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有贵族,昼伏深夜来,白昼不见光,黑夜不见天”
这已经不能算是白悯第一次见到齐艾了,在他的印象里,齐艾仍然是当初那个被他抱在怀里昏迷不醒的少年,直到今天,白悯在十五年之后再一次见到了他,和当初一样,这依旧不是个让人快乐的场景,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扶起了蜷缩在地上的齐艾。吸血鬼有着超于常人的夜视能力,尤其是他这种无法见阳光的吸血鬼,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齐艾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当然,视线向下移去,除了周身被棍棒和鞭子虐打出来的痕迹之外,还有那个刺眼的不可忽视的残缺的左腿... ...
当初的少年模样早已发生了变化,但是白悯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唯一没变的,是他即使闭起来也可以让人感到温暖的桃花眼以及和当初一样紧紧地抿在一起的薄情唇。
白悯俯下身轻轻地抱起齐艾,原来,一个人也可以轻的这么令人吃惊,他抱着他,缓缓地向城外的小镇走去... ...
“唔... ...”齐艾无意识哼哼了一声,白悯适时地拉回了自己的思绪,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仍旧昏迷的齐艾,伸手替他稍微盖了盖被角,就再次任由回忆吞噬了自己。
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初成成人之身的白悯便获得了可以出城的权利,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城外的小镇上,看着周围明明灭灭的灯火,一时之间晃了眼,他慢慢地踱步到一个短巷口,站住了脚,里面胡乱堆放的垃圾,杂货箱,让本来昏暗的巷子显得更加混乱,虽然这对白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就在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某一个杂货箱里传出了意义不明的一啜泣,于是,白悯鬼使神差地朝巷子里走去... ...
他环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就在白悯以为自己竟然也能出现幻听的时候,左脚边的杂货箱里,却再次传出了相似声音。他低下头去,先用脚轻轻的踢了一下,然后弯下身去抬手打开了盖子,向里面看过去。
“唔... ...”一种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血腥气,这让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还好晚上已经进食了,不然就糟糕了,如果吃了来路不明的食物,父亲可能会打死我。”白悯暗自庆幸着,稳了稳心神,便又探身上前, 这一次,他看的清清楚楚,是一个身上沾满血的少年,蜷缩着身子,手里攥着的是已经有好些伤口腐烂的左腿的裤子,正在无助的颤抖着,偶尔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
直到把那个少年抱在手里的时候,白悯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如果第二天传到城里,自己又该是族人眼里的一个笑话了吧,英勇的白公爵的废物儿子在成人之身的夜晚救了一个在杂货箱里的低等食物... ...他仿佛都能看到自己父亲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哎,既然都抱起来了,就没有再丢回去的道理,于是,白悯任命的抱着那个男孩,朝着城中的月明河走去,“还是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吧。”
... ...? ? ?... ...
齐艾是被痛醒的,他稍稍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去感觉到一股来自上方的拉力。
“别乱动,你的胳膊受伤了。”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自己的床边传来,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他!”齐艾的眼神动了动,张嘴却成了“谢谢。”
“... ...没什么,我就是顺手。”看样子他好像没有认出我来,白悯想了一下,眼神里夹杂着失望,但是更多的却是想着这样就会省去很多解释的麻烦的欣喜。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坦然地接受一个人十五年样貌不曾发生一丝的改变。
齐艾看着眼前人疏离的样子,猜到对方显然没有认出自己,也是,当初的他就是这幅清冷仿佛拒人千里的样子,而自己只是一个瘸了腿的少年而已,十五年过去了,他又不是可以和他一样岁月无痕,自己总该是成长了的,所以认不出也是理所应当,想到这里,齐艾收起了自己眼中溢满的哀伤,看向白悯,淡淡地说道:“还是谢谢你。”
“我说了,我只是顺手救了你... ...这个屋子是我在城镇外面发现的,应该是没人居住,你就暂时在这里养伤吧。”说完,白悯不再看着他,他不是没有看见他眼睛里的哀伤,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伤感,明明忘了自己的是他才对,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向门口走去。
看着他起身离开,齐艾微微有些慌乱,他紧紧的攥着手里的被角,控制着自己不开口挽留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白悯在开门的一刻回过身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他,开口说道,
“我... 明天晚上再过来看你。”说完就转身走了。
等木门关上之后,齐艾才勉勉强强地起身看向白悯离开的方向,他又一次救了他,他忘了问他的名字,他说,明天还会来看他。
也是,估计他也是折腾了一晚上,看这时辰,应该快天亮了,他必须得回去了。想到这里,齐艾又躺回了床上,他用自己受伤的手,轻轻的碰了碰自己早就已经用不上力气的左腿,再次昏睡了过去。
白悯看着天边的启明星,知道马上就要天亮了,于是便直接幻化着回到了城中阁,他想,原来,一眼万年,也许并不是一句夸张的玩笑啊。
就在他前脚刚刚踏进自己的房间时,后脚就听见鸡鸣第一声,地平线的黑色就被晕染开了,先是一抹鱼肚白,然后渐渐变得红彤彤的,像是这个世界跳动的心脏。当然,这样的景象白悯是看不到的,他们这一族的吸血鬼是外来的分支,没有人知道包括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一脉到底是怎么传承下来的,唯一知道的是他们的城主已经在这个城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城外面时代更迭,久到天空中繁星陨落... ...
“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悯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认命一般地回过头来,看着面前他的父亲威严的面孔,
“就是去城中转了转。”心虚的声音,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这话,刚心想抽自己两下,连个撒谎都不会的时候,就听见自己的父亲徐徐地说道:
“既如此,便罢了,早些休息。”
然后,就是白公爵离去的脚步声。
“诶?”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今天父亲竟然没有识破这拙劣的谎言?还一反平常地关心起了自己?白悯倒也没多想,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这十几年里自己都比较听话,又或者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某一个哥哥或者弟弟又立了什么功,让父亲高兴了吧,总之没有处罚自己,白悯心里还是很庆幸的。这样想着,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从橡木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暗金色的酒壶,到了一杯鲜血,慢慢地啄饮着。
“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