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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海平朱文杰那里有事,张海强将出租屋留给景宁,又借给景宁五百块钱,一个人驱车去了海平。
记得以前在某个杂志上看过一篇文章,说的是男女之事,只要有过一次,以后就会有无数次,张海强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以前谢亚儿和韩琦都是如此,本以为景宁也是这样,但昨晚景宁睡觉之前插上了房门插销,彻底击碎了他那点残存的幻想。
看来景宁心有所属,那一次不过是偶然的放纵,对他而言,权作一段甜蜜的经历,一个美好的回忆,眼下心思还是用到工作中吧。
洛州金石科技有限公司海平办事处的铜色招牌是崭新的,挂在九州大厦的大堂门口,与旁边的几十个老旧牌子比起来,特别亮眼。
张海强站在九州大厦的大堂中间,打量着这个号称“海平中关村”的宏伟建筑。大堂的挑高近十米,面积有几百平米,几根粗大的柱子将大堂分割成若干个半封闭的区域,大厦的管理方将这些区域用隔断分隔开来,租给了不同的商家,经营着电脑配件,气动部件,电子电器等各种电子产品。
将办事处设在九州大厦,是张海强的主意。这里是海平机电产品的集散地,聚集着几百家经营各品牌相关产品的商家。海平地面上的企业,提起九州大厦,没有不知道的,就像做小商品的没人不知道义务,做纺织品的没人不知道柯桥。
办事处在八楼,只有二十个平方左右,摆了三张桌子,就显得有些拥挤。朱文杰正从小推车上卸货,在初春料峭的天气里累的满头大汗。
“欢迎领导莅临视察。”见张海强进了门,朱文杰抹着头上的汗水,高声玩笑着。
“朱总亲自动手,真是亲力亲为啊。”张海强也开了个玩笑。
“我没有兵,自己想不动手也不行啊。”朱文杰哈哈一笑。
帮着朱文杰把货都码整齐了,张海强打趣道:“不错啊,照这个势头,今年海平的业务肯定能超额完成。你到时别忘了请客。”
朱文杰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茶,把嘴巴一抹,豪气的说:“这才哪跟哪啊?海木机要是开始订货,那个量才喜人呢。”
“正好啊,我就是冲着这个客户来的,咱们得想办法把他做下来。”张海强正色地说。
“有个问题我得跟你汇报一下,上次吃饭时遇到的那个彭建国,也去了海木机。而且是跟台远办事处的人一块去的。办事处是什么意思?我盯这个客户两年了,他们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让姓彭的掺合进来?”朱文杰说。
张海强回忆了一下那个彭建国,有点记不清啥模样了。看来罗亚平的预感没错,这个姓彭的估计是台远办事处在海平这边扶持二级代理,目前虽然办事处没有明说,但苗头已经很明显了。
“别担心,我们比他有优势。”张海强给朱文杰鼓劲,分析道:“他没价格优势,又是刚开始做台远,办事处也不会给他多大的支持。肯定是拼不过我们的。”
朱文杰依然担忧,迟疑着说:“可他要是一掺合,我的利润就做不上去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不掺合进来。”
张海强皱眉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尽快搞一份客户名单给我,我发给办事处那边,作为客户保护。我们就说有外地代理商在这边胡乱报价,申请价格保护。这样这些客户就名正言顺的是我们的,别人再想争,我们就有证据了。”
朱文杰点了点头,说:“我马上就弄。”
张海强又问:“小于呢?”小于名叫于安民,是负责北山市业务的。
“去北山了。晚上应该能回来吧。不过他回来也早不了,每次都是八九点才到。”朱文杰笑嘻嘻的说。于安民被安排到海平和他一块住,但却负责北山市的业务,两人都觉得别扭,而且于安民每天早出晚归,来回坐车就得四个小时,几天下来就一肚子的怨气。
“给他发个短信,让他早点回来。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张海强说。
“必须是海鲜。”朱文杰笑了,又说:“顺便加一个人行吗?我女朋友晚上也要过来,我让她给你介绍个姐妹,省得你在这边寂寞。”
张海强笑骂一句,朱文杰乐呵呵的去打电话了。
海木机是海平木工机械总厂的简称,是国内木工机械的龙头企业。这是一家有近六十年历史的老厂,在海平地区带动了几十家生产同类产品的大小企业。海木机生产的设备占据了国内半数以上的市场,并且随着海外市场的火爆,远销到南美和东南亚的一些国家和地区。
企业越大,越意味着优势和劣势同样明显。海木机的产品销量虽然可观,但产品式样老旧,自动化程度不高,这个问题已经存在多年,但技术升级的步伐却异常缓慢。技术部门多是一些年过四十的老人,因循守旧不接受新事物,任何事情都是以稳为主,缺少开拓精神。
好在周围星罗棋布的小厂给他们上了一课。这些小厂都是“偷”的海木机的技术,照猫画虎的完成了从无到有的起步阶段,随后的发展验证了这些小企业的灵活多变,他们面对像朱文杰这样的自动化设备业务员的登门推销,都是报以极大的兴趣,更愿意接受和尝试使用业务员们推荐的各种自动化设备。
产品性能的差距慢慢体现出来。安装了变频器、可编程控制器、甚至伺服系统的小厂产品,不论在功能还是稳定性方面,都超过了海木机的“古董”设备。在接到市场上连续不断的反馈之后,海木机的领导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才开始着手考虑产品的更新换代问题。
早在去年上半年,海木机的技术人员就开始一改以前对上门推销的业务员的冷淡态度,尝试着试用几个品牌的变频器和可编程控制器。朱文杰也就是这个时候,跟他们开始接触,而且很快把关系搞到熟稔。
张海强看着年代感十足的海木机厂区,对朱文杰笑着说:“要不是提前知道,谁能相信这是一家木工机械的龙头企业?”
朱文杰也笑了,低声说:“都是一些老头老脑当领导,新来的几个大学生都靠边站,能搞成这样就不错了。等会儿你见了他们总工,可不许笑。记得啊。”
张海强怀着对这句话的好奇,等在总工办公室。这同样是一间很有年代的房间,办公桌还是那种早几年常见的式样,让他想起读小学时任课老师的办公桌。桌上铺了一块厚厚的玻璃,下面压着几张表格和照片。屋里最显眼的是靠墙的绘图画板,虽然是斜放在画桌上,但仍占了很大的一块空间。
虽然已经进入新世纪,但在这间屋里时间仿佛倒流,让张海强感觉回到了上世纪的八十年代。
一个老头走了进来,花白的头发梳成整齐的三七分,清瘦的脸庞,鼻梁上架了一副宽大的黑边眼镜,眼镜好像太宽,眼镜腿又太长,所以眼镜滑到鼻尖之上,让人不由得担心下一秒就会掉到地上,摔个粉碎。他身上是一件洗的发白的工作服,两个胳膊上还套着簇新的套袖,个头很矮,应该到不了一米六的样子。
朱文杰马上站起来,笑着喊了声:“牛总好。”
牛总略低着头,目光从眼镜上方落到朱文杰脸上,注视了几秒钟,点了下头,一句话没说地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
朱文杰和张海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他们都看到了笑意。这个牛总,像是从古董堆里扒翻出来的,浑身上下透着陈旧。人既矮小,又瘦弱,却偏偏姓牛。
“到底用哪个牌子,我们还没定。还得等领导齐了开会研究一下。”牛总知道朱文杰来的目的,开门见山的说。
“对,对,还是慎重一点的好。”朱文杰随声附和:“今天我来,主要目的是带着洛州的领导来咱厂看看。看看咱们厂的规模效益,以便申请更好的支持。”
牛总又从眼镜框上方把目光聚焦到张海强的脸上,张海强不等他说话,主动上前几步,双手递过自己的名片,嘴里做着自我介绍。
牛总接过名片,抬起左手,把鼻梁上的眼镜抬起来,目光从眼镜下方看向名片,嘴里说道:“我们厂以前是一机部重点企业,改制后划给海平,也是海平市属重点企业。不管哪个厂家跟我们打交道,都要给我们最优惠的条件。”
张海强接口道:“当然当然,我们肯定会提供最优惠的条件。牛总发话了,我们肯定会照办的。”
牛总又把眼光移到镜框上面,看了张海强一眼,半响才说:“你们有什么优惠条件,比别家的优势在哪里,还有哪些不足,都整理一份拿给我,我好跟领导汇报。”
“没问题,我整理好了后让朱经理亲自给你送过来。”张海强爽快的答应了。
牛总缓缓点了点头,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名片册,翻了几翻,将张海强的名片插了进去,又翻了几翻,找出朱文杰的名片,把它跟张海强的名片放在一页上。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疾不徐,舒缓沉着,真像一头气定神闲的老黄牛。
出来海木机的大门,朱文杰对张海强说:“这个客户你觉得怎么样?”
张海强跟着朱文杰见了总工,见了采购人员,见了负责技术的电气工程师,凭自己两年多的销售经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客户,值得公司投入开发。
“这个客户最大的问题是效率太低。选个变频器的品牌就搞了一年,比女人生孩子都困难,这还干什么工作。”张海强说。
“去年他们用过一个国产的品牌,叫什么昆腾,出了很多问题。所以现在慎重了。”朱文杰比张海强了解详情,解释说:“那个选型的工程师现在靠边站了,他算是这个厂里的另类,办事比较果断,也不怕担责任。可惜,我去年来的少,跟的不紧,让国产的钻了空子。不然去年就能供货了。”
“我的感觉,还是先要把牛总搞定。他是个较真的人,他要是不认可,肯定会追着撵着阻拦。同样,要是他认可的,肯定也会咬着牙坚持。先从他身上下手,你先弄一份产品介绍,别拿那种现成的,自己动手写一份,把公司介绍的详细一些,品牌夸大一点也无妨,还有售后之类的,能想到的都 写上。”张海强一边开车,一边说。
“没问题,写这些肯定没问题。”朱文杰大大咧咧的说:“明天就给他送过来。”
张海强见他说的轻巧,有些担心,提醒说:“我觉得还是送到他家里合适。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吗?”
“这个还真不清楚。”朱文杰有些不好意思,辩解说:“不需要这个吧?他一个老古董,去了别再让他有意见了,以为我要贿赂他。”
张海强呵呵一笑,劝说道:“以前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是伸手不打送礼人。我不信你提着礼物去了,他会把你撵出来。我去年和凤凰棉机的张全民开始时也是你这想法,等我去他家之后我才明白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没人不喜欢钱。表面上看起来一丝不苟的人,可能比别人更贪婪。你想做海木机,必须把这个牛总的关系做通了。他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能在总工位子上干这么多年,肯定有他厉害的地方,只是我们还不了解。”
朱文杰张海强同时入职,虽然现在张海强是销售副总,他一直觉得张海强不过是运气稍好,能力并不比自己强,听张海强只见了牛总一面,就分析的头头是道,内心暗自有些佩服,但表面上并不肯轻易顺从。他把手一挥,说道:“搞定他没问题,你别管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
张海强不好再说什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好啊,要是做不下来,我可要找你算账。到时别说我不讲情面。”
这话就带着领导的意味了,但朱文杰并不以为忤,只是点了点头,豪气万张的说了句:“拿不下牛总,我提头来见。”
张海强相信只要朱文杰认真起来,他是有能力做好海平这边的市场的。就算海木机做不下来,台远产品在海平市的影响也已经形成,只要不出大的纰漏,业绩必将有大的增长。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景宁的,刚接通放到耳边,景宁气呼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张海强,你行啊。连续两个晚上,都有小娘们上门来找你,你还真的勾搭了一个又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