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女子没有回答他问的话，她的眉毛轻轻挑起，就像在欣赏一件令她极其满意的艺术品。
“劳你代我捎一句话，明日三更请尹辰尹捕头来此处，与我将江湖中事与自家私事做个了断。”
“商羽儿！”
月光下，女子一身素装，那并不是十分俏丽的脸上，一双眼睛多变而灵动。
尹辰一身玄色衣服，手里握着一把剑，漆黑如夜色的剑。
“果然是你。”尹辰的脸上没有惊讶，有的却是惘然，和那些许愁苦、阴郁。
“”果然是我？我是谁？蝴蝶？商羽儿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笑，让人毛骨悚然。
“不，你不是蝴蝶。”尹辰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丘妙如！”
“噢？”
“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你和她一样有着一双多变的眼睛。即使你换成了一张普通的脸，那一双眼睛却会直接出卖你的身份。”
“不错，我就是丘妙如。”商羽儿一笑，从脸上撕下了一层薄薄的东西，柳叶弯眉，狭长的凤眼，她便是三年前失踪的丘妙如！
商羽儿接着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剑，一把耀如星月的剑！
“我当然不是蝴蝶，因为真正的杀手蝴蝶就是你！”商羽儿猛地抽出长剑，向尹辰的脖颈直直的刺入！
尹辰没有躲闪，长剑在半空中蓦地停住。
“为什么不躲？”商羽儿厉声喝问。
尹辰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商羽儿的眼睛。商羽儿避开他的目光，长剑垂下：“你是想死个明白么？告诉你？在三年前的比武中，我就发现了蝴蝶其实是个男人！他虽然穿着艳丽，打扮的像个女人，其名号又称‘蝴蝶’，但他却是个男人！”
“你既知我是个男人，不会与你夺那苏忆岚，又为何放不下心中的仇恨？”
“仇恨？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可你为什么要放火杀了他？”商羽儿俏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狰狞。
“不错！三年前比武那天晚上，苏府就起了火，忆岚他尸骨全无！我苦苦练习蝴蝶镖，放出流言，就是为了引你出来，让我报仇！蝴蝶你就算成了捕头，也是见不得光的，就连一把剑都是漆黑如夜色的；而我，即使是歌伎，也是见得着光的，就连一把剑都是耀如星月的！”商羽儿声嘶力竭的吼道。
尹辰叹了口气：“羽儿，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不是蝴蝶，只是尹辰，你不是丘妙如，只是商羽儿，从头到尾，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当然没有，从头到尾我都是装出来的！”商羽儿说完这句话时，身子却不禁轻轻颤抖，她努力想镇定下来，却始终无法停止颤动。
尹辰的眼神变得更加惆怅愁苦和阴郁：“你有没有想过，是苏忆岚骗了你？”
“忆岚？”商羽儿愣了一下，“不，他不可能、、、、、、”
尹辰又叹了一口气，伸手，一层人皮面具被轻轻撕下，一张令商羽儿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脸浮在她眼前：“你信不信，这才是我真正的脸？”
“忆岚、、、、、、”商羽儿的声音发颤，“你、、、、、、你、、、、、、”
“你信不信，蝴蝶、苏忆岚、尹辰是同一个人？”尹辰神色落寞地问。
“不、、、、、、我不信、、、、、、你骗我、、、、、、”商羽儿的手颤抖着想要抚上那张她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三年前，你在苏府见到的那个蝴蝶其实是人假扮的，我不想让你喜欢上我，因为你是捕头而我是杀手。后来，我费尽一切心思，想要成为真正的尹辰，想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羽儿，让我们都放下过去，变成普通人，好不好？”尹辰目光真挚地说。
“不！”商羽儿突然大叫，尖利的声音刺破了金陵漆黑的夜空。她右手猛地拔出长剑，向尹辰的身上狠狠地刺去。
尹辰没有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商羽儿的眼，任凭利剑划破他的衣衫，鲜血溅出，溅到他玄色的衣衫上，血红和玄色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骇人的淤红。
商羽儿的手停住了，她看着尹辰衣服上那斑驳的深红，多变的眼睛在那一瞬却变得呆滞，她手中的长剑“铛”地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脸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
突然，尹辰大叫一声：“小心！”
但已经晚了，一支长箭直直地向商羽儿射去，直中她的左边心脏。
商羽儿就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晃了几下，便倒在地上。
“尹捕头，你助官府拿住了这犯人，皇上一定会有赏的。”林外，李昊慢慢地走进，阴森森地说。
“李捕头？”尹辰冷冷的问。
“商羽儿冒充蝴蝶杀人，犯了大明的律法，官府正在追捕。”
“你知不知道她就是丘妙如？”
“我知道。”李昊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李昊的笑意更浓了，他的眼睛眯起来，像是看到了一件十分可笑的事：“尹捕头，你是蝴蝶，别以为我不知道，杀了丘妙如，对你我岂不都有好处？你可以继续过你普通人的生活，这样何乐为不为呢？”
尹辰突然笑了：“李铺头说的是，尹辰谨记了！”刹那间，一道刺眼的光忽闪而过，一把漆黑的剑腾空而出。
李昊一声冷笑，手轻轻一拍，四周埋伏四起。
“尹捕头，是敌是友全在你一念之间。”
尹辰没有说话，长剑直指李昊而去。李昊“哼”了一声，千箭齐发，尹辰长剑一挥，羽箭断成两半，尹辰一抖，数十支蝴蝶镖泛着惨白的光飞出。
树林中，那种骇人的“啊”“啊”声此起彼伏。
漆黑和苍白岂非是两种接近死亡的色彩？
死亡的气息在树林蔓延。
“不愧是第一名杀蝴蝶，官府里这样的小角色果然奈何不了你。”李昊伸手，从背后慢慢拔出了一把剑，弯如灵蛇，漆如黑墨。
尹辰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鄙夷的笑：“羽儿说过，她就算是歌伎，也是见得着光的，就连一把剑都是要如星月的。呵呵，现在看来，你就算名为总捕头，也是见不得光的，连剑都是弯如灵蛇，漆如黑墨的。”
李昊没有说话，挺剑直刺，剑尖不住颤动，尹辰没有和他对剑而是绕到他的身后，举剑横劈。
落木萧萧，寒鸦低号。
两个人，两把剑，漆如黑墨的剑。
剑光凌厉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液腥甜的味道。
尹辰只感觉刚刚被商羽儿划破的几处，像是有数只小虫在放肆的啃咬，每一次挥剑都在隐隐作痛。
“那个女人可真狠，竟伤了你。尹捕头，如果你现在答应我与我成为朋友，也是不迟的。”李昊一边举剑来刺，一边阴阳怪气地说。
尹辰挥剑挡住，轻鄙看了他一眼：“李昊，你是这天下最卑鄙的人！”
李昊没有任何表情：“那，只好对不住了。”
长剑横飞，夜空中一道亮光闪过，就像是蝴蝶镖飞闪而过。
这一剑好快，好快。
尹辰急闪，长剑一抖压在李昊的脖颈上。
时间刹那停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尹辰叹了一口气，轻轻收回剑：“你走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李昊面如土灰，突然右手一抖，三枚毒钉飞射出来。
尹辰听见了“扑”的一声，接着鲜血的气味蔓延开来。
身上没有预料中的刺痛，尹辰奇怪地睁开眼，发出李昊两眼圆睁，像是看到了一样令人恐惧的事情。
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白金打造的蝴蝶镖，正中大动脉，鲜血汩汩的流成一条骇人的血溪。
尹辰的目光渐渐上扬，他看见了一个人，商羽儿。
她软软的坐在地上，靠着一根大树，左边心脏部位的那支箭还插在那里，鲜血染红了她的素衣。
她就坐在哪里，一动不动，只有右手还保持着刚刚发射蝴蝶镖的姿势。
尹辰像想起了什么时的，他飞奔过去，扶起了商羽儿瘦弱的身躯。
“放心，死不了。”商羽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三年前，你不也是这样对我的吗？”
尹辰突然想起，三年前比剑时他本能杀了丘妙如，但最后心软了，便将剑插入了她左边心脏的位置，因为丘妙如告诉过他，她的心脏其实是生在右边。
“羽儿，无论你是商羽儿还是丘妙如，无论我是苏忆岚还是尹辰，我从头到尾，爱的只是你，只是你一个人！”
商羽儿的泪水一下子沾湿了她的衣衫，噙着泪说：“我知道。”
尹辰俯下身子，不顾身上伤口的疼痛，将商羽儿轻轻的抱起。
忽然听见商羽儿温柔如水的声音：“阿辰，带我离开这里，好吗？”
尹辰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灿烂的笑：“好，你想去哪？”
“我想回家。”
尹辰脸上的笑更加强烈了：“好，我们回家。”
秦淮河水翻滚激荡，溅湿了河水上那一艘孤寂的乌篷船。
几只蝴蝶在乌篷船的影子上追逐嬉戏，最终停驻在船头休息。
一支白金打造的蝴蝶镖在角落里泛着柔和的光。
