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衣服质地精良,在夜色里如云裁剪,隐有银光流转。
一截乌发垂落,乌缎般的光泽比衣服更胜几分。
宽大的衣袖垂下,那修长白皙、骨结分明的手指,正捏着一个正方体型的小东西缓缓转动,修建得干净整齐的指甲,光芒流转,似镶了贝玉。
他看着景翊离去的方向,眼神变幻,晦涩不明。
月光打在他侧脸上,轮廓流畅,惊艳一笔。
黑色的瞳孔半隐在微微颤动的浓密长睫下,如秋夜映在湖水中的月光,干净清透,又辉光流转。
男子啪嗒一下打开那正方体东西,看着里面躺着的那枚小小的私章,郝瑟两个字清晰又模糊。
怎么会呢?
那一日,他让女暗卫把景菲菲送回城后,自己也回了城内李家的秘密别院。
当初,从溶洞出来后,在景翊那连环阵法攻击下,他受的伤,可不比撤阵的景翊轻。于是,他也回去养伤了,一直忘记了这私章的事。
等伤好得差不多了,才想起这私章,觉得很是奇怪。
为何景菲菲身上会有叫郝瑟的私章,看样子还是朝廷官员私章的专用材料和款式。只是,朝中那些大臣,没有任何一个叫郝瑟的。
于是,他让人去查。查出来的结果,让他如被雷劈,脑子里轰隆隆一片,三观尽碎,半天没回过神来。
郝瑟,盛都府少尹,几个月前才从徽州来盛都就职。
关键的关键,郝瑟是……男人。
男人!
所有信息都显示,郝瑟是男人,身为朝廷命官的男人。一开始,他是很难接受的,那种感觉,太难形容,让他恍惚得差点绊了门槛。
怎么可能啊,那百花楼里,她那种浑然天成的万种风情,如何是一个男人能驾驭的。
还有,那一日,在那溶洞里,他和她,靠得那么近,贴得那么紧,那种软玉在怀的感觉,无论如何也很难说服自己那是个男人。
他带她上石顶,带她下地面,扣起的腰,盈盈不堪一握,那纤细温软的手感,至今想起来都有些烫手心。
如果男人长成那样,真的是世间罕见啊。
这一刻,男子的神情微微有些失落。
既然是郝瑟,为何又骗他叫景菲菲。为何要跟着景翊那个家伙一个姓。
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动,随后轻笑一声。
他在纠结什么,烦恼什么,他是男是女,又有何关系,不过是萍水一逢,也许今后再也不会有交集。
眼前又浮现那日,女子抬起的小脸,那脸上洋溢的自信和阳光,那微微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眼型,那满眼的阳光恣意和张扬。
还有,那句让他动容的话。
“景菲菲,你究竟是谁?”男子喃喃,声音淡雅,清冷好听,似静夜里拨动落雪的琴弦。
男子一双清澈空灵的眼睛微微弯起,朦胧光线里,那眼神竟然是……温柔的。
今夜,他本着好奇,想来盛都府偷偷看看郝瑟这个奇奇怪怪性别不明的家伙,却不想凑巧碰见这杀人灭口的戏码。
本想进去帮个忙,却发现景翊过来了,他也就隐在暗处并未出现。
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景翊眼里的慌乱。
男子唇角微微勾起,笑得极淡,微微凉薄。
景翊什么时候在乎起他人的死活了啊。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这不知叫郝瑟还是该叫景菲菲,或者叫苟紫的人,一再破例。
不过连生死阵都敢撤的人,这一脸慌乱地跑来救人,似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他倒是,十分好奇,在景翊眼里,郝瑟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子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雪色衣袍若舞,似一朵云被风吹散又瞬间聚拢。
身后杏花翻飞,衬那一身暗光流转的月色白裳,在夜色里,清极,艳极。
……
景翊抱着郝瑟,残影般消失在夜色里,往睿王府而去。
怀里的人,身体一片冰凉,虽然他已经在第一时间给他点穴止血了,可后背上的血液还在不断渗出,湿溻溻黏糊糊地,粘住了后背的衣服,也染了他一手一身的血。
景翊的手,突然就有些发抖,心里涌起一阵恐惧和后怕。
他还是大意了,只让飞羽卫盯着安王和张尚书的动静,却忘记了派人随身跟着这狗子。如果他再慢一步,也许他家狗狗就真死在杀手刀下了。
他就再也没有狗狗逗着玩了。
他家狗狗,貌似伤得很重,不过伤这么重,这家伙是怎么挺过来,坚持到他来救的?一般来说,这伤势,普通人早就昏过去了。
越想越心慌,把轻功发挥到极致,很快就回了飞羽苑,让春风把睡梦里的容绥给扯了起来。
当容绥一脸焦急奔到景翊房间的时候,看到郝瑟的情况,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伤这么重。
也来不及问什么,十指如飞,迅速在她身上各处大穴急点,再数根银针飞舞,一片眼花缭乱后,才坐下来,给她把脉。
握着郝瑟的手腕,容绥突然微微蹙了蹙眉。
这脉象倒是平缓了,只要用药调养,问题并不大。
只是这脉象怎如此奇怪。嗯,男子的脉象,却又和普通男子的脉象有些微不同。
而且似乎,他的身体内应该有什么顽疾或者其他一些不明原因,在阻碍身体发育之类,因此脉象看起来极是奇怪。
不过容绥并未把疑惑之处说出来。
在容绥施针和把脉的整个过程,景翊一直全身绷紧,神色紧张,却又不敢出声,怕扰了容绥,直到容绥放下把脉的手,才敢开口询问。
“我狗狗怎样?”景翊尽量让语调显得随意平淡,只是那微微发颤的嗓音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放心,死不了。”容绥瞥了他一眼,疑惑道:“我呆会给他把背后伤口再处理下,养几天就行。对了,景翊,你是不是给他服用了我给你的回魂丹?”
景翊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背心都湿了一半。
容绥一时没说话,眼神微微复杂地看着他,半响才开口:“我说睿王殿下,你知不知那玩意儿我也没几颗,制那玩意儿的药草多稀缺你该是最清楚的。你家狗狗只是重伤了,可还没到要死的地步。你滥用宝贝不心疼吗?”
景翊愣了愣。
他当时可没想那么多啊,看见狗狗满身是血,心里就慌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把最好的药丸都塞他嘴里了。
看来关心则乱了。
不是,他为啥要对狗狗如此关心?
脸色古怪地看向床上的郝瑟,忽又一下移开了眼。
努力忽略掉那有些慌乱的心跳,他垂下眼,睫毛颤了颤。
为啥要在乎这个狗子?
哦,他养的狗子,自然是要关心的,对,就是这么个原因。
很快理清了答案的他,满意地点点头,大胆抬起头,肆意地看向床上那人。
看着看着,心又微微慌乱起来。
容绥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余光扫过床上的郝瑟。
仍然昏睡的她,脑袋微微动了动,一缕发丝垂落,搭在耳后。
容绥恍惚觉得似乎看见了什么,刚想走过去看看,景翊却一把走过去,将郝瑟翻了过来,对容绥道:“赶紧处理伤口。”
被这一打岔,容绥也忘记了刚才脑子里闪过了啥,点点头:“去,把郝瑟衣服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