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夏日燥热难耐,即使到了夜晚,仍然有阵阵热浪随着微风吹入窗台。
最近一段时间金陵进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每晚入睡前二人都要在地上放一脸盆水,这是老家的降温土法,宿舍窗户用图钉牢牢钉着绿色的纱窗,彻夜敞开,但求能在燥热中能送来一阵凉风,还有那不请自来的皎洁月光。
两个自毕业后就在金陵工作的北方年轻人,一个有了稳定的工作,想在此地扎根;一个在工作之余学习着小霸王学习机里的编程程序,他敏锐地嗅探到进入新世纪,这将会是一个很赚钱的新兴行业——至少强过在工地上风吹日晒。
柳小龙进入夏季后身体状况便没有春秋那么好,常常在梦中辗转时发出难受的声音,或是猛地起身在地下走一走,再重重地砸倒在床上。严重时,伴随着声声惨叫,惊醒左邻右舍。好心的老婆婆会送给他一剂朱砂安神的偏方药。
坐北朝南的窗台,深夜里照进了一束明亮的月光,这更显得房屋内多么漆黑,睡梦中的柳小龙迷迷糊糊还是可以用深睡眠时的潜意识看见这道月光。
侧身而睡的他看到月光里蹲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是个人,却看不见身体。那个蹲着的人抬起头,痴痴地望着柳小龙,一动不动。那人的脸是多么地骇人!微微张开的双眼呈现乳白色,脸上两道长短不一的刀口,那猩红色的脸庞似乎在哪里见过——柳小龙的意识里已经顾不得去想这是哪里来的恶鬼,在一声凄厉、极度恐惧的惨叫声中,他猛地起身去摸墙壁上的灯绳儿,当屋子被橘色的灯光照亮时,他才清醒了下来,坐在床边大口喘气。
而旁边的邱利民一言不发,似乎早已适应了这种情况。
隔壁的好事大婶儿爱管些无聊的闲事,在自己屋子里隔着墙喊:
“小柳!你们怎么了?”
“没事阿姨,做噩梦了,吵醒你们了”
这时柳小龙才听到她家上一年级的小女孩大概是被吵醒或者吓醒,不住地哭。
隔壁的声音小了,是自家人的对话,抱怨说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不好意思啊,做了噩梦”
柳小龙把桌子上的警棍甩开,放在床边右手旁,熄灯闭眼,心里想着最近虽没什么案子,但属实有些用脑过度,把精力都集中在了本不该自己掺和的事情上,专案组、老刑警、刑侦专家们都束手无策,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那么高的墙,他是怎么翻过去的?还戴着鸭舌帽大白棉口罩,找这种猴子一样的家伙简直是大海捞针”
柳小龙反复回忆夏锦富等人对嫌犯的描述,以及档案中对此人的记录,渐渐睡去。
转眼又是一个周末,柳小龙与邱利民晚饭过后慢慢悠悠步行去了湖南路的市场,那里有几家录像厅,从早到晚放映着来自香港的VCD影片。夏日的夜市非常热闹,就算还有十多米,也可以闻见从市场门口飘出的那让人口腔生津的麻辣烫味,以及孜然羊肉串的烧烤味。
录像厅墙角下立着的黑板上写有今晚10点开始放映的电影,最下面还补充着“风扇开放,三厅一元”,包厢可以自选。按照厅室的安排,1-3号分别放《雨夜屠夫》、《狮王争霸》、《破坏之王》三部香港电影,12点之后哪个厅人多,就放一部叫《黑侠》的电影。
录像厅一晚上大概能放五六部电影,一人也就五毛一块看一部,前半夜都是放些美国、香港的电影,后半夜人多人少说不准。反倒是包厢一定会定满,因为几乎所有的录像厅后半夜会放色情三级片,那时不会有警察查夜,即便查,塞点钱,巡夜的警察照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选好了各自要看的,邱利民说他要看《破坏之王》,柳小龙要看《狮王争霸》,买票时他询问了售票员是谁拍的,一听是李连杰,他非常开心,因为小时候看了电影《少林寺》,差点想用攒了好久的两毛钱在家门口的车站买张去少林寺的车票,那时候他才二年级,根本不知道少林寺在哪里,更不知道家乡距离少林寺得一千多公里。
二号大厅里的电视机已经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确定VCD没问题后员工抱着一沓碟片去了三号厅,大厅里就中间留了一条走道,两边都是长短不一的木板凳椅子,里面只有电视机屏幕射向观众的光亮,一天下来,满地垃圾,而且已经没有座位可坐,好几个人都是盘腿蹲在地上,后排还有占着长椅不看电影睡觉的人,看样子是准备过夜。
柳小龙也在走道中干净的地方就地坐下,闻见一股混合着烟味、脚臭味、汗味、体臭味的混合味道。
观众们对眼花缭乱的精彩打斗看得入迷,甚至有种想鼓掌喝彩学着李连杰比划两招的冲动。
而柳小龙看到黄飞鸿给鬼脚七治腿伤的片段后突然手杵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白棉口罩,一般只有医院和大夫才有吧?那么高的墙嫌疑犯一下子就爬了上去,那么强的腿功弹跳力,不会是个练武的吧?不会是个练过武的医生吧?”
凌晨12点,电影散场,柳小龙在走廊透气,邱利民也走了出来,说电影是粤语的,叽里呱啦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也略显困意,但既然下一场电影免费,那就看完再回去,反正明天星期天。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多,两人才被院子里小孩的大闹声吵醒,还有一个小鬼爬在窗户上从纱窗里往里喊,叫喊一声后害羞地又在起哄声中跑远——他们想玩游戏。
经过柳小龙的软磨硬泡,邱利民终于同意去沈举人巷,陪同柳小龙去翻那个高墙。
柳小龙踩着邱利民的肩膀吃力地爬上去,他还怕踩疼了对方,爬上墙后他才意识到下去更难,因为这面墙有两米多高,贸然跳下去不骨折也得崴到脚,他注意到墙内的环境:不知是谁家的一个大平房,侧面墙上还有透气的圆窗,嵌着整齐的木棍,看样子如夏锦富所说原本是个私人作坊,院子里放着三口大黑缸,可以看到的眼前这面墙的玻璃窗没有破损,一般人除非从正门进,不然是翻不进来的,更别说顽皮好奇的小孩
他缩在墙上看着没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水井什么的,只是这院落里长满了茂盛的杂草,长年无人而寂静地渗人。
就在柳小龙准备下去时,他才发现,院子里有两颗硕大的槐树紧紧挨在一起,高度超过了院墙不少,最前面的一棵,也挨着大门的那面墙。
两人绕了好几个巷子才找到大门,这里是一条不宽不窄的路,可以同时容纳两辆三轮车并行,两边都直直通向大马路。
好不容易等到上班,柳小龙赶紧去夏锦富的办公桌,问他,去年抓那个嫌疑人的时候,那个作坊的大门是不是开着的,有没有被嫌疑人打开。
夏锦富的回答是:“我记得很清楚,门是从外面锁着的,里面不可能锁住,可能嫌疑犯还是翻墙逃跑了”
“那脚印呢?有吗?”
“没有,没发现正门墙上有脚印,墙是土砖墙,用泥抹面的”
“那作坊的主人是谁?查到了吗?”
“查到了,一个姓苏的老人,做醋的。无儿无女,案发当时已经死了四年了,死的时候人都六十多岁了,不可能是他本人”
柳小龙若有所思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杵着下巴,心想:
“难道那个嫌疑犯翻进院墙后,又爬上了树,再跳出了院子?这种身手的人去哪里找?”
他在工作笔记上做了梳理,按照自己的假设先找金陵大大小小的武馆,再询问里面有没有医院医生、药店大夫这类人,最后根据档案记录上的身体特征去找相似者。
“我得去求助一下田局长,不然我一个人怕是要找上个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