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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告别战友

1

孙里仁继续说道,“本来史迪威将军是想按照美军伤亡标准额度,给新一军阵亡的弟兄们发放抚恤金,那个额度要比现在高好几倍。罗斯福总统都同意了,但‘老头子’却大发雷霆,唯恐国内其他部队也提出要求,更其害怕中国军队被美国用金钱收买,于是坚决不同意,一定要求新一军抚恤标准和国内的抚恤标准统一,史迪威将军只得折衷,用美金等量支付国内用法币支付的抚恤金。这样换算一下,也要比国内多3倍。这些钱,足够你用上一阵子”。

3500美元在当时价值100两黄金,折合1万块银元,是国内一个殷实家庭的全部资产。鲁雪华将厚厚的信封紧紧按在胸口,如同牢牢拥抱着这些忠诚的战友。

“拿进来吧!”孙里仁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一个勤务兵拿来了一个鼓鼓的军用背囊。

“这是你寄存在刘仁轨那里的行李。还有刘仁轨的一些遗物,一并交给你了。只可惜,‘小四川’和李让梨什么都没留下~”孙里仁继续说道,“明天,我要出席新一军墓园完工典礼;然后,我要飞往重庆向军委会述职。我会设法将你带上飞机,并让飞行员在安顺做短暂停留,你在安顺下飞机后,转道贵阳去找梅老师。”

“军座!墓园完工典礼我能参加吗?”鲁雪华内心充满希冀。

“不行!你现在不能抛头露面。尤其是在墓园,很多战士以及日本战俘都熟悉你。到时还有各国记者来采访,一旦认出你来,报道出去,会再次引起轩然大波。”孙里仁一口拒绝。

“军座!求您了,我只要远远看一眼,只看一眼!”为了这座墓园,鲁雪华花费了太大心血,他内心实在不甘。

“好吧,那你要听从我的安排,绝对不能露面。”孙里仁明白鲁雪华的心迹,考虑了一会,说道。

鲁雪华满口应承。

“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叫你。”

2

虽然是孙里仁的官邸,但孙里仁却极少回来,多半是在军部作战室行军床上过夜。

整个房间,又只剩下鲁雪华一个人。

万般无聊中,鲁雪华打开了军用背囊。首先映入自己眼帘的,是梅霞的首饰盒,除了梅霞的青丝和落红,以及母亲的传家玉镯,里面多了几枚勋章,那是自己浴血拼杀获得的荣誉;玉梅的藤箱里面,红梅亲手编制的围巾和玉梅留下的4万元法币还整齐的码放着。

看着这些亲人的遗物,联想自己当前的遭遇,鲁雪华不禁内心徒升伤感。

藤箱下面,还放着两本崭新的图书,这是刘仁轨的遗物。

第一本书是商务印书馆首印的《国史大纲》。鲁雪华在贵阳当老师时读过这本书。这部由钱穆先生在生活窘困、物资紧缺以及迁徙不定的情况下完成的中国历史巨著,一经面世,即被列为中华民国国民政府教育部大学用书,在学生与知识分子中间起到了积极的民族文化凝聚作用。它是在民族危亡时期, 用以唤醒国魂、御敌救国的力作,表达了炎黄子孙对祖国的深厚之爱情。每一位坚持抗战的精英分子都能够从这样一部严谨、浩大的史纲里汲取力量前行。这应该也是刘仁轨投笔从戎、慷慨赴死的动力所在。

下面一本是朱东润先生新出版的《张居正大传》。书籍还散发着油墨香味,从刘仁轨精心做的枫叶书签来看,他只看了全书的四分之一。可能是这本书新买不久,刘仁轨还没来得及细细阅读就随战车营奔赴上前线了。

鲁雪华也酷爱读史。很快,鲁雪华就被朱东润先生那包含深情,睿智、流畅的文字吸引住了。他内心一直被书中叙述的情节感染着、激动着,一直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句话,“前进啊,每一个中华民族的儿女!” 他突然明白,如果伟大的中华民族,每代人都能继承我们祖先伟大的精神,并将之发扬光大,驱除日寇、光复中华,为万世开太平,将不会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

3

直到快天亮,鲁雪华才在倦意中握着书本靠着床沿和衣睡着。没睡多久,门外传来凄厉的紧急集合哨音。

出于征战的本能,鲁雪华立即跳了起来,迅速向门外奔去。

在门口孙里仁拦下了他,将他带到后门,悄悄安排在一辆被帆布蒙着的中吉普里。

军直属搜索营,奉命担任这次奠基典礼的警戒。

车灯划开漆黑的夜幕,向着新一军陵园开进。

从机场到陵园,是鲁雪华熟悉的的路程。只不过,当年是坐在首车,气宇轩昂地带着部队出征。而现在,只能落寞地躲在吉普车帆布后面,跟随着部队行进。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四周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

鲁雪华将眼睛凑近吉普车帆布孔,向外瞭望。

只见漫山遍野,全是身着墨绿色的军装、臂戴黑纱、戴着英式钢盔的新一军将士。陵园入口牌坊前,用松柏和鲜花搭建了一座祭奠台,周边满布挽联,台前祭坛点燃香烛,放置三牲果鲜花等物供奉。左右两侧,依次排列各界致祭之花圈。孙立人站在台上,如同一棵笔直的松树,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凑近麦克风,平静而缓慢地说:“我们有幸,能站在这里,为烈士的安憩之地来举行完工典礼;遥望西南,那里有仁安羌、有莫多、有孟珙,有密支那,那些土地,浸透了我们烈士的鲜血。此时此刻,吾十分怀念那些印缅阵亡的袍泽。他们英容雄姿,仿佛就在我的面前。吾时时在怀念他们,吾永远在哀悼他们。印缅阵亡将士为国家抗战流尽最后一滴血,吾人身为后死者,应卒励自勉,完成先烈未竟遗志。”

嘹亮的军号,奏起了《安魂曲》,更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留守墓园的3只缅甸大象竟像也被悲伤的情绪所感染,一连数声吼叫,震动山林。人群里,响起了低泣声。

躲在车里的鲁雪华此时热泪长流,泣不成声。

他手中拿着一个酒瓶,那是他从孙里仁官邸拿出的一瓶英国白兰地:“师父、仁轨、‘小四川’,我找不到国内的白酒,就只有用这国外的酒祭奠你们在天之灵了!我要离开部队了,但我永远忘不了,我们一起经过的血与火,一起经过的那刻骨的饥饿,那山洪的冲击,那毒虫的啮咬和痛楚的夜晚,我会将你们永远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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