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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的态度让张海强琢磨不透。
自从上次春风一度,景宁就像被顽童吹破了的肥皂泡,忽然凭空消失了。张海强开始还以为景宁忙,没时间回复自己的短信和QQ留言,接连几次不接电话之后,他才明白,原来是景宁刻意回避,躲着自己。
女人的心思真难琢磨,自己没有勉强她,那次完全是她主动的,怎么现在又反悔了,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自己那方面表现不好,让景宁不满意了?
张海强越是想跟景宁见一面,了解一下景宁的真实想法,景宁越是避而不见。去了她上班的酒店,竟然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景宁已经离职了。
再次体会到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如此脆弱,张海强带着满腔的苦涩回到了老家。过年了,又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又要面对父母和亲朋的疑问------什么时候能领个媳妇回来?
好在腰包是鼓的,张海强给父母和姐姐一家带的礼物很丰盛。姐姐一见他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上了门,用欣慰的口吻责怪道:“买这么多东西干啥,怎么不知道节省一点。你赚钱也不是那么容易,还要买房子结婚,后面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这么大手大脚可怎么行?”
张海强咧嘴笑着说:“买了你就收着。我不在家,爸妈那边平时都靠你和姐夫照顾,我花点钱也是应该的。”
姐姐一脸的幸福,但还是说:“意思意思就行了,以后别买这么多。攒钱买房子,这是你的首要任务。”
“年后回去就买。”张海强豪气地说。
“是吗?”姐姐瞪大了眼睛,惊喜地问:“可别吹牛啊。真的年后就买吗?需要姐姐帮你多少?我和你姐夫没几个存款,不过没事,我可以帮你借借。”
“不用你帮忙,这两年我攒了些钱,付个首付没问题。”张海强一身轻松地说。
“还是少背点贷款吧,得还利息啊。你以为光买个房子就完了吗?不得装修吗?还有彩礼钱,压箱底的钱,结婚办酒席,不都得花钱?你可别觉得这两年顺当,就大手大脚的。咱爸以前总说,常将有时思无时,省着点不会错。”姐姐依然苦口婆心。
姐姐的口吻跟父母出奇的一致,问完了全家人关心的房子,接着就问起韩琦:“你跟那个小韩就彻底没戏了吗?”
张海强不想让家里人继续再提韩琦,可不论是父母还是姐姐,每次都会问起,他现在都后悔当初把韩琦说给家里人听了。他解释不清为什么韩琦要跟他分手,说了他们也不信。更说不上她的近况,问来问去都只是徒增烦恼。
“我回去了。不等姐夫了,初二再陪他喝酒。”张海强赶紧逃离。
“一说正事你就跑。”姐姐也是一脸的无奈。
在家人的意识里,既然两个人谈了那么久,只要没有原则性的矛盾,就不应该那么草率的分开。而现在既然分开了,那肯定是张海强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在他们的传统思想中,女孩子必然是分手的受害者。
按洛东省民间习俗,大年初二这天每个出嫁的女儿都要回家给父母拜年。姐夫和外甥这天算是最尊贵的客人。张海强特意给外甥包了一个千元大红包,又领着他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各种好吃的零食。
回来时手脚麻利的姐姐已经把菜摆上桌,虽然今天她也算是客人,但自家人不管这个,她炒菜水平远高于母亲,自然是今天的主厨。
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终于有了久违的过年气氛。但几句家常之后,大家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又集中到张海强的婚事上。
“你得改改自己的毛病,不然怎么谈的好好的,人家女孩子会不干了?”父亲直截了当地告诫张海强。
当着女婿的面这么说儿子,母亲有些不乐意,她剜了一眼丈夫,替儿子辩护道:“自己的儿子你不了解?”母亲不想父亲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偏袒着说:“只能说是他们俩缘分没到。”
“是啊,是啊。强子也刚26嘛,说起来也不算大。”姐夫为小舅子开脱,笑着说:“也就是咱们农村觉得这个年纪大,人家城市里三十多结婚的多的是。”
父亲不理会姐夫的话,冲着母亲瞪着眼说:“什么缘分方分,还三角分呢?说道底还是人家女孩不满意。你儿子要是什么条件都好,人家女孩会不干了吗?”他不爱听女婿这么说,这一屋子都是农村人,按农村的习俗有什么错?
姐姐撇了撇嘴,对母亲说:“你看俺爸,什么事儿都把责任怪咱自己家人头上。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儿,说白了还是感情不到,感情到了就算条件再差也断不了。我当年嫁过去的时候,宋先勇有什么?还不是一穷二白,现在我们过的咋了?也不比别人差嘛。要我说啊,爸妈你们都别着急,这种事儿也不是你们着急就能解决的。”宋先勇是姐夫的名字,当年他家条件的确一般,但姐姐张海英认准他为人可靠,并不把条件当回事,现在看来姐姐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父亲长叹一声,姐夫赶忙端起酒杯敬了过来,把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张海强庆幸自己没把自己和景宁的事儿说给家人,景宁的态度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跟父母说了只会让他们更担心。韩琦离开是因为她个人的原因,但别人听了都会觉得是韩琦把自己甩了,甩了的原因肯定是她不满意张海强。
“你们都别瞎琢磨了。”张海强哭笑不得,现在不管是他给家里打电话,还是回来,他的婚事就是永恒的话题,说来说去已经让他烦不胜烦。“要说条件呢,只能会越来越好。过完年回去我就买一套房子。你们谁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这就对了,家里还有点钱,你都拿去。要买就要趁早。”父亲脸色严肃的说,又问:“看到时还缺多少,我跟你几个堂哥转借一下,借个三五万应该没问题。他们几个这几年棉花卖了不少钱,都欠我人情呢。”父亲种棉花的技术是村里一流,堂哥们平时没少麻烦他。
姐夫看了眼姐姐,也笑着说:“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多了我没有,几万块钱还是能帮你周转周转的。”
张海强笑着摆了摆手,说:“暂时用不着,你们谁的钱我都用不着,我手里有。我自己的钱就足够了。”
“小孩子没长别的本事,倒学会了吹牛。”父亲并不相信。
“不够的话,我跟我老板借就行,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张海强劝慰道。
父母姐姐他们几个对视一眼,觉得张海强的这句话还算靠谱。
回到洛州,张海强立刻开始行动,只要有空,就开着捷达在各个售楼中心之间来回穿梭。这几年洛州的房地产行业蓬勃发展,到处都是在建的楼盘,仿佛一夜之间,洛州人民都睡在大街上,迫切的需要他们的房子。
原本抱着持币观望态度的张海强,转了一圈下来,吃惊得发现洛州的房价已经悄无声息的涨了四五百块钱,这还只是均价,一些好的地段,房价涨幅差不多一千多。
2000年柯伟买房的时候,83平米的房子只要11万,单价只有1300左右,而仅仅是两年过后,房价已经没有低于一千五六点的了,而且地段还都算不上多好,要么远离市区,要么干脆就在郊区,而市区边缘地带的房子,单价都在两千左右了。看来云勇说的没错,洛州的房价肯定是越来越贵,越早买,越沾光。
再不买还会涨,这既是售楼处工作人员的说法,也是张海强考察一圈之后得出的结论。反正也不需要跟人商量,张海强当机立断,在自己原来上班的金马集团二厂附近,全款十八万购买了一套97平米两室两厅的商品房。
之所以选这个位置,是因为他对这里充满了感情。这是他初来洛州首先踏足的地方,也是步入社会第一个工作的地方,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中宝贵的两年光阴,在这里他品尝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人生就是如此奇妙,当初怎会想到,自己的一生会跟这里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房款是他工作四年的全部积蓄。准确的说,是在金石科技公司工作两年的所有积蓄。如果不是从金马集团辞职,以金马的那点收入,想全款买房简直是痴人说梦。
现在他存折上的余额只有四位数了,但他并不心慌。自己的业务蒸蒸日上,不论是工资还是提成都数目可观,只要保持这个势头,相信到年底,存折上的数字就会变成六位了。
不过房子是毛坯房,还需要装修了才能住进去。目前没钱装修,好在他并不急着住,等发了提成再说不迟。
加入世贸组织对工控行业所带来的影响,已经初现端倪。
首先是国内品牌的异军突起。工控行业属于电子行业的分支,而中国的电子行业一直落后世界水平,这就导致电阻电容二极管三极管等零配件的质量极不稳定,甚至连变频器核心部件IGBT都不能国产,必须依靠进口。
加入世贸组织之前,受关税影响,包括IGBT在内的零部件进口价格居高不下,国内品牌只能采用国产零部件,所以产品故障率高,性能很不稳定,并不能对张海强他们销售的台湾品牌造成实质性的市场冲击。
但随着关税的跳崖式下调,国内品牌把某些关键零部件用进口部件替代,产品质量立刻实现了质的飞跃,加上较低的价格,便立刻让台远这样的中端品牌感觉到了压力。
其次是进口品牌的大量涌入。前两年张海强他们主要的竞争对手,主要是日本的三菱,松下,三肯,三木等五六个日系品牌,和西门子,ABB等几个欧系品牌,虽然对手都很强大,但毕竟不算很多。
但现在的专业杂志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各种进口品牌的招商广告,张海强数了数,差不多有三十个之多。这就意味着他的竞争对手,忽然变成了以前的几倍。工控行业自此就要进入群雄并起的战国时代了。
竞争,看来必将更加激烈。
罗亚平从2002年台远电气经销商大会上,也听到了同样的论调,但他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闯荡了近十年,早就习惯了竞争。
回到洛州,罗亚平还是把张海强叫到办公室,把在会上得到的消息说给了他。
今年的经销商大会,地点选在丽江。张海强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何况还是这么著名的旅游胜地,原本还窃喜能有这么个机会去见识一下,但罗亚平委婉的告诉他,今年的销售任务重,他就别耽误时间,还是留在洛州督促大家抓紧完成任务吧。
两个参会名额,到底罗亚平带谁去了,张海强并不清楚。虽然失望,但他也没时间多想,从年后开始上班,杂七杂八的事情纷乱繁杂,他忙的脚不沾地,也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参加什么会议。
年前安排的凤山和临洛两地的售后服务网点初显成效,给石材加工机械配套的电控柜订单猛增。这让负责技术的孔庆永猝不及防,他手下的几个技术员忙的恨不能劈成几瓣来应付接二连三的技术咨询。按照公司的分工,业务部门只负责电控柜订单的商务谈判和报价,所有的安装制作、现场调试和技术解答都是技术部门的责任。以前这方面的业务不多,技术部的几个技术员工作清闲,除了帮业务员们做做技术支持,需要他们亲自动手的工作并不多。
但现在这种清闲结束了,从年后开始,孔庆永和手下的四个技术员在凤山和临洛之间来回奔波,往往是这个客户还没处理完,另外一个客户来接他们的车子就等在门口了。
业务繁忙的不仅仅是凤山和临洛两地,刚刚成立的海平办事处也是一片繁忙。朱文杰有了自由施展的舞台,短短两个月,就在海平刮起了一阵“台远”风。
朱文杰先是仿效去年张海强的做法,联合台远洛东分公司的人,在海平搞了两场技术推广介绍会,不但将重点客户海木机的人请到现场,还在推广会结束之后,带着分公司的人去做了一次回访。海木机的总工虽然对业务员的巴结奉承早就习以为常,但朱文杰的殷勤依然让他好感倍增。
接着朱文杰又在海平发展几个二级经销商。所谓二级经销商,就是海平市的一些同行公司,他们的客户虽然不多,但往往跟某个大厂里高层领导有千丝万缕的特殊关系。这些大厂将采购计划给了他们,很多时候他们都有更换采购品牌的能力。这些二级经销商的品牌忠诚度不高,追求的是高利润率,对于进货价格非常敏感。但一旦跟他们开始合作,出货量就会非常巨大。
张海强斟酌再三,同意了在价格上给海平地区做了调整,以便于朱文杰能有更大的价格空间跟那些二级经销商谈判。海平办事处是他在罗亚平面前一力鼓吹才成立的,如果没有质的飞跃,他怎么跟罗亚平交代?
其他地区的业务也是有序展开,业务员们两年的辛勤耕耘逐渐收获成果,业务并没有因为竞争的加剧而减少。
所以当罗亚平告诫他,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面对将要到来的激烈竞争时,张海强胸有成竹地表示:“竞争也不是坏事。我们有先发优势,只要不犯错,就永远是他们追赶的目标。”
罗亚平欣慰的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递给张海强,说:“这是去丽江给你带的小礼物,东巴木雕。幸亏你没去,真没什么意思,也就爬那个雪山还好玩点。”
张海强心头一暖,知道这是罗亚平因为没让自己陪着去,拐弯抹角的安慰自己。赶忙双手接了过来,笑着表示了感谢。
罗亚平一脸郑重地说:“我马上就没时间管公司这边的事儿了,工地上工程队这几天就进场,业务这一块就交给你了,你可别给我出什么问题啊。”
张海强自信满满地回答:“你放心就是,大家都是老业务员了,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盒子,是一个圆形木盘,中间刻着一个小数民族装束的女人,举着手好像在梳妆。虽然只有寥寥几根线条,但将女人的体态神情刻画的栩栩如生,特别是丰满的女性特征,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张海强不由得苦笑一下,如果是貔貅或者其他摆件,自己还可以放在办公桌上,可这样一个媚态毕露的女人雕像,放在办公桌上显然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