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被深深地震撼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舍弃自己的生命与修为去守护虚无缥缈的臣民与国土?在修士眼中,除了他们毕生所追求的巅峰外,一切皆是蝼蚁,尤其是天阶大成!
天阶大成啊,只差一步便可超脱世俗,遨游天地间,不被规则束缚,不被寿命困扰,扪心自问,此举,莫白他做不到,可这天下间,除了曾经的天佑圣母楚宣萱,又有谁能做到?
心中不免被楚宣萱的伟大所感染。
过了许久,莫白沉浸在那场战争与楚宣萱故事中的心神才勉强恢复过来,缓了好一阵却是指着元忆秋大骂:
“你个王八蛋,亏你也是东土修士,跑到楚家去偷抚仙琴?这种缺德事你都能干得出来?你是懂音律还是咋的?这抚仙琴现在除了那一丝丝不知道到底还存不存在的大道感悟,说白了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琴,就算真的有那感悟,你觉得凭你也能以音入道?我看你连五音都不全吧!琴留在楚家好歹有个念想,也能激励后辈努力修炼,你倒好,你......你......这样吧,也别等楚家人找到你再把你大卸八块了,我现在就动手了结了你!”
说罢就要举手准备掌毙元忆秋。
“且慢!”
元忆秋此时急忙喊停:
“莫兄弟,其实在做这事之前,我也有过犹豫,明白自己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本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我......可我实在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呵呵,你还真瞧得起你自己?凭你一句话我就得把你放了?那我岂不是一并变成了帮凶?这样我良心上可过不去。”
“再说了,楚颜惜见过你的脸,楚家早晚会查到天石城的头上,你可知庆安城是什么实力?天石城又是什么实力?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楚家不会怀疑是天石城背后的安家指使你这么做的吧?你这不是把我们整个天石城和安家往火坑里推吗?”
莫白越说越气。
“别废话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没有丝毫信誉的无耻混蛋。呸,说了这么多也就是想让你死个明白,这么大人了,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真是替你爹娘着急。”
元忆秋也是一位修士,更是一位东方武者,天佑圣母的事迹是所有东土子民的骄傲与泪水,一步步修炼到人阶小成的他又怎会不清楚?
可本来羞愧难当元忆秋一听到爹娘二字,却是瞬间眉头皱起,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莫白面前。
莫白被这一举动吓了个大跳,什么情况?下跪求饶?他元忆秋当时面对楚颜惜指着他喉咙的长剑时散发出的那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哪去了?装的?不像啊......
只见元忆秋匍匐在地给莫白磕了一个响头,再抬起头时,这个堂堂七尺汉子竟然眼眶含泪,愁容满面。
“算我求你,我现在真的不能死,我死了,我娘就完了,陈铁也完了。”
其实刚刚莫白说的那些话也只是吓唬他而已,好好一个大活人,哪能说杀就杀?
只是当时气急,想教训教训元忆秋罢了,再说看他之前在极度凶险的情况下,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神情,也不似大奸大恶之人,可又实在想不明白他刚刚淡然赴死的样子与现在下跪求饶的模样是一个人。
难道是因为自己好说话?还有一点,这事和他娘以及陈铁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看懂了莫白心中所想,元忆秋又是磕了一个响头,开口说道:
“莫兄弟......不,莫前辈,之前去偷抚仙琴确实是我不对,而且当时我也是下了必死的决心,我一个小小的人阶武者,哪里有胆子去庆安城城主府窃那拥有无上威望的抚仙琴?我是被逼无奈啊......唉......”
说到此处不由连连叹息。
莫白眉头一挑,示意他接着说。
“先前给前辈讲述西荒之战时说到的皇甫家族,不知前辈是否还有印象?”
元忆秋顿了顿,艰难说到:
“此事,便是皇甫家指使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莫白心里猜测了无数种可能,恰恰没有料到,觊觎抚仙琴的,正是楚宣萱的道侣皇甫泊元所在的皇甫家!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可要知道你所说之事代表了什么!”
莫白心中紧张的突突直跳,纵然他不知道千年前的西荒之战,也不知道皇甫泊元与楚宣萱之间的深情陪伴,但也听说过现在的皇甫家,虽然和楚家一样,皇甫泊元飞升天界之后,再没有天阶高手坐镇,却也依然是威名显赫的大家族,而且多年来一直是以正道自居,天阶高手余威仍在,现在竟做出这般事来?
莫白不敢轻易相信。
“我如何能相信你所说的?皇甫家和楚家世代相依,怎会干出如此龌龊之事?如果事情败露,对皇甫家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见莫白依然不相信,他沉默了,虽然他也知道,这件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换做是谁都难以理解,可心中越想越恨,恨那些操控他的人,恨那些驱使他的人,不由自主便红着眼眶对着莫白咆哮了起来:
“因为他们清楚,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不会、也不敢对别人说出这件事,我的命握在他们手里,我娘和陈铁的命也握在他们手里!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他们逼我娘吃下毒药,用大法力强行封锁陈铁的灵台,就连我也被他们种下了灵魂枷锁,除非我突破灵阶,否则我这辈子都只能是皇甫家的一条狗,一条狗啊!哈哈哈哈!”
看着疯狂大笑的元忆秋,莫白沉默了。
他的灵识一直覆盖着元忆秋,他知道,从元忆秋的灵魂波动来看他说的都是真的,而且先前不曾察觉,仔细看下,确实是在元忆秋的灵台之中发现了无数条漆黑的锁链,锁链贯穿他的灵台,牵一发而动全身,灵阶之下确实对这黑色锁链毫无办法。
“那你为何会受他们控制?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莫白觉得必须把事情弄清楚。
先前狂笑的元忆秋此刻已经跪坐在地上,脸上无喜无悲,眼底却露出一抹深深的疲惫。
他没有说话,莫白也没有说话,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在这破屋里。
良久,一声叹息打破平静,元忆秋开口了,声音嘶哑。
“小时候我爹走得早,家里穷,又恰逢乱世,我娘便带着我拾荒乞讨为生,陈铁也是那时候被我娘在路边野地里捡到了。”
“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饿的不行了,我娘心软,见他可怜,便把刚刚乞讨得来的唯一一块馒头给了他,就这样,他活了下来,从此,我有了这个小我两岁的弟弟。”
“一晃几年过去了,其实现在想想,如果日子能一直像当初那样下去倒也挺好,可天不遂人愿,我娘她病了。”
叹了口气,元忆秋接着道:
“那时候我十六,眼睁睁看着娘躺在床上,却无能为力。我绝望了,没有钱,所有的大夫都不接收我们,我甚至连我娘得的是什么病都不知道,那时起,我开始恨别人,恨他们见死不救,也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本事。”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找到了我,说能给我娘治病,但有一个条件,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谁知,等他治好我娘,却提出让我偷东西这么个条件。”
“其实那个时候生活艰难,为了生存,我的手脚并不干净,小偷小摸也是常有的事,当即应承下来,他告诉我,去城中万和商号偷珠宝。”
“当夜我就行动了,并且顺利得手,找那人复命之时,他告诉我,其实早就注意到我了。那人原来是我家那个片区的地头蛇,此前我连续几次盗窃得手之后被他给盯上了,后来才知道,在那片行窃,是要上供的,我坏了他的规矩,理应断我一指,可看了我的身手后起了惜才之心,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干,我想到当时处境,与其拾荒乞讨,还不如趁机大赚一笔,便咬牙答应了他。”
“那段时间虽然干的是令人不齿的行当,可生活确实好了太多。”
“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有一天,那地头蛇来找我,问我想不想修炼武道,我说当然想,虽然当时也很纳闷,这等好事怎么会轮到我,可我也没有多想,傍晚,他便带着我离开了天石城,来到了庆安城。”
“在一间客栈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皇甫家的人。当时他问我想不想当一个强大的修士,我说我当然想,做梦都想,但我也知道,天上不会白掉馅饼,定会有什么条件,果不其然,他说让我修炼到小有成就之后当他们的眼线,他说他们需要我这种窃贼的心思、智慧与敏捷的身手,而且我底子干净,做事不易露馅。”
“我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他给我一本功法,同时也给我一颗黑色药丸,说能提高我的体质,我二话不说吞了下去,后来我才知道这药丸竟是毒药,自那之后,药力便化作灵魂枷锁,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制于他,而且我也听说,大齐的很多城镇都有我这种被他们种下灵魂枷锁的眼线,现在看来,他们所图甚大。”
“此后的日子,倒也过得相安无事,皇甫家的人没有找过我,我也乐得清静,整日都在修炼,终于,半年前我突破凡阶桎梏,修为达到人阶小成,就在我跃跃欲试准备出人头地之时,他们找到了我,跟我说让我想办法展现实力,混进即将举行的五城青年擂台赛,随队进入庆安城之后,去城主府偷一件东西。”
“那时我刚刚突破,心高气傲,不想被他们束缚,便一口回绝,谁知他们用之前种下的灵魂枷锁轻而易举的控制了我,并强迫我娘吃下了一种毒药,恰恰这时,陈铁回来了。”
“陈铁刚一进门看我倒在地上,叫了我一声大哥,话音刚落,就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根金针,甩手扎进了陈铁的脑袋,陈铁当时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那人说让我老老实实听他们的指示,我的一切都是他们给的,想拿回去,自然也是简单的很。”
“他说刚刚那金针封了陈铁的灵识,让他智力下降,但我只要乖乖听话,我娘和陈铁他都可以救回来,最后他带走了我娘,留下了已经痴痴傻傻的陈铁。”
“其实陈铁这孩子特别有天赋,打小力气就大,悟性也好,我们修炼相同的功法,他练到凡阶大成足足比我少用了一半的时间。”
“可是现在,他被我毁了,如今只会修炼打架,别的一概不知,唉......是我的贪心让我娘和陈铁陷入如今的苦难当中,没办法,我决定按照他们说的做,后来,跟你们一同进入庆安城后,他们才找到我,告诉我需要偷的是,抚仙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