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已崩溃的张尚书,在后来的一番冤魂索命幻觉里,彻底败下阵来。
一边尿裤子一边痛哭流涕地讲述了香泉别院地下溶洞的始末,交代了虞美人碗的所有信息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人口失踪案等。
郝瑟让衙门文书记载了所有供词,备份几份,分别让张尚书签字画押后妥善保管。也根据张尚书交代的信息,找到了虞美人碗每一次失踪人口的真正记录册子。
据张尚书的交代,是燕南那边有所谓高人告知了他虞美人碗的制作方法,以及虞美人碗可以养颜益寿等等功效,为了银子的巨大诱惑,就脑子发昏,干下了这伤天害理的事。
但是看样子,张尚书似乎确实不知道虞美人碗背后隐藏的更大秘密,甚至不知道燕南接头人的真正身份。
郝瑟虽然有些遗憾没挖出是否还有真正的幕后人,倒也想得通,反正这事,总有一日,她会挖出根根来,不急。
有了张尚书的供词和亲笔画押,最大的难题也解决了。
次日,郝瑟正式升堂审讯张尚书。
盛都府公堂内,郝瑟身着官服,端坐于长型公案之前,眼神清明而犀利。案桌上摆着印包、签筒、笔架、砚台、惊堂木等物。
她的身后,正中一幅红日出海图,蓝底红日,浩然正气。
而两侧,分别竖立“回避”、“肃立”两块虎头牌面,头顶是上书“明镜高悬”的镀金横匾,三班衙役手执堂棍,肃立左右,神情庄穆。
郝瑟示意了下衙役。
“押犯人张荆上堂。”衙役高呼。
张尚书被五花大绑地押了上来。
“张荆,你可知罪?”郝瑟惊堂木一拍,满身正气凛然,示意了下师爷。
师爷开始逐条宣读张尚书的罪状。
张尚书哼了一声,却不下跪,对师爷宣告的一切罪状概不认罪。还抵赖说那都是自己被闹鬼一事吓蒙了,乱画押的。大喊冤屈,还嚷嚷盛都府私自对朝廷命官屈打成招。
气得三班衙役拳头握得咯咯响,拼命忍住想上去一拳轰了张尚书的冲动。
郝瑟脸上并无多大意外之色,张尚书如此有底气,是因为他觉得,就算有亲笔画押又如何,盛都府没有人证物证,就没法定罪他。
而因为签字画押确实存在,要想完全脱身也不可能。但是他只要咬死不承认,盛都府就只能将他移交给大理寺,然后三司会审。到那时候,他就有了运作的机会。
“小小盛都府,无凭无据,竟敢算计本官,用阴谋诡计骗取供词。本官会让尔等知道什么是律法。”张尚书站在大堂中央,眼神轻蔑,语气狂妄得好像他才是审案的那位。
郝瑟笑笑,一个眼神过去,胡小豆会意,伸脚一踢,张尚书就跌跪在大堂前。蒋捕头再一个健步上去,压住他背,让他无法挣扎起身。
惊堂木再次一拍,郝瑟声音一厉:“尚书大人,下官自然明白当朝律法。没错,盛都府想直接判案,你这三品以上大员,必须同时持有人证物证和亲笔供词。”
张尚书哼了一声,完全不把郝瑟看在眼里。就算这奸诈的小子骗取了自己的亲笔画押又如何。
人证物证他们拿得出来吗?那些可全都被埋在地牢里了。
看着张尚书一副“你能奈我如何”的表情,郝瑟也不生气,直接冲大堂外喝道:“人证上堂。”
“人证上堂。”吆喝声从大堂远远传了出去。
张尚书骇然抬头,满脸惊诧。
人证?他们怎么可能还有人证?不全都死地牢了吗?
三个人影,逆光走了进来,扑通跪在地上。
“大人,草民陈二,乃香泉别院地下溶洞里的护卫,草民……”
“大人,草民孙鱼,乃……”
“大人,草民牟科,乃……”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交代了溶洞里的所有事,以及尚书大人多久去一次溶洞等细节。
张尚书的脸一点一点灰败下去,眼神却是不可置信。
看着张尚书完全懵了的样子,郝瑟心里一叹。
她家狗主子就是狗啊。
那一日,在她刚从溶洞里带走所有人证的时候,景翊就悄无声息地弄走了几个人证,放其他地方保护起来。
连她都不知道这事。还是地牢被炸后,她在飞羽苑养伤,那家伙才告诉她的。
所以,她才安安心心在那养了好几天伤。伤好后,也不担心人证,直接一门心思装神弄鬼搞尚书大人的亲笔画押书。
而张尚书当时釜底抽薪炸了地牢,以为把人证全都炸死了,死无对证,盛都府就拿他没办法了。却万万没想到,景翊心思慎密,留了一手。
人证呈供完毕,郝瑟又道:“起物证。”
蒋捕头手脚麻利地呈递上厚厚一叠纸。
“麻烦师爷宣读一下。”郝瑟将供词递给旁边的大堂师爷。
师爷严峻着一张脸,一张接一张地宣读。每读一张,张尚书的脸色就更灰一层,直到再无一丝活人气色。
那壮硕的身躯,抖如筛糠。眼神呆滞,只能不断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而大堂外,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老百姓,今日公审,府尹大人开特例,允许众人旁听。
众人越听越心惊,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在人证物证齐全,铁证如山,又有张尚书亲自画押了的供书情况下,郝瑟并不需要移交上一级机构,根据当朝律法,直接就定了案。
而困扰盛都府前两任少尹的人口失踪案,也终于告破。
张尚书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为了钱财私利,丧尽天良,残害百姓无数。并一手制造了地牢惨案,企图毁灭罪证,死伤无辜无数,数罪并罚,判于三日后午门问斩。
因为此事乃张尚书一人所为,家人均不知情,故只是把他子孙贬为庶人,逐出盛都,并未下狱等。
盛都府将此事也上奏了朝廷,皇上对判决并无异议。
张尚书一直关在盛都府地牢里,等待三日后问斩。
在公审当天半夜,寂静无声的地牢里,有人轻轻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地牢拐角处的昏黄灯光越过他的黑色袍角,隐隐可见面料华贵和精致。
那人缓缓而下,绣着夜鹰图案的同色系披风流水一般泄在台阶上,步履间隐隐透出靴子上更为华丽的银纹刺绣,越发显得一双腿笔直修长。
头发乱如鸡窝的张尚书抬起沉重的脑袋,顺着那颀长身姿往上,掠过那线条优美的颈项,看见的却是一副夜鹰造型的黑色面具一直遮盖至额头,额头肌肤莹润如深海明珠。
张尚书如看到了世上最可怖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喉咙滚动了半天,才滚出不连续的扭曲音节:“夜...夜...夜魂殿殿主。”
夜魂殿,整个天辰国最神秘最恐怖的组织,集暗杀,刺探,情报买卖等功能,不仅令江湖闻风丧胆,也令各国官员恐惧。因为人在官场,谁还能没个把柄错处啥的。
然而,夜魂殿最让人恐惧的,却是他的刑讯手段。
那可是比历朝历代十大酷刑还要难以接受的东西,只要落在他们手里,就没有人能扛得过去,号称没有撬不开的嘴。
而且,夜魂殿还有一手绝活,把人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却能在身体外观上看不出任何伤痕。
所以,若有人落在夜魂殿的手里,只要有机会,一定会选择自尽。
张尚书实在不明白夜魂殿殿主怎么会找上他,虽然他干了这么多坏事,可夜魂殿向来不管这些是非,只认钱出力。价格却贵得离谱。
他自认,他还没有那个资本让什么人肯出那个大价钱买动夜魂殿殿主亲自出马。
再说,他都要问斩了,还有这个必要吗?
那人微微弯身,手指轻轻刮在张尚书的喉结上,动作温柔。
那手,极美,修长而骨节分明,肌肤如雪,指甲如贝。
看着这样一双似乎只适合琴棋书画,指点江山的手,张尚书实在无法把它和传说中那狠辣果决,名声血腥的夜魂殿殿主联系起来。
“敢动我罩的人啊。”那人微微叹气,“我养的狗子,怎么可以被欺负?”
声音好听得让人失魂,却让张尚书下身一股热流直下三千尺。
“你,你,你究竟是谁?”张尚书浑身剧烈颤抖,声音都变了。
那人俯身,轻笑一声。
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让张尚书感到头顶一股泰山压顶的窒息感。
那人薄唇轻启,吐出了四个字,一字一顿。
天雷滚滚的四字成语一出口,张尚书脑子有些懵。哪怕是在极度恐惧状态下,尚书的脸皮,也狠狠抽了抽。
那是,郝瑟那日在地牢里羞辱他时候说的四字成语。那是,对天下夫君能力的最大嘉奖的一个词语。
果然,郝瑟那小白脸背后的靠山,也和她一样厚颜无耻。这样的话说出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张荆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还一见,就是两个。
那人自恋地看了看自己某处,想了想,又补充了句:“长腿触目小蛮腰,身材绝顶脸蛋飘。”
那人笑得欢快,夜鹰面具下,一双眸子里隐隐带着疯里疯气,骚里骚气。
他下巴一扬,很是得意:“哦,差点忘了,最重要的,技术好。”
他家狗子那个傻子,压根不知道他躲在角落里,把她那日玩张尚书的话,一字不落听了去。乐得他差点当场掉下横梁。
他家狗子真是太狗了。
太不要脸了。
但是,那个四字成语和人美技术好的夸赞,他相当满意。
张尚书被那人的话语弄得,连恐惧都默默降了一分。
下一瞬,男子的手,捏住尚书下巴,轻轻一抬。
“哧。”一声轻响。
伴随一声不似人类发出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