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呀苏师傅,我呀”
柳小龙一把撑住屋门,不想再让屋内的人把门关住,他听出来这就是邮局的苏师傅,但并不清楚他具体的姓名,自打柳小龙和邱利民、蒲云磊二人合租时,就收到过他送来的信。
“我看看您家的水压怎么样,我刚从四楼下来,没水用”
柳小龙感觉到苏师傅并不情愿,但他还是硬挤进半个身子。苏师傅没说什么,也就退了几步放他进门。在门只开到一点缝隙的时候,柳小龙就闻到屋内一股刺鼻的草药味。
进到屋子里,柳小龙被屋内醒目的色彩装潢吸引住了:地面是洁白的陶瓷地板,墙壁齐腰刷着深绿色的油漆,看起来既时髦又整齐美观。屋子里的陈设、家具,都给人一种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观感,甚至是茶几上的塑料茶盘这种小物件。毫不夸张地说——这屋子里一切摆放距离都像是用卷尺量过一样。
柳小龙说自己想试一下厕所和厨房的水流,厕所和厨房只有一墙之隔,水管联通。 苏师傅终于说了句话:
“你是公安的人吧?”
苏师傅带着柳小龙进了厨房——好大一张案板,看起来比床板还要大,厨房墙角到案板之上贴着小方瓷砖。他站在了厨房阳台门窗的位置,从后院透进的光让他的身躯在柳小龙面前的墙壁上呈现出一个瘦长人影,虽然他本人体格非常强壮。
随着案板旁洗菜池的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哗啦啦地流淌,为了确认无误,柳小龙还准备去二单元四楼再找一家试试。
“苏师傅,您在熬药啊?”
“嗯”
苏师傅只是冷冷地回了一个字,背着双手始终站在柳小龙身后。柳小龙掀起厨房的小门帘,眼睛不由自主地看着客厅墙上的一些相框,好奇心使他凑了过去,白色墙壁与鲜艳的绿色半墙形成鲜明对比,他用手指摸了摸似乎被砂纸打磨过的烟黄色灰尘印记,心想这里原本可能是挂过一个相框,又留意到一块被铁丝半吊着的艺术镜框,上面用红色油漆依稀写着“百岁留念”、“元月“字样,柳小龙把脸贴近镜框才发现玻璃上有一些细微的划痕——这部分原本是某人的名字,被刮擦掉了。
“苏师傅,您子女在哪里高就啊?”
话音刚落,柳小龙左眼余光看到了门口立着三个酒瓶,把头转过去一看,居然和楼顶的汤沟大曲一模一样,刚才进门时根本没注意到脚下有什么。
突然楼层里传来剧烈的砸击声,柳小龙一个激灵, 回头才发现苏师傅站在厨房门帘内一动不动,他的上半身就被白色门帘挡着,他背着双手,似乎后手藏着什么东西一般。此时此刻,柳小龙下意识地迅即左手捂住右腰警棍袋,右手握住伸缩警棍。
柳小龙脸颊上汗毛直立,第六感强烈地向自己发送着不安的信号,一种骇人的感觉让他僵直了身子,愈来愈紧张。
“砰!砰!砰!砰!"
几声剧烈的砸击声,似乎是楼上邻居在用铁锤在砸什么东西。
不知何时起,天色变得阴沉了起来,屋子里也渐渐变得昏暗。柳小龙紧张地都能听见自己脖子动脉血液鼓动的声音,屋子里静悄悄地,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两人也像是在一言不发地对峙,只等谁先开口,或者动手。
站在帘子里的苏师傅仍然笔挺着身子矗立那里,柳小龙只能看见他上半身的轮廓,苏师傅终于先开口,缓缓地说:“这是楼上砸炭的声音”
“打,打扰了,我回去了啊”
柳小龙快步退到门口,慌张地背手摸到门锁,余光再次撇了一眼三只空酒瓶。啪嗒一声抽响门锁,转身冲出这个屋子。因为在他查看墙壁上打磨过的痕迹后,屋主人表现出的一种怪异的感觉让他极度恐惧。他不由自主地快步跑出单元楼,在一楼窗台下他慢了下来,余光让他向左回望——苏师傅站在客厅窗户旁边还是那样直挺挺地站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柳小龙上身一耸,打了一个寒颤。
“苏……苏……有了,苏云峰,丧偶,只有一个独生子叫苏博祎,原籍贯在江苏姜堰市苏刘镇"
“这个儿子苏博祎现在在哪里?”
“呦,这我们这儿可查不出来”
柳小龙在厂圩社区查访了苏家的情况,虽然资料有限,但他还是敏锐地回忆出“119 案”的被害人王爱婷也是姜堰市沈高镇人。
他回到警局,在笔记本上翻找之前记录的关于本案的信息,计划下一步对苏氏父子的调查。 只有一个原因:厂圩南街居民楼独特的地缘情况满足夜间抛尸的条件,柳小龙始终认定第一现场是楼房环境,因为尸检报告明确写着被害人的双脚被凶手锯了下来,骨骼没有砍剁的痕迹,均为关节处下刀,四肢切割一次成型,肌肉组织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肉块、肉片以及少量肉沫,凶手这样的碎尸手法,可能就是为了把碎尸的声音和动静降到最小。
而苏云峰能引起柳小龙的怀疑,不只是因为看到了那几只酒瓶,还有看到他站在门帘后而产生的一种毛骨悚然、又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也或许是与四楼嫌疑人家装修的一种鲜明的差别——牵强地说, 崭新的地板与深绿的漆墙,说不定就是为了掩盖什么。
“没错,王爱婷家在姜堰市沈高镇,就和苏刘镇相临”
柳小龙穿好便装把江苏省的地图折叠后放回贾琪生前的抽屉,从车棚里倒推出自行车,骑向厂圩南街。
路上他回想起苏云峰今天的神情、行为,就打起了冷颤,心里发毛,脸颊与手臂上直起鸡皮疙瘩。从警两年,见过杀人犯、见过各种死状的尸体,却还没有哪个人让柳小龙产生如此强烈的不安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如同感觉到鬼魅在周身漂浮的恐惧感。
柳小龙从苏云峰所在家属楼院子的后门进入,在锅炉房旁看了看,院墙实在是太高,在外面只能看见房檐与烟囱,他抬头向上一看,想到一个好办法。
还是因为苏云峰那种渗人之感的影响,柳小龙竟变得胆怯了起来,推着自行车从楼背后绕行,没想到后院那块和这栋家属楼周边一样,到处都是粪便。柳小龙跨上自行车硬骑了出去,把车子停在了三单元的楼道里,几乎是挨着墙壁摸进二单元,他需要查探清楚锅炉房的情况,以及在楼顶监视苏云峰。
傍晚17点44分苏云峰推着那辆挂着两个邮包的自行车从后门绕进前院,柳小龙回想了一遍印象里第一次见到他,到如今为止,他似乎一直戴着一双白色的劳动手套,无论春夏秋冬。
“没错!他是个邮递员!用的是邮包!邮包里的信都是整齐码放来节省空间的!”
柳小龙已经粗略勾勒出了种种巧合之间大致的主观联系,他坚信自己会是第一个找到凶手的警察, 他一定能破了这件发生在世纪末的大案。而这件案子,多年后在互联网上发酵成了“中国第一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