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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水粼粼,冰华灿灿。在这冰魄寒潭内,冰棱透亮晶莹,闪烁着冷色寒光。墨白坐在潭边,于这冰雪之境,将昔年旧事,娓娓道来。
“在那之后,”他长叹一声,缓声道,“我便抱着你入住平城,而后又因白泽一事,隐居青川山。”
小竹点了点头,轻声接口道:“所以,当日诛妖盟四派杀上青川山,甚至用诡计将你封印,师父你都绝不承认云生镜的存在。而你刻意隐瞒沧溟师父,隐藏自己和云生镜的灵气,令他三界寻不得,也是怕他向你索要云生镜……”
说到这里,她抬起眼,那双琥珀色的温柔双瞳,映出了面前师父的身影。只听她恍然道:“这下子,我全明白了。因为诛妖盟封印了师父你的法力,所以沧溟师父才会找到你,他才会故意出现在白河镇,假扮卖食铁兽的小贩。而师父你那时转头跑掉,是为了让沧溟师父去找你,而不是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察觉我便是云生镜的化身……”
小竹顿了一顿,她伸手抓住了墨白毛绒绒的大掌,轻声道:“师父,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我。你不想沧溟师父、不想诛妖盟的人发觉云生镜的下落,只因为,若我失了云生镜的法力续命,便会立刻身亡,对不对?”
“……”墨白未出声作答,只是怅然叹息,继而缓缓颔首。
将师父那怅然摸样,收入眼中,小竹忽然扬起唇角,勾勒出一抹浅淡笑容,她伸出双臂,环上对方圆滚滚的身躯,将脸孔埋在墨白毛绒绒的胳膊上,轻声道:“师父,谢谢你。”
听她道谢,墨白先是一怔,随后厉声道:“丫头,你可别作傻事。师父救你回来,可不是想看你送死的!”
小竹摇了摇头,柔嫩的面颊蹭在温暖的毛皮上,她贪心地汲取熊猫师父身上暖热的温度,过了许久,才轻声作答:“师父,你这么辛苦才救回小竹,我要是还想不开做送死的事情,那不是对不起您吗?”
墨白呼了一口气,大掌轻轻揉乱了小竹柔顺的发丝:“丫头,你能这么想,师父就……”
“可是,我也能感觉到,”小竹忽开口打断了墨白的话,“我知道师父心里一直很不好受。应龙作乱,危害四方,师父你若祭出云生镜,便可以阻止他,可你为了我的命,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你在听到应龙残暴、神州罹难的时候,会露出很哀伤的神色。师父你一直在自责,在内疚。”
被她说穿了心中最为苦闷之事,墨白沉默无语。
小竹放开了双臂,向后退开了一步,她挺直脊背,面对面地望向熊猫师父。如今,她再不是那个依赖师父的女娃娃,而是一个独立坚强、有责任有担当的少女。她轻轻地扬起唇角,将笑意写在面上,写进了灿若星河、琥珀般温润的眼眸之中:
“师父,天下苍生,神州安宁,这话题太过庞大,看似离我极远。我一个小姑娘家家,又怎能管得了天下百姓,管得了万物苍生?但我知道,若不阻止应龙,住在平城的白泽哥哥与柳嬷嬷,就会首当其冲。借出紫霄剑、点破我们心魔的玄麒真人,虽然看上去凶巴巴、但其实有情有义的慕子真,都会倒大霉。还有命运坎坷的言若诗言姐姐、爱占小便宜的蔺白泽,他们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说着,小竹不由回忆起这段旅程中的种种景象:鼎山村的鸿飞与郭大叔,遭受世间不公而妖化的钟无嘉兄妹,情比金坚的伴侣萧行之言若诗,赤云楼的正德真人与被囚禁的妖灵异兽,被妖毒所染的天玄门师弟居尘、以及带着他走遍天下寻找治疗之法的慕子真……那些人,那些事,宛若昨日,历历在目。小竹定了定神,继续缓声道:
“师父,我不想那些悲剧再度上演,我想保护我的亲人朋友。毕大哥是我一生挚友,他温和善良,数次救我性命。还有陆姑娘,她虽然性子急躁,但说一不二、敢爱敢恨,我们亦并肩而战。至于小蛇哥哥,我绝对、绝对不要再看见小蛇哥哥为昔日放出应龙而自责伤悲,也不要看见师父为隐瞒云生镜的下落而内疚……”
那双琥珀色的温润双眸,绽放出坚定的光华,只见小竹握紧了拳头,直视面前的师尊,沉声道出自己的决定:
“师父,我不要再隐世逃避,我要战斗,封印应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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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东海之滨,正是一派风起云涌、怒海咆哮的景象。
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月,厚重云层间隐隐有雷光闪动。伴随着阵阵雷鸣,暴雨倾盆,巨浪滔天,狂风呼啸,丈高的浪头一遍又一遍地击打在岩壁上,似乎是要将世间万物吞噬殆尽一般。
就在这风高浪急的海面上,立着一道高瘦的黑影。
那人披着一袭黑色长袍,戴着一个半截的银色覆面,遮住了眉眼,只露出青紫的薄唇来。他漂浮在虚空之中,全身散发着浓重的黑色浊气。只见他摊开右掌,一簇暗紫色的幽火,竟是沐着狂风骤雨,忽然蹿升燃起。
那幽紫闇火,摇摆蹿动着火舌,仿佛在向那银面人讲述着什么。若仔细聆听,还能听见细碎的声响,那无情冷酷、仿若念诵经文一般的浊音,既似迫近,又似源于千里之外。
“墨白聚灵化身,云生镜再现于世么……”
一道霹雳电光,划破阴霾天幕。荧荧紫光映在那黑袍人的银面之上,反射出冰冷光华。那人屈起五指,将暗火握灭于掌心中,随后轻轻扬起唇角,在唇边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呵呵,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