡萄根本用不着我,费了这么多事,只为了我开心。我看着他,拧干被子,抖散折好,搭在背篓。看着他,蹲在我面前,问我要不要抱······忽觉,就为了如此珍爱我的虚蟜,我也得振奋精神。我笑着,飞奔而去。虚蟜在后面追着喊,跑慢点.....在痛快淋漓的流汗里,所有的委屈、忧愁,全部无踪。这是,我来琉璃仙境最快乐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