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被查证事发监控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警局又有了新的消息:栖霞区仙林与马群接壤处的一段郊区公路边,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无头女尸。
“警局已经把尸检情况和死者生物信息与栖霞区警方对接,晚间就能出结果”
刘奕萌将情况转述给我们,紧接着她的办公电脑上收到了文淼发来的资料。
“队长,嫌疑车辆的资料查到了,车牌号WT926928,车主姓名党晓云,27岁,家庭住址在金陵市栖霞区万寿路万寿花苑05号!”
“报告合成作战指挥中心,申请跨区抓捕!”
这件案子头颅在鼓楼区,疑犯在栖霞区,在对比结果没有出来时以两案处理,结果出来以后才能并案。
“办公室已将嫌犯个人信息发送给栖霞区警局”
“再用数字证书查一下嫌疑犯目前的情况”
刘奕萌登录了警务综合平台,查询到党晓云于2008年5月14日乘火车前往了湖北省武汉市。
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栖霞区警方的办案进展,数字证书明确禁止被警察用于私自查询公民个人信息,并且每次查询后都会在后台留下记录。
“刘奕萌,帮我查个人,那人名字叫苏博祎”
结果出来了,苏博祎居然于2003年改了名字,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张云桑,而他的配偶叫张蕾,大概是入户到了妻子名下,反正我认定苏氏父子就是杀害王爱婷的真凶,在我看来改名字就是欲盖弥彰,心里有鬼。
他身份证上的相貌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几乎看不出来这就是当年梁浩高中毕业照上面那个表情阴沉,异常消瘦的人,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肥胖不堪的中年男人。
“武汉市东西湖区人民医院……”
我走到自己办公桌,在网上搜索关于王爱婷的照片,没想到自“张超事件”之后这件案子在网络上迅速发酵,6月24日,金陵主流媒体《当代快报》以整版篇幅报道了金大碎尸案的情况,《南方周刊》上也首次经过家属允许刊登了王爱婷的照片,与当年我在金陵大学校园书报栏和警局档案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正好嫌疑犯党晓云也潜逃到了武汉,如果运气好,这次一定要申请去武汉出差提人”
晚间,比对结果是DNA、血型完全匹配。两个区的警方对接了案件,在鼓楼区发现的头颅与栖霞区发现的无头女尸为同一人,尸体脖颈被斧刃长14厘米的斧头斩断,尸体曾以裸体形式被抛尸在郊外,身体有多处击打伤,死者生前被性侵过,精斑检查提取到了凶手的DNA样本。
栖霞区警方进入了嫌疑犯党晓云的住宅,那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别墅,现场发现了死者的指纹,警犬分别在嫌犯家卧室和浴缸、浴室地漏嗅探出了血液遗留。警方还在床下找到了毒品包装塑料袋。经过鲁米诺反应查出卧室墙壁和地板上、床单上均留有血迹,化验结果与死者一致,但在嫌疑犯住所及周围没有找到作案工具与被害人衣物。
金陵警方随即向武汉警方联系,准备跨省抓捕罪犯,三天后,武汉警方在光谷区一家洗浴城抓到了正在嫖娼的党晓云。
“局长,我申请与栖霞区警员共同前往武汉提人”
“可以”
出发的前一天,我去照相馆把网上下载的王爱婷的照片洗了出来,在背面写上“苏博祎”三个大字,一并带上驱车前往湖北省武汉市的路。
“王莹莹,换班儿啦!”
挂号窗台里传出一个女护士尖锐的声音,在人声嘈杂的门诊大楼里格外清晰,我探头看了看前后排成长龙的队伍。
“麻烦给我挂妇科苏博祎大夫的号”
“没有叫苏博祎的”
护士不耐烦地说。
“哦,说错了,是张—云—桑”
那护士低着头死气沉沉地说了两个字——“五块”
随后将挂号小票撇出小窗口。
苏博祎的办公室在门诊大楼六楼601,我乘坐电梯的时候,心跳了起来,就好像当年考研究生查成绩前那样,紧张混杂着害怕。
601办公室门外的座椅上、楼道里来看病的女人有老有少,而我一个男的站在她们之中就有些诧眼。
我的胸腔里顶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看到了自己认定的凶手,今天居然人模狗样地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给人行医。
果然和当年梁浩描述的性格特征一样,整个人板着脸不苟言笑,也总是微偏着头不与病人对视,任凭病人询问病情他也不回答,病人只好识趣地等待诊断结果。
我坐在他办公桌前的凳子上,胸腔内又顶了一下,我鼻腔长舒了一口气,尽力恢复平和。我们都没有说话,他也许想的是为什么一个男人来看妇科。
我用一种审讯犯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果然,他看到我以一种特别又有威慑力的眼神盯着他时,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先是眼睛朝下,迅速从左往右一转,脑袋也左右摇晃,坐立难安。
不知盯了他多久,或许几十秒,或许几分钟,直到扶着门框的女人喊了句“哎!你看不看病?”才打破了这场精神上的对峙。
我的胸腔内再次顶了一下,从上衣内兜里掏出王爱婷的照片,捏着边缘朝向苏博祎,此刻,我执照片的手也随着心跳的节奏微晃。
我看见了,他那双细小的眼睛微微地瞪圆,瞳孔也放大了,太阳穴上的青筋鼓了起来。他虽然表面上看着惊恐不露于色,但明显掩饰不了那煞白的脸色,他避开照片看着我,他的身子在颤抖,尽管他在竭力克制,如果不是看到他脑袋在轻微摇晃,很难发现。
我依然举着照片,想让他好好被自己的罪孽和恐惧折磨一番。
“这是病人吗?”
他眼睛不敢看我,略偏着头朝右下方看,腔调里带着颤抖。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把照片留在了他的办公桌上,起身离开,一步一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从六楼楼梯走到楼底。
我想我确定了追查这么多年案子的答案,这也是我曾经当警察的初衷。如果他是真凶,但愿从这天起,他的后半生都会活在恐惧之中,让他每天都活在痛苦的煎熬下,恐惧被逮捕,恐惧坐牢,恐惧人尽皆知自己是杀人犯,恐惧被子弹打穿脑袋……这些都是他被逮捕之前最好的惩罚。
武汉公安东西湖分局门外,我与武汉警方互相敬礼,握手,最后的交接手续完成,嫌犯党晓云双手戴着手铐,被文淼和栖霞区的警员押进后座。
“你们路上要留心,这人有毒瘾”
“发作了我们就把他电晕”
沪陕高速上车辆并不多,一路上我们都很紧张,不与嫌犯交谈,生怕他一时有自杀的念头而咬舌自尽,或者抢夺方向盘。
我不时会从后望镜偷瞄他几眼,他看起来萎靡不振,而他谋杀那名女子的前因后果,等回到金陵自然就能真相大白。
“警官,我要撒尿”
他一开口打破了车内的静谧。
“忍着”
“那我尿裤子上尿车上了啊!”
文淼一时火起,捏紧拳头朝着党晓云示威,示意他老实点儿。此时车辆驶上了高架桥。
突然党晓云朝文淼的脸一肘子,疼得文淼捂住右脸,左侧的警察瞬间反应,本想扑倒他,不成想党晓云把拷住双手的手铐朝着驾驶员从上往下一勒,紧紧勒住了驾驶员的脖子。
驾驶员本能地从方向盘撒手,一只手扯住手铐,另一只手握拳朝后够,车子左摇右摆,有失控撞上护栏的危险,不管我们三个如何合力拉扯殴打,党晓云始终勒紧驾驶员,身子紧紧贴住驾驶座后面。
驾驶员已经被勒得鼻子流血,脖子上血管爆起,千钧一发之际,驾驶员踩住刹车拉好手刹,晕了过去。文淼方才想起电击棍,朝着党晓云的脖子捅去……
“老王!醒醒!醒醒啊!”
驾驶员王宏达脸上好些个淤血点子,我们赶紧打开窗户透气,唤醒了他。
“妈的,这杀人犯活腻了,你们两个给我好好揍一顿他!”
我和王宏达换了位置,让他在副驾驶休息,我把车开到了应急车道,让后座两人把党晓云拖出来拳打脚踢狠狠揍了一顿。
一周后,审讯结果出来了,那女子名叫陈婉荣,扬州人,没有职业,确实是长期在金陵从事卖淫活动,应召到党晓云住处提供卖淫服务,后来党晓云毒瘾发作,吸毒后陈婉荣趁其睡着准备从床头柜盗窃财物,被党晓云发觉后拖至厕所殴打,并且进行长达48小时的虐待,当陈婉荣被折磨虐待地奄奄一息之时,党晓云毒瘾再次发作,吸食毒品后产生幻觉,便掐死了她。
神智恢复后的党晓云惊慌失措,便想到了分尸,但没有专业的技能,就用家里的消防斧砍断陈婉荣的头部,将陈婉荣的行李箱用来乘尸,但极度恐慌的他只是仓促将行李箱扔进长江,却不想行李箱会漂浮在江面。
那把斩断陈婉荣头颅的消防斧,党晓云供述称一并扔进了长江,按照抛物距离,应该在浅水区,但却始终没有打捞到。
党晓云将死者的衣物全部扔掉,夜晚将尸体装进后备箱运到栖霞区郊外,清理完现场后决定逃离金陵。
得知真相后,靳育欢、刘馨怡,刘奕萌几个女警问了我一个鬼魂到底存不存在的问题。
“鬼魂就是人对恶念的扭曲,人才是最危险最可怕的”
“你说这世界上真有鬼报仇索命的事儿吗?”
“鬼要是能自己报仇,还要我们警察干嘛?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