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没有回应声音。她只是拿着黑刃,然后慢慢地移向了雷格纳的左肩。
雷格纳此时赤裸着上身,在银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原本就狰狞可怖的伤口此时更是带上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把那些烂肉给剃掉,不用担心我。”雷格纳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虚弱,但是他还是对莎莎露出了一个鼓励性质的笑容,然后轻声说道:“你也不用害怕,会做饭么?”
莎莎用力的点了点头,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了,所以她也经常做饭。
“很好,那你就当自己在切肉排好了。”雷格纳装作满不在乎一样地说道,而事实上,他知道这一定会让自己很疼的。
但是雷格纳这么说却让莎莎有些犯难了,因为她只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平常里有新鲜的烤小麦面包吃就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肉排?那是什么东西?
莎莎说出了自己的困惑,这让雷格纳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莎莎竟然在这个地方上面较真。所以雷格纳只能接着鼓励了莎莎几句,最后莎莎拿着黑刃,慢慢地把刀锋移到了雷格纳的伤口处。
“只要杀了他,就能为父亲和哥哥报仇了?”莎莎不由得在心中暗想。
她把匕首贴在了雷格纳的伤口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始了自己的切割。
“嗯哼……”雷格纳发出了一个痛苦的闷哼声,那里的伤口已经被断箭戳得血肉模糊了,现在剧痛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如果不是多年磨练让他的意志力有了明显的提升的话,雷格纳只怕早就晕过去或者发狂了。
嗤!
莎莎切掉了雷格纳伤口上的一点烂肉,虽然鲜血淋漓,但是莎莎的手却意外地平稳。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如果不稳定下来,面前这个家伙就有可能有生命危险。而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这个即便被自己出卖还是拼命保护自己的家伙死掉。所以,她必须平稳。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杀掉雷格纳,杀了他能报仇?她现在已经不相信过这种鬼话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和雷格纳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仇恨。
一方面是软弱的性格让她无法仇恨什么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雷格纳之前说过的话。他说过自己觉得生命是平等的,所以莎莎觉得这个青年从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想伤人,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才杀人。
而父亲和哥哥的死,也不能怨在雷格纳的头上。就算没有他,海潮城还是有可能以别的方式沦陷,而且雷格纳也不是直接砍死她哥哥的人。所以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考虑,在莎莎看来,雷格纳都不是她的仇人。
所以,莎莎此时就是想帮雷格纳疗伤,就是想救活这个青年。他帮了自己那么多次,即便身陷重围还是努力地保护着自己,莎莎有什么理由不帮他呢?一定要帮他,至少在这一点上,要对他做出一些报答才可以。
而当一个人拥有了无比坚定的信念的时候,她就能拥有了远超常人的执行能力。莎莎觉得自己此时仿佛变成了一个熟练的医师一般,雷格纳让她切割那里,她就会切割那里,没有会错意,也不会手抖。
无麻醉状态下的拔箭过程痛苦程度远超雷格纳的想象,但是在经历过黑暗之躯遇上神圣能量那种等级的折磨之后,此时的痛苦还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当莎莎终于切出了足以拔箭的伤口之后,雷格纳用暗影之锋给莎莎做了个简易的工具。这东西和镊子有些相似,但是在两个尖端却向内有着咬合的尖齿,使用它的话,就算是莎莎也能轻易拔出断箭。
拔箭过程非常顺利,莎莎在把鲜血淋漓的断箭拔出来之后也仿佛虚脱了一样瘫软在地,那模样看上去倒像是她中箭了。
雷格纳默不作声地从空间口袋里拿出了超级治疗药水,这些保命的家伙他自然会带上几瓶。以宫廷法师协会特制的治疗药水的药效来算的话,他估计能在明天中午的时候就能恢复大部分行动能力。
“要在这里呆一晚上么?”雷格纳一边给自己包扎默默地想,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哪怕是他现在的状态也能依靠暗影瞬身逃出千年古都。但是雷格纳却没办法丢下莎莎,他一走了之,这个小姑娘该怎么办?她一旦出去,肯定会被斯托克人抓住拷打的吧?
所以,雷格纳打定主意现在这柴房里隐藏一天养养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怕萨特打死都想不到他还敢藏在这里。至于明天……明天不行就带着莎莎一起杀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包扎完成之后反正左右无事,雷格纳就开始和莎莎闲聊起来,一方面是为了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疼痛之中分散出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减轻莎莎的压力,这小姑娘八成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雷格纳害怕她定不住压力崩溃了。
“一个声音告诉我的。”莎莎回答。
“声音?”雷格纳一愣。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莎莎缩了缩自己的身子,然后轻声说道:“那个声音是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来的,她的声音和我的一样,而且我也可以通过意识直接和她交流。她始终在说你的坏话,想让我揭发你,后来……”
“后来你揭发我了,就是这么回事。”雷格纳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莎莎,然后诚恳的说道:“你是因为家人的死而怨恨我么?”
“不……”莎莎摇摇头:“我之前只觉得那个名叫雷格纳的人很坏,但是仔细想想的话,我又觉得哥哥的死怨不到他的身上。一切,都是这个战争的错。”
“都是战争的错……”雷格纳不由得喃喃,可战争是谁引发的呢?
“不愧是黑暗挽歌雷格纳大人,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和别人聊天交心。这份定力倒是让人佩服。”充满诱惑力的沙哑女声在门外响了起来。之后原本反锁的房门竟然轻而易举的就被推开了。
“一号!”雷格纳目光一寒,他往前凑了凑,然后把莎莎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微小的动作倒是让一号愣了愣,她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雷格纳,然后喃喃着说道:“真的变了么?”
“你说什么?”雷格纳没有听清。
“你一定要保护这个小姑娘么?”一号问道。
“是的。”雷格纳点点头:“我说过了,这是为了我自己,人为了自己,可是什么事情都会做的。”
“包括为了自己而死?”一号反问。
“是又如何?”雷格纳毫不示弱,其实他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如果一号真的打算动手的话,他就只能放弃莎莎独自逃跑了。往后要么想办法把她救出来,要么给她报仇。
但是为了保护这个小姑娘而让自己把性命搭上,雷格纳还是不干的。正如安妮洛特所说的那样,他这条命不只是他自己的,他还要多为等待着自己回来的人考虑一下。这听上去或许很虚伪,但是也是最真实的。
“我不信。”一号摇摇头,她其实早就看出了雷格纳的意图。
“信不信由你,至少目前,我不会退缩。”雷格纳被人看穿也不脸红。本来嘛,这就是你们斯托克的人,老子花点心思保护她已经够意思了,你们这会儿还来指责我?还能要点脸不了?
“这一点,你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号又说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话来。
“别说得好像你之前很了解我一样。”雷格纳皱了皱眉头。
“我不了解雷格纳?黑暗挽歌,但是我了解另一个人。”一号说道。
“那么,你来这里是什么目的?杀我的?”雷格纳警惕地问,他也有点弄不懂一号的意思了。如果是抓自己的话,这个时候还是叫来一些人比较好。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她究竟想干什么?
“我说不是,我不仅不是来杀你,而且是来救你的,你会相信么?”一号问,她此时脸上蒙着面纱,只能从眼睛里来判断她的表情。
“不信。”
“但事实确实如此。”一号对雷格纳的回答也不意外,她接着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走,我能带你安全的离开这里。另一个,就是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然后过一会儿被人发现、追杀。到时候你或许能跑,但是这个小姑娘却不一定了。”
“……”雷格纳有些犹豫,他其实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独自逃跑,自然是问题不大,但是带上这么一个小姑娘的话,雷格纳就不知道能不能办到了。
说到底,这一次选择是在看雷格纳愿不愿意分担莎莎所承受的风险。而选择权似乎还完全掌握在雷格纳手里,当然,一号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你的目的是什么?”雷格纳低声问道。
“我自己愿意。”一号漫不经心的回答。
“情报局不都是以国家利益为重么?”雷格纳讽刺着说。
“我本来就不欠这个国家什么,我也不觉得自己是在为这个国家效忠,我侍奉的是更加伟大的东西。”一号的眼睛里终于显出了几分认真。
“……”雷格纳很挣扎,他害怕一号把自己带去一个埋伏布置十分完美的地方,这么一来自己恐怕跑都跑不了了。
“还在犹豫么?”一号看了看雷格纳,然后撇撇嘴:“你肩膀上的那一箭,就是我射的。”
“……”听到这句话,雷格纳似乎若有所思,最后他还是咬着牙点点头:“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