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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会计小心翼翼的推开张海强办公室的玻璃门,探头问到:“张经理,你不忙吧?”
张海强放下手里的传真,笑着问:“啥事,周姐?”
周会计关上门,走过来,坐到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苦笑着说:“你要是不忙,我跟你说个事儿。账上现在的钱不多了,你能不能让业务员们赶紧收一下货款。特别是你的那两个客户,凤凰棉机和青云科技,他两家欠了五十多万了。”
张海强皱了皱眉,公司的流动资金从来没有紧张过,正是因为有了充足的资金保证,罗亚平才下决心让他把这两个客户拿下的。这两个客户一直按照合同的约定付款,付款期限不到,也没理由催他们啊。
“前几天不是还挺宽松的吗?这几天又没大批量的订货,怎么会紧张?”他问。
“罗总抽走一批资金。他电话里让我转告你,赶紧回收货款,别耽误年底给大家发提成和年终奖。”周会计小声说。
张海强不言语了,罗亚平回来之后,接二连三的从公司账上抽调资金,再这么下去,势必会影响公司的正常经营了。但他是老板,钱都是他的,公司也是他的,谁能说啥?
胡培选的青云科技实际上欠款已经不多了,而且到期就付,实在是没有提前催他的必要。倒是凤凰棉机那边,欠了三十多万,虽然也是到期就付,不过数目太大,可以跟张全民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先付一部分。
现在他跟张全民太熟了,根本不用再客套什么,直接发条短信过去,约他晚上一块坐一坐。果然,张全民短信很快就回了:好的。
从小楼下来时已经是夜里快两点,洛州冬天的夜晚寒气逼人,虽然只是走了几步路,但坐进车里,两人仍然是冻的嘴里嘶嘶哈哈。
“张哥,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张海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随口说道。
“又要要钱?”张全民笑着问。都是熟人,张海强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
“啥事都瞒不过你。最近公司资金紧张,马上年底了,用钱的地方太多,所以想请你帮个忙解决一下。”张海强说。
“你不说我也有数。年底前给你结清了。”张全民淡淡的说:“不过这事别让其他人知道。”
“张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张海强没想到这么顺利,高兴的说。
“我家里的电视太旧了,现在都流行那种平板电视。”张全民接着说。
张海强马上明白了,怪不得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呢,原来在这等着他。当即接口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人跟你一块去洛水商场看看。”
“你等我电话吧。”张全民毫不客气。
等把张全民送回去,张海强到家的时候已经两点半了,他摸着黑先在客厅脱掉外套,顺手闻了闻外套上有没有陪唱小姐的香水味,然后蹑手蹑脚的走进卧室,生怕弄出一点响动,吵醒了景宁。
但是卧室的双人床上空空如也,没景宁的影子。又到另一间卧室看了眼,也没有。景宁并不在家。
下午给景宁打电话请假的时候,她没说有什么事儿?那这会儿,她去哪了?
第二天张海强一早就给景宁打电话,问她在哪里,昨晚景宁手机关机,他又不好意思那么晚给老丈人打电话,所以一个人心事重重的睡了。
“我在我妈家里。睡着了,就没回去。”景宁接着问:“你昨晚几点回来的?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
张海强支吾了一下,说:“我们吃晚饭就去喝了一会儿茶,回来都12点多了。”
景宁啊了一声,说:“那你自己出去吃点饭吧。”
平时的早餐多是张海强在外面买了回来的,今天他直接去了常去的那家早餐铺,要了碗豆腐脑和三根油条。豆腐脑配油条,是洛州人早餐的基本配置,不管男女老幼都喜欢吃。
把红亮的辣椒油加到豆腐脑里,张海强刚准备尝尝够不够辣,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一个中年男人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老姚?”张海强笑着站起来,热情的跟那个男人打招呼。
“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中年男人是金马集团冲压车间的姚明理,他笑着问:“你怎么在这里吃早饭?”
将姚明理让到对面坐下,张海强笑着解释:“我就住在前面不远,丽景家园。你这是去上班吗?”
姚明理也要了豆腐脑和油条,他用无名指僵硬的左手捏了根油条,在豆腐脑里蘸了蘸,一口咬掉半截,一边嚼一边说:“去上班。还是你厉害啊,出来几年就买房子了。你住的这么近,怎么不去厂里玩?”
张海强边吃边说:“算了吧,我在厂里时都没人待见,现在人都走了,回去了更没人理我了。”
姚明理感念张海强曾经带着他去法务处,一直对张海强很客气,笑了一下,说:“李红旗现在是副厂了,还兼着车间主任。陈苏那个小娘们现在牛逼了,主任助理,车间的事儿都是她说了算。她跟你以前不是一个办公室吗?怎么会不理你?”
在金马车间两年的工作经理仿佛已经非常久远,张海强平时很少想起,姚明理这么一说,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陈苏绯红的俏脸和李红旗铁青的怒容,那次是自己撞破了他俩的好事,不知道现在厂里的人知不知道他俩之间的事情。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起姚明理的事情:“你的事情最后怎么处理的?”
姚明理果然愤愤的骂道:“处理个屁。李红旗这个鸟人,我找了他几次,他都给老子踢皮球。法务处那帮牲口不吃好粮食,能干出什么人事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姚明理还如此不平,张海强赶紧又换了话题,生怕姚明理一气之下吃不下饭:“嫂子和儿子怎么样了?都好吧?”
“你嫂子在那边超市上班,我刚把她送过去。你以后买洗衣粉可以找她,赠品让她多给你几包。儿子明年就毕业,学的是数控机床,到时我准备找找李红旗,看能不能到机加工车间去。”姚明理是个简单的人,说起老婆孩子,刚才的怨气立刻抛到脑后。
吃完一块出了门,姚明理看到张海强的捷达,感叹道:“还是你有魄力,走的早。他们那些大学生还在金马里混,混到老也买不起轿车。”
张海强笑了笑,现在一辆捷达在他的心目中已经算不上多么出挑了,可在姚明理的眼里,震撼效果依然明显。
既然张全民答应帮忙,自己这边的应收账款其实就解决了大半。公司两百万的应收账款里,张海强占了三分之一,只要他这边的数字减下来,公司总体应收立刻就减少了。其他业务人员也不需要他督促,应收账款牵扯到各自的收入,钱收不回来,就不发提成,那不是白忙活吗?谁会乐意?
但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张海强仍然简要的跟在公司的业务员们打了个招呼,又电话通知在外面的业务员,特别是在海平的朱文杰,海木机前两次订货都是先款后货,但随着订货数量的增加,付款方式已经变成月结了。
朱文杰在电话里一副成竹在胸的口吻,笑嘻嘻的说:“老牛现在跟我关系很铁,不用我催,月底自然就结清。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我不是担心你跟他的关系怎样。”张海强也笑着说:“我是担心万一他们资金紧张,到时影响你的提成。”
“你是领导,一句话就能让财务把钱发给我。所以我不担心。”朱文杰调侃道。
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张海强接通了,里面却没人说话。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还在继续,并没有断掉。又把手机举到耳朵边,喂了几声,还是没声音,可能是谁的电话串线了,这样的时候他遇到不止一次了。
刚准备挂掉,忽然听筒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在说话,只是声音很模糊,勉强能听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至于说的内容,听的并不真切。
张海强努力听,还是听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皱着眉刚想收线,忽然一个清晰的男人声音传里过来:“宁宁,这样你喜欢吗?”
一个慵懒的女声传里过来:“啊,哎呀,我。。。喜欢。。。”
这个声音让张海强血往上涌,因为他听的真切,这分明是景宁的声音。刚想冲话筒喊句什么,嘟的一声,电话被那边的人挂断了。
张海强立即重拨这个号码,竟然关机了。马上又拨了景宁的手机,也关机。这就不正常了,景宁在机关上班,按规定手机二十四小时不能关机,虽然平时晚上她经常关了手机睡觉,也从没被单位检查到,但大白天关机,这还是头一次。
虽然跟景宁结婚几个月了,但张海强并不知道景宁单位的电话。平时联系都是用手机,张海强从没在意过景宁办公室的座机号码是多少,现在想给她办公室打电话,竟然无从打起。
从声音里判断,景宁应该是跟这个男人在床上办那事,这个男人毫无疑问,肯定是赵志远。也只有赵志远,能让新婚不久的景宁做出这种事情。
张海强面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机发呆。助理小秦推门进来,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在他面前站了一会,轻声问:“张经理,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张海强像是刚看到小秦,愣怔了一下,涩着声音说:“没事,我没事。找我啥事?”
小秦递过来一张传真,说:“这是物业公司发过来的。刚才他们也打电话了,我怕传话有误,就让他们发了一份正式的传真过来。”
张海强木然的接过传真,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却一个字也没看到脑子里,他对小秦说:“我知道了,先放我这里吧。”
小秦欲言又止,转身出去了。
张海强目光空洞的望着小秦聘婷的背影,脑子里依然响着刚才电话里的那句女声。恍惚间仿佛离他而去的不是小秦而是景宁,她轻轻的掩上玻璃门,自顾自的走了。
就像是得了失忆症,这一天后面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张海强一点也想不起来。当把汽车停到楼下,抬头看到家里窗户露出的灯光时,他才意识到天已经黑透了。
张海强的模样让景宁也吃了一惊,她在餐桌前站起来,诧异的问:“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桌上的饭菜已经快凉了,两菜一汤,应该是景宁亲自做的。张海强中午就没吃饭,现在早就饿的心慌气短,他一句话不说,坐到餐桌前,拿起一个馒头就吃了起来。
“也不洗手。”景宁嗔怪道:“你咋了?怎么看着有心事似的?”
张海强并不说话,大口的嚼着馒头,很快半个馒头下了肚。景宁察觉到他的反常,不再询问,只是皱着眉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
忽然张海强猛的把手里的馒头往地上一摔,然后呸的一声把嘴里的馒头吐在桌上,厉声问道:“你上午干什么去了?手机为什么关了?”
景宁被他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蹦了起来,后退几步,瞪大眼睛,脸上全是惊恐,半响才问道:“你干什么?你疯了?”
张海强把拳头狠狠的砸在餐桌上,怒吼道:“你说实话,你上午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跟那个赵志远鬼混去了?”
景宁自打认识张海强,就没见过他着急,不管什么事情,他都是不愠不火,就连那次被人打了一顿,他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现在竟然如此暴怒,而且说出了“鬼混”这个字眼,景宁不知道她怒从何来。但鬼混这个字眼让她无法接受,她的脸色由惊恐变成愤怒,也拿起桌上的一个馒头狠狠的扔在地上,怒道:“张海强,你放屁。”
“我放屁?”张海强恶狠狠的盯着景宁,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你说清楚,昨晚你去哪了?今天上午又干什么去了?”
景宁脸色变了几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半响才说:“我上午去市里开会,会议要求关手机。下午开完会我忘了开了。”
张海强冷笑一声,问道:“这么巧?就算你关机,开了机也会有短息提示,你怎么不给我回个电话?还有,昨晚呢?昨晚你去哪里了?跟谁在一起?”
景宁的脸色惨白,下午开机后确实有短息提示未接电话,但她只是回了其中的一个,回完那个电话,她就把其他电话给忘了。
张海强见她不做声,心中的猜疑得到了验证,虽然心里一片冰凉,但怒气反而稍缓一些,他放缓了语气,对景宁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去哪了。而且这不是你第一次,我以前也看到过,只是我没说而已。景宁,我一直以为,结了婚你就会跟过去一刀两断,在大理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是吧?但现在我才明白,这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你跟那个赵志远藕断丝连,把我张海强当傻子,对吗?”
景宁的泪水流了下来,她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说道:“好,张海强,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了,我跟你说实话。没错,昨晚我是跟赵志远见面了,而且不止这一次。你说我们藕断丝连也好,死灰复燃也好,我都承认。结婚前你也知道我跟他的事情,在这件事儿上我没骗你的地方。结了婚我是想跟他一刀两断,以后再不牵扯。可那天他母亲找我,说他因为我现在已经离婚了,当时整天不吃不喝,对着我的照片哭。她让我帮她劝劝他,因为只有我才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我心一软就答应了。”
张海强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听着跟电视里演的一样,所以你就用你伟大人格去感化他,用你无私的怀抱去温暖他,好让他振作起来,继续伤害你,对不对?”
景宁又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不理张海强的嘲讽,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再跟他联系,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该再跟他联系。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这么优秀的人因为我就这么毁了。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付出的辛苦你们根本不知道。”
景宁说这话的时候,头是半低着,但张海强依然从她微撇的嘴角和凝视某处的眼神里看到了她对赵志远的不舍和爱怜。这让他又嫉又怒,啪的一拍桌子,厉声说:“他和我没任何关系,他的死活与我无关。你现在是我老婆,背着我去跟他勾搭连环,想过我的感受吗?”
景宁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张海强的双眼,怒道:“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勾搭连环,我只是去劝劝他,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就算是普通朋友,需要我帮忙的时候,难道因为我跟你结婚了,就不能去了吗?”
张海强怒极反笑,口不择言道:“你跟他是普通朋友吗?难度你跟别的普通朋友也上床睡觉?”
景宁原本稍显平复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她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向张海强砸了过去,嘴里骂道:“你下流。我什么时候跟他上床了?”
两人坐的距离很近,张海强来不及躲闪,杯子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额头,然后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的粉碎。杯子里是半杯景宁喝剩下的水,也一滴不剩的洒在张海强的脸上和身上。
张海强只觉得额头火辣辣的生疼,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景宁,冷笑一声,说:“好啊,你是不是想一下子打死我,这样你就能跟赵志远破镜重圆了。”
景宁没想到杯子会砸到张海强的头上,而且差点砸着眼睛,心里刚后悔自己的莽撞,听张海强这么一说,这是做实了自己跟赵志远的暧昧关系,心里的怒气又忽的冒了上来,顾不上查看张海强的伤势,一字一顿的说道:“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也不再解释了。我要跟他破镜重圆,用不着把你砸死,只要跟你离婚就行。”
张海强继续冷笑一声,说:“你说的很对,离婚这方面你很有经验。你跟他离了这么多次,还在乎跟我多离一次吗?”
这句话让景宁彻底恼了,她恨恨的说:“我跟他的事都告诉你了,你以前嘴上说的漂亮,现在露出真面目了,你就是这么虚伪。既然你这么在乎,干嘛不敢离婚?”
张海强揉着额头,也跟着一字一顿的说道:“离婚就离婚,明天就去离,你好赶快去找那个姓赵的奸夫去。”
景宁猛的窜了上来,啪的扇了张海强一个耳光,嘴里骂道:“你他妈的混蛋。”说完举起拳头还要再打,张海强当胸推来一掌,景宁一个趔趄,身子往后一倒,幸亏身后有餐桌挡着,才没有跌在地上。
只是餐桌上的另一个玻璃杯子被碰的飞出老远,啪的摔在地上,跌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