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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全民正在手机上发短信,张海强知道是发给娟子的。那里每个女孩都有回头客的任务,每周必须有至少五个回头客点她的台,让她定房间。张全民最近去的勤,估计也是因为娟子催的紧。
张海强一边开车,一边想,这夜总会里的销售制度定的还是很严苛的。每周只有七天,至少五个回头客,就占用了五天的时间,剩下两天留给女孩们开发新的客户。既注重老客户的回头率,又重视新客户的开发,倒也非常的科学。比起她们,自己手下的那些业务员们简直是享福,公司的考核制度哪有夜总会的严?
张全民看到张海强嘴角的笑意,伸手在他肩膀上也拍了一下,问道:“高兴什么?是不是想起上次那个姑娘了?”
照例,从小楼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停车场周围的灯光昏暗幽明。里面没几辆车了,张全民还是等在门口,张海强要把车开过去接着他,才能离开这里。
今天晚上他吼了多少首歌自己都记不清了,嗓子都有点哑了。陪他的小姑娘一次次的问他要电话,张海强每次都拒绝了。跟这样的女孩保持距离,这是他来过几次之后给自己定的规矩。自己年纪轻轻,定力不够,万一走的近了把持不住,犯了错误,别人笑话不说,影响一辈子的幸福才是大事。
离他的捷达不远,模模糊糊的站着两个人,烟头忽明忽暗的闪着。张海强也没在意,走到车门前刚准备打开,忽然感觉后背受了重重的一击。他一个趔趄,趴在了车头上。不等他站直了身子,屁股上又是挨了一脚,他一个前冲,倒在地上。
袭击他的就是那两个抽烟的人,张海强刚爬起来,两人已经走到近前,前面那人挥拳就向张海强打来,张海强只觉得脸上一疼,他想伸手还击,但只是抓到了那人的T恤一角,他猛地往前冲去,劈手就将那人的T恤拽在手里,死死的抓住。
那人没想到张海强还敢往前冲,一个愣神,张海强已经跟他贴的很近。他挥拳又往张海强的头上打去,张海强死死的拉着他的衣服,把头藏到那个人的腋下,拳头打不到他头上,只能一下一下的打着他的后背。
后面那人冲到眼前,也是挥拳就打。但张海强跟先前那人搂在一起,死死的拽着衣服不撒手,两人扭来扭去的缠做一团,后来那人打了几下,也不敢用力,怕打到同伴身上。
这已经是张海强工作以来第二次跟人扭打在一起了,上次在重庆,当时对方人多,自己挨了好多下,这次对方只有两个人,他还是采用上次的战术,把手里这个人拽住了,就能让另外一个投鼠忌器,自己自然就安全一些。
三人的响动惊动了张全民和小楼楼下放哨的小伙子。张全民在远处忽然吼了一嗓子,然后和小伙子往这边跑来。小伙子明显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个棒球棒似的棍状物,一马当先的跑在前面。
但还是晚了,到了跟前,只看到张海强一个人躺在地上,那两个人已经跑出去老远,接着转过大门就不见了踪影。
张海强手里还抓着一件黑色的T恤,是从那个人身上硬硬的给拽下来的。也可能那人跑的急,来不及掰开张海强的手,只能脱下衣服跑路了事。
幸亏对方只是动拳头,没有用刀子。张海强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疼,但胳膊腿儿都没什么大碍。左眼角边有热乎乎的感觉,伸手摸了一把,有液体流下,估计是出血了。
张全民问起怎么回事,张海强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两个人跟自己不认识,事先也没任何身体接触和矛盾,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是为了打自己一顿。前后不过几分钟,自己连那两个人的长相都没看清楚。
“没得罪什么人吧?”张全民问:“需不需要报警?”
人都跑了,警察来了也只是例行公事做个记录而已,人又没死没残,他们才懒得多管闲事呢。张海强摆手拒绝报警,旁边那个小伙子放心的离开了。
“算倒霉吧,不管了,我送你回去。”张海强走过去开车。身上虽然还是有些疼,但都是皮肉疼,应该没什么大碍。
“能行吗?开的了车吗?去医院看看吧。”张全民的关心让张海强对他生了很多好感,以前两人只是业务关系,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互相利用而已,不管一起吃饭喝酒,还是一起去夜总会潇洒,张全民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关心自己。
坚持把张全民送回了家,张海强这才在车里打开灯,仔细的看了看脸上的伤。左眼角被蹭破了,出了些血但现在止住了,嘴唇也破了一块,已经肿了。额头上还有被指甲划破的几道血痕。
“妈的,你是娘们儿吗?打架还用指甲抓。”张海强愤愤的骂了句。
第二天浑身酸痛的起来,张海强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左眼角明显发黑,而且肿了起来。嘴唇更是肿的老高,忍痛翻看嘴唇,靠近牙龈的地方还有指甲大的一块黑色的淤血。
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但明天肯定消不了肿,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张海强恨恨的骂了一句脏话,打罗亚平的电话,简单的跟他把事情说了一下。
罗亚平在电话里把张全民一堵臭骂。按他的分析,肯定是张全民在会所里因为哪个女孩跟别人闹了矛盾,所以人家才找人报复他们。
“那他应该去打张全民啊,怎么只打我不打他?”张海强不同意罗亚平的分析。
“你休息几天吧,那种地方以后少去。”罗亚平安慰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在夜总会争风吃醋打架的事儿他听说过不止一次了,自己虽然没遇到,但没想到让张海强这个老实孩子碰上了。
洛州前段时间曾经出过一次轰动全国的大案。起因就是平时有矛盾的两个女孩,分别挑唆自己的相好的客人找对方的麻烦,不是嫌陪的不好,就是嫌对方唱的难听,结果某天晚上两个男的在夜总会碰面了,借着酒劲互相吵吵,分别叫了一大帮的人准备打群架。而夜总会的老板更不是好惹的,手下一帮的保安岂是吃素的,结果两帮人在夜总会门口就大打出手,保安驱赶的过程中又跟他们混战在一起,三伙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打的昏天黑地,警察赶来后狂喷了一通辣椒水才制止了打红眼的一群人。结果是两死三重伤,轻伤十几个,一时之间成了洛州大街小巷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海强感觉很冤,罗亚平的话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喜欢去那种地方似的。其实如果不是张全民要去,张海强怎么可能会想起去那种地方?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更没那个实力啊。
好在人年轻,伤口恢复的也快。嘴唇很快消肿,只是眼角的乌青看来短时间是消除不了的。美国电影里的硬汉跟坏人打架,总是脸上被硬碰硬的打了很多下,除了一丝半点的血痕,从没看到有任何肿胀乌青。怎么自己脸上就挨了这一下,就成这样了?看来不是导演胡说,就是自己身体素质差的太远。
至于说到底是谁打的自己,张海强一直在考虑。但他来洛州几年,自问从没得罪过任何人,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自己一顿。既然没仇人,没情敌,难道是真的替张全民挨了顿打?
忽然张海强猛地一震,自己没得罪过人吗?那张九泰算不算呢?自己断了他的财路,他能不恨自己?这人年轻时混过社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报复自己,完全有可能。
想到大概率是张九泰安排的,张海强的心里反而舒服了一些,张九泰既然如此丧失理智,只能说明他在凤凰棉机完全失去了扭转局面的机会,这对张海强来说是个好消息。
在重庆挨打,结果自己在金马集团被传是调戏女孩才导致的,这次又是在夜总会门口这种不清不白的地方挨打,是不是自己这几年流年不利,老天爷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要远离女人啊。真要是这样,那还活个啥意思?
柯伟和小贺正好过来串门。柯伟一见面,就哈哈的笑的直不起腰,张海强知道自己眼角嘴唇都肿着,看起来是非常的滑稽,柯伟这么不顾及自己感受的当面大笑,他也只能又气又笑的骂道:“小心点啊,别笑断气了。”
小贺早就听说了韩琪的事,她为两人的分手感到惋惜,白了一眼自己的老公,笑着对张海强说:“赶紧的好起来,我再给你介绍个对象,我们学校今年又来了几个实习的女老师。”
“可拉倒吧,我这都破了相了,谁会看上我。”张海强自嘲道。
“韩琪难道真的不回来了?”柯伟问。旁边的小贺偷偷瞪了他一眼,怪他这个时候提起张海强的伤心事。
反倒是张海强表情不变,没有任何的痛苦样子,只是淡淡的说:“去海南了,说是不回来了,电话也换了,我也联系不到她了。”
“这样也好。”柯伟正色道:“你俩就算是真成了,她妈这样的人,也会横挑鼻子竖挑眼,还不如早点结束呢。你是不知道丈母娘有多难伺候啊。”
张海强还没说啥,小贺在旁边忽然向柯伟扔过来一个桃子,重重的砸在柯伟的肚子上,然后呵斥道:“柯伟,我妈很难伺候吗?你指桑骂槐的想造反啊?”
看着柯伟作揖求饶,张海强和小贺哈哈笑了起来。
走之前,柯伟告诉了他最近的打算。金马集团这几年的效益是一年不如一年,领导们也是想尽了办法,今天跟这个合资,明天跟那个联营,搞来搞去,效益还是跟过山车似的一溜下滑。据说光银行贷款就已经上百亿,已经严重资不抵债。
“这么好的企业,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张海强虽然在金马只是小小的技术员,并不受任何领导待见,但毕竟是自己参加工作后去的第一个工厂,他心里还是很有感情的。
“去年就已经不大行了,大环境如此,各地都禁摩,卖给谁?没听说轻骑都已经快倒了吗?何况别人都说金马就是市里的提款机,内幕很多啊。”柯伟感慨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张海强问。
“我准备复习一下,考公务员。”柯伟沉吟了一下,说:“金马肯定要改制,到时肯定会裁很多人,与其等着到时被裁掉,还不如早点跳出去。我先考考看,考不上就再找其他厂子。现在看来,你离开的非常正确,金马现在金玉其外只剩下个空架子,和我一块进厂的学生去年年底走了三四十个,李中军也辞职了,去了无锡。”
张海强好久都没跟以前的同事联系过了,听柯伟说起他们现在如此,感觉颇为惊讶,他问道:“怎么忽然都离职了?我走的时候还都好好的不是吗?”
柯伟苦笑一下,说:“不走又能怎样?工资不升反降,拖几个月也不发,发也是只发个生活费。我比他们好点,好歹能挣点外快,他们靠着死工资,不走只能等着饿死。”
“那你好好复习,考上公务员,以后我也有个靠山。”张海强由衷的祝福道。
柯伟看了眼远处的小贺,小声说:“你以为我想考啊?是她逼着我考的。笔试完了还有面试,我又不认识人,面试肯定过不了。按我想法,是找个做机械的厂子,或者是跟你似的做销售,早点出来。可她非要我趁现在不忙,复习考试,奶奶的。”
看着柯伟一脸痛苦的样子,张海强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听领导的话,按领导的指示办,相信领导的水平和眼光,你一定行。”
小贺温顺的挽着柯伟的胳膊,两人渐行渐远,张海强远远看着,心里又一次泛起了对韩琪淡淡的思念。
每个同事看到张海强的熊猫眼都问他怎么回事,张海强只说喝醉了跟人打起来,被人胖揍了一顿,没有提是和张全民出去被打的。年轻人喝醉了打架是常有的事,这样说并不丢人。
听他这么说,大家几乎都是一个口吻:你还会打架啊?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张海强属于那种不会惹事也不敢惹事的老实孩子,没想到喝醉了也蛮有血性,像个男人。暴力虽然为多数人不齿,但暴力的确是展现男人阳刚气的最好途径。
三天没上班,积攒了一大推的事情要做。业务员差旅费报销单需要他签字,他签字之后才能送到财务部门审核,审核通过罗亚平再签字,才能核销借款结清余款。他自己的单子也需要整理报销,不管是汽车费用,还是餐饮费用,必须当月账当月清,这是公司的规定。
上次请张全民吃饭的发票还没开,当时正好饭店的机打发票用完了,当时前台提议给他那种手撕的定额发票,张海强拒绝了。一是因为这种发票假的太多,拿回来财务没法下账。二是以前一直是机打发票,忽然换成手撕定额的,容易遭人口舌,让人觉得自己沾公司的便宜。今天得抽空过去,再把发票打出来。
景宁看到张海强的脸也大吃一惊,拉着张海强的胳膊连问怎么回事。张海强故作轻松的告诉她喝醉酒惹事被人打了。景宁一脸的狐疑,笑着说:“不是吧?是不是你招惹哪个小姑娘了,让人家老公揍了一顿?”
张海强苦笑一下,说:“我倒是想去招惹,可也得有这个机会啊。”
景宁神秘的一笑,说:“是不是那天跟你有说有笑的那个女人的老公?你还是小心点,别成天招猫逗狗的,你看人家下手这么重,再打正一点,你这个眼睛就保不住了。变成独眼龙了看你还怎么花花?”
张海强故作生气的瞪了景宁一眼,说:“那我招惹你行不?据说你老公体格不如我,来打我我也不怕。”
景宁脸色一暗,伸手在张海强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说:“不用他动手,我就能把你再打出个乌眼青。”
玩笑了几句,张海强刚准备走,景宁又喊住他,说:“你等会啊,我去给你拿点药。”
张海强推辞说:“不需要啊,我那里有。”
景宁一本正经的说:“你不懂,我这个是马家的,效果比你拿的那些药好多了。”马家膏药在洛州赫赫有名,据说小到一般的跌打扭伤,大到严重的筋断骨折,贴上几幅立马见效。马家膏药的当家人,现在已经是洛州有名的企业家了。
景宁拿来的药膏的确管用,抹了两天,张海强就感觉脸上的淤青明显的淡了。活血化瘀对于堂堂马家膏药而言,那真是小儿科了。
特意给景宁打电话表示了感谢,景宁笑着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以后再出去勾搭人家的媳妇,让人揍了,用这个药膏就行。”
这个景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